《不死之国》54

4、地图

　　这一下把初木晞的计划都打乱了，她脑子发钝，翻了没有几本就没心思再看了。她扔了书，往后座上一靠，道：“葛大人，这赤夕国到底存在不存在啊？”

　　葛琨道：“绝对存在，不过这个国家看起来很有问题。我在南方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太多太散了，不可能是假的，没人有这么大的精力物力去布置这么精细的任务。”

　　的确，很难有人做这么大一个圈套，去虚构一个国家。比起外人插手，更可能是中原有意地在正史上抹去这个国家，但是赤夕在中原这么有名，有什么东西能在民间流传，却不能载入史书？

　　初木晞在这方面算是小有研究，思忖片刻，便有了答案。

　　世人皆知史书是记录当朝国情风俗的，而实际上也是当朝统治者的统治工具。所以往往书里会记一些奇异的天象地理，以说明君权神授。至于有损于当朝统治的内容，自然是能省则省。

　　只是猜不透这传说中的赤夕，会对中原皇帝的统治有些什么损害。

　　葛琨点头道：“不错，这赤夕国和我们中原，必然有过什么难以启齿的渊源。”

　　初木晞心念电转，道：“那皇上为何不告诉我们这个渊源？我们这么没头没脑地去赤夕，不怕节外生枝吗？”

　　那葛琨虽很有智谋，但对皇上一向唯命是从，只道：“皇上这么安排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初木晞本就看不惯滥改史书这样擅用权术的手段，心里冷哼一声，暗道，有什么不可说的，中原赤夕隔了何止千山万水，那赤夕人还能瞬息之间飞来要了皇帝的头不可？

　　葛琨看她神色中带几分不屑，以为她笑自己太谨慎，便道：“现今还不知道赤夕是敌是友，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初木晞闷闷地翻了翻手边的书，自言自语着：“这赤夕实在是太怪，国力看起来那么强，却缩头躲在大西边。倘若是敌，这么多年了，为何不直接攻来？倘若是友，我们中原又何必防它到这个地步？”

　　便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二人掀开窗帘一看，外面已是繁星满天，车队早已出了城，现今正处在荒山野岭之中。

　　她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出城，压不住心里的好奇，不住地左望右望。这时候突然看到林子里闪过一个黑影，穿了一身甲胄，显然是个兵。她心里一惊，实打实地咬了舌头一下，舌尖顿时一阵钻心的疼，同时听得唐遥低喝一句：“什么人！”

　　初木晞捂着嘴扭头往唐遥那边看去，只见他刷一声拔出剑，飞身下马，窜进一旁的林子里。初木晞跟着探出半边身子，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拉了一把，一个不防备，又仰回车座上。

　　她回头一看，是葛琨。她指着窗外，含含糊糊地对他说：“有个兵！好像在跟踪我们！”

　　那葛琨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别说话，先把窗关上。”

　　初木晞对他一直又敬又怕，心里虽然急得猫挠似的，也只能乖乖地关上窗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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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初木晞探头一看，正好看到唐遥从林子里出来。那唐遥一抬头跟她打了个对眼，道：“怎么了？”

　　初木晞问：“刚才是谁？”

　　“迷路的，”唐遥道，“前面有支队，他跟着那支队走，结果跟丢了。”

　　初木晞皱眉道：“不对啊，那人穿着甲胄啊。”

　　唐遥怪道：“你看错了吧，哪有兵不打仗还穿甲胄的？”

　　初木晞本想反驳，但一想唐遥说的不无道理，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唐遥举鞭一指，道：“那队伍在前面扎寨，把去路挡住了，我们要绕个道。”

　　初木晞望过去，不远处火光连成一片，看来是个相当大的队伍。她又想到唐遥一晚上都骑马，而自己坐在车上，心有不忍，道：“阿娘，我们也在这儿扎寨，你也歇歇吧。”

　　“你又不怕鬼了？”唐遥笑道，“太子说了要赶时间，我们当然要日夜兼程地赶，歇不得的。”

　　初木晞道：“那你上车来歇歇。”

　　唐遥抬手给她拉上窗帘，笑道：“小丫头好好回去歇着，我还要在外面指挥队伍。也别探头了，来日方长，周围的景色够你看的。”

　　初木晞也不便坚持，惺惺地把头缩了回去。

　　此时车内只有两人一鸟，葛琨年纪算不得老，却不知为何整日一脸倦容，和初木晞讨论了没几句便去睡了；而鸽子空儿也单脚站在初木晞肩上，呼呼睡去了。

　　轿内烛光黯淡，无法看书。初次出城让初木晞现在还很兴奋，她望着映在窗帘上那片火光，回想着一路走来的景色。那火光逐渐变亮，显然离前方那队伍越来越近，过了不几时已到了那队伍的跟前。她这时也在半睡半醒之间，忽觉肩膀一轻，猛然清醒过来。只见空儿在窗口边上下跳跃，吱吱地叫个不停。

