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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急诏 ...

  •   “西南走,赤夕国,不死身,扛刀枪;正南去,大辰国,矮小身,金银藏……”

      在京城的街道旁,几个小孩正唱着歌谣嬉戏。这是阳春三月里,寒气褪尽,夹道的垂柳都吐了新芽,鹅黄色的柳絮纷纷,落到穿梭在树间的孩子们的头顶或鼻尖上。

      正在这时,街头忽然传来“当”的一下敲锣声,只见两个蓝衣官差手提金锣沿街狂奔而来,后面紧随一顶四人抬的银顶大轿。那轿身盖一层枣红色蜀锦,上面以金线绣满大朵的牡丹,极尽华贵。而轿顶悬着的银铃,在骀荡春风的轻抚下叮咚作响。

      坐在这轿子里的是一位少女,大约十七八岁,肌肤雪白,面容清秀,但最显眼的一处却是她的一只重瞳。

      她生得一双杏眼,也正是顾盼生辉的年纪,然而重瞳的左眼却给她生生抹上一层妖气。眼光流转之间,挤在一起的两只瞳仁齐齐一滚,给人感觉说不出的妖异。此刻,这妖异的双眼正透过半卷的窗帘注视着树旁的孩子们。在锣声的威慑下,孩子们纷纷推搡着散开,极迅速地从少女的视野中消失了。

      而少女的目光仍旧投向孩子们消失的方向,口中轻声哼唱起孩子们刚才唱的童谣:“西南走,赤夕国,不死身,扛刀枪;正南去,大辰国,矮小身,金银藏……”

      这首以传说中的国家为词的童谣,正是少女幼时最爱