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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机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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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木晞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听了林欣的话她心简直都提到嗓子眼,脑海里蹦出来各种想法。她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史书,江山易主的先例太多了,盛世内忧乱世外患,而最可怕的,是天子倒下后的群雄混战。上一次大乱还是八百年前,全国性的战乱持续了整整三百年。这林姓朝廷统治了才没有一百年,正值盛世才对。然而这个威胁现在却活生生地摆在了她面前。
她长期深居简出,几乎不了解当朝政事。若说起谁能威胁皇位,她最先想起的倒是她自己。她被软禁不就是因为父亲怕有人拿她的重瞳作祟吗?这事儿虽然从来没人说穿,但她也不小了,该明白的道理自然都能想通。
念及此处,她忽然萌生了一个让自己脊背发凉的念头,这个时候发急诏召她进来,该不会是趁机一网打尽的吧?
但是传她进来的是自己的太子哥哥啊。她不禁紧盯住林欣,屏住呼吸等他的下一句。
“你们都不知道,父皇有小半月未怎么上过朝了。”林欣道,“外面的人还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其实父皇他这段日子一直在床上躺着。”
原来早在半月前,皇帝就感觉左脚胀痛。他身子骨一向很弱,经常这儿疼那儿痒的,起先便没有在意。然而这胀痛渐渐地变成酸痛再变得发麻,脚上的肉也软软地塌了下来。这约莫是在开始胀痛的三天之后,皇帝连夜召了御医进宫。然而还没等那御医进到宫里,皇帝就发现,自己的左脚居然麻得动不了了。
好容易御医赶了进来,望闻问切都来了一番,却支支吾吾的,诊不出来是患了什么病。皇帝龙颜大怒,连夜传了所有御医进宫,限他们一日之内诊出病来。那帮御医熬药针灸,一直折腾到接近天明才离开。皇帝本以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然而醒来之后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右脚也动不了了。
于是天刚蒙蒙亮,御医们又被召进了宫,当着皇帝的面把医书翻了一遍。
但是,没有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木晞你应该没有见过父皇震怒的样子。”林欣道,“他愤怒到极点的时候,不是大吼大叫,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你,就像是那天晚上所有御医齐跪在他面前时那样。当他那么盯着你,就代表你的脑袋,甚至你全家人的脑袋,都不保了。”
先是左脚,然后是右脚、小腿、膝盖……胀痛感像吐着红信的蛇一点点地盘着双腿往上蔓延。御医的针灸多少拖慢了瘫痪的速度,但到今天,皇帝已经几乎整条大腿都无法动弹了,而先前瘫痪的小腿和双脚,肉还在不停地萎缩,现在几乎只剩一张青黑的皮贴在骨头上。
照这么发展下去,最后皇帝不就变成一个干尸了?那场景初木晞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听林欣讲完病情,在座的三人表情都有些不自在,怕是和木晞想到了一样的场景。
“这半个月里,方士找过了,民间的土医生和土方子也找过了,但是完全不见好转。御医说,这病现在是从四肢开始,但这种情况下五脏六腑不可能不受影响。估计等蔓延到胸口的时候就……”那林欣倒吸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初木晞小心翼翼道:“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林欣听了,伸出四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四个月。最快是四个月。”
林欣话音落后,整个房间好像一下子又沉闷了几分。
在这沉闷中,林欣突然道:“父皇这病来得这么怪,你们可知有什么办法能医好父皇的身子?”言罢,他扫视了三人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地图的西南角。
在我们国家里,没人拿的出药方来,但是别的地方呢?
这种暗示实在是太过露骨,初木晞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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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走,赤夕国,不坏身,扛刀枪。”传说西南方有个赤夕国,里面国民人人皆有一副不坏之躯,刀剑不入,百毒不侵。历代志怪传奇凡是提到赤夕的,几乎都会对不坏身的来源有些着墨。或曰,赤夕国内有一眼泉水,饮之便头硬似铁,可穿山而出;或曰,其先祖“与虎为配”,故赤夕人个个虎背熊腰,男孩在十八岁时需与虎肉搏,赢了算作成年,输了便命丧虎口。
与其类似的传说不胜枚举,每个都神乎其神。皇帝的圣旨,就是让她靠着这些传说,去这个神乎其神的国家找到传说中的不死方。
她其实并不很了解皇帝。对于政绩,她听说当朝大刀阔斧改了很多老祖宗的制度,又向四方征战,将版图扩大了一半。其作风大胆凌厉,让人很难想到出自一个终日卧床的病秧子。
皇帝平素行事极飘忽,似是愈大的苦难打磨出的剑愈好走偏锋。初木晞讶异于皇帝于传说中寻药的疯狂,但这般疯狂倒也和他的性格相符。
那林欣看三个人都面露难色,便安慰他们:“传说往往是现实中物事的神化或者妖魔化,细细对比这些传说和现实,我估计能找到不少蛛丝马迹。比如不坏身,可能是对当地人身强体壮民风剽悍或者是医术高超的神化。”
唐遥道:“那么我们就先找到这个虎生谷,具体的路线还要边走边计划。”
林欣点头道:“赤夕国天高路远,此行必少不了坎坷凶险。父皇的病太急,我们三月为限,两日之后出发,在六月底必须要回来。这边的政事我先替着,但是父皇之前除了太子这个虚名以外,没太放什么权给我,只怕朝中又会起波澜。”
这时葛琨突然道:“殿下,只怕这赤夕国没这么好找。”
话音一落,几个人同时一惊。林欣皱眉道:“此话怎讲?”