　　她从来没养过鸟，不知道它这是怎么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掀开窗帘唤唐遥过来。

　　谁知那唐遥策马过来后，空儿竟不叫了，又重新飞回初木晞肩上。

　　初木晞真是哭笑不得，这鸽子脾气怎么这样怪，难道是想逗她玩吗？

　　唐遥摸了摸空儿的头，道：“这鸽子是太子从小喂到大的，刚才怕是想主人了。至于怎么看到我就不叫了，估计它把我算作了半个主人。”

　　初木晞道：“妈呀那我不是得想点办法讨好讨好空儿大爷，它再在我睡着的时候叫起来我可要顶不住了。”

　　唐遥道：“别贫了，这都三更天了，快去睡吧，等你起来我们就到驿站了。”

　　初木晞望了望周围，她和唐遥谈笑的时候车队仍然不停行进，那火光已经被远远扔在身后了，四周重新暗下来。再加上唐遥的话，她觉得脑袋昏沉沉，一躺到车座上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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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一直是日夜兼程地赶，初木晞听着辘辘的车行声，把从北到南的景色都看遍。时而有直插云霄的高峰，时而有遮天蔽日的林海，比她从书上画上看到的少一分精致，多一分雄壮。

　　只可惜为了赶路，不论到了多么醉人的地方都不能折行近观，只能远远望着。初木晞只有暗暗地把路过的那些美景记下来，计划着以后再来看。

　　过了半个多月，他们抵达了葛琨曾经管辖的一座小镇里。那镇就在虎生谷脚下，抬头能看到群山一路连绵向西，一望望不到尽头。

　　他们找了所客栈准备先住一晚，初木晞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就把菜点了。这越往西南走越冷清，城镇都看不见一座，他们已经在荒野里睡了好几个晚上了。

　　简略地收拾了行李，菜就端上来了。南疆湿气重，做的菜都偏辣，汤里漂了一层红油，吃得初木晞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但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塞菜，边塞边说好吃。

　　唐遥和葛琨在旁边看她饿狼似的，不约而同地都把菜盘向她那边推了推。

　　这是个商镇，往来有很多矮小身材褐色面皮的商人。葛琨说那八成是大辰国民，大辰人善经商，巨贾坐拥万金，所以歌谣里会说他们“金银藏”。
　　经过这半个月同吃同住，初木晞和葛琨已经相当熟悉。那葛琨看着其貌不扬，又是个阉人，但是学识广博，遇事临危不惧。就在刚才进城的山路上，突然冲出了一帮土匪，把车队团团围住，初木晞慌了手脚，而葛琨面不改色，低声对唐遥嘱咐了几句，自己孤身去和匪首讨价还价。

　　就在葛琨领那匪首去搬财物的时候，唐遥带着人突然从土匪背后杀将进来。原来他趁着土匪队争抢财物，乱了包围圈的时候，悄悄击昏了看管他的人，带队伍绕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又提到这件事，葛琨说，他曾经在边境任了近十年的太守，和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打过交道。对于西南边境的情况，他也是极熟悉。这边多有石林，地势崎岖，又背靠虎生谷，易守难攻，故很少有周边的国家率兵侵犯；但同时交通也极不畅通，一直都很贫穷，偶有几座城处在较缓的丘陵上，才和外国有点商业往来。

　　不过他从来没出过边境，对虎生谷对面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了。

　　初木晞问，没有地图什么的吗。

　　“地图我以前看到过，不过很模糊，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度，怎么都是要自己走走看的。”

　　葛琨说着，拿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画了幅地图。几个人凑过去一看，见他斜着画了一个凸字，又在“凸”的右肩上写了“大辰”两个字。他点着“凸”最上方的横杠说：“虎生谷就在这个位置，我们明天翻过谷去看看。多准备点干粮，如果迷路的话还要在那儿多过几夜。虎生谷看着不高也不陡，却至今没人过去过，一定是暗藏玄机。必须得多准备几匹马、兵器，”之前在脑海里计划过的所有的问题同时涌上来，他捏了捏眉心，又道，“还有语言问题，还不知道语言通不通。”

　　唐遥一直在看地图，这时候道：“既然虎生谷这么麻烦，我们从大辰国绕过去如何？”

　　葛琨想了想，道：“可以，不过估计会耽误不少时间。”

　　唐遥听说会耽误时间就沉默了，那葛琨劝道：“进谷之后完全是看老天爷，运气好了顺着路就出去了，运气不好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魑魅魍魉，不如稳妥着来。”

　　正说着，一旁的小二吆喝着端上来一盘包子。那小二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地图，突然一笑，道：“几位贵人，你们是要去赤夕吗？这地图可不太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