葛琨刚要开口,便听见门口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林欣示意葛琨暂时住口,透过门缝看了看来人才开门。
门口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张,初木晞认得他,是太子宫里的。他瞅了眼屋里的人,又低声在林欣耳旁说了句什么,林欣的脸色突然拉了下来。
小太监说完就退下了,林欣反手关上门,道:“父皇的病又重了,等不及这两日了,你们今晚就出发。不管难处有什么,六月底必须拿到结果,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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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整个下午初木晞完全是在慌张中度过的。第一次出远门,太多的东西要准备,所有的丫鬟家丁都出动了,直到天黑后宫里的马车来时庄锦侯府还是鸡飞狗跳的。
木晞在她爹的叨叨声里卷了几本史书和传奇扔进车,戴上眼罩就往车上跳。葛琨已经在车上假寐了,唐遥则骑着马跟在车旁。唐遥拦住她,说林欣让他要给她捎个东西。
初木晞这时候已经跳上车了,听到这话,从帘子里探出头来,问是什么玩意儿。却见唐遥打了唿哨,车顶就飞下一团雪白的东西,落到他伸出的手上。
那是只鸽子,站在唐遥手上乖顺地盯着初木晞。“这只鸽子叫空儿,是太子平常用来送信的。他说你要是有什么私事,不劳驿兵走一趟的,绑在它腿上让它传回来就行了。”
空儿?初木晞一笑,以她太子哥哥的品味,没叫这孩子“咕咕咕”真该普天同庆了。
唐遥一挥手,空儿扑棱棱地飞到初木晞肩上,头部柔软的毛擦在她脸上痒痒的。她又摸了摸鸽身上的羽毛,捏了捏鸽爪,简直要把空儿全身上下都研究一遍。那唐遥笑笑拉上帘子,转身命令队伍启程。
初木晞和空儿玩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又翻开车上的书看,她拿这些书是想要查些关于赤夕的传说,在心中勾出赤夕的大致概念。她确实自恃懂得各地传说,但是在这个关头,实在不敢单凭自己的记忆行事。
说实话关于赤夕的记载并不多,中原人对赤夕之所以耳熟能详,多半是对赤夕人不坏身的口耳相传。不止是皇帝,平头百姓对于不坏身也都怀有一种渴望。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这始终只是前贤的政治理想。皇帝再英明盛世再太平,民间总有一个角落饥寒交迫或是瘟疫蔓延,这样的人往往对任何能救自己的东西都有很强的执念。
其实皇帝不也如平民这样吗?
念及此,初木晞不禁轻叹一口气。庄锦侯好藏书,她常年处在深闺,闲来无事,便经史子集都读了一点。她不好功名,也不愿研究什么,拿这么一颗平静的心看书时,眼界反而广阔了很多,愈读愈觉得世上并不像书上宣传的那样天人相与,非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不可。
但是她却不敢和谁去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她知道这叫反心,是杀头的罪。
初木晞正盯着手里的书出神,突然感觉有人抽走了她座子旁边的书。抬头看到葛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翻书看。
两人打了招呼,葛琨问她在看些什么,她在生人面前一向放不太开,低头扭捏了一阵才道,想在书里找些赤夕的传说参考一下。
那葛琨皱着眉嗯了一声,道:“这些史书你以前看过没有?”
初木晞有点尴尬:“看过是看过,就是……看得很粗。”
葛琨道:“我进京的路上看了不少史书,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这些书里面,没有一处提到赤夕。”
初木晞心里一惊,连忙抽了本史书,一页一页翻过去。这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每朝的史书都会对周边各国有或多或少的记载才对,特别赤夕又是这么一个尽人皆知的国家,没道理提不到的。
但是翻完这本书,里面真的没有一处提到赤夕。初木晞以为自己翻漏了,又倒回去细细地翻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
她翻开第二本的时候,听到葛琨在一旁幽幽叹道:“这赤夕国啊,没这么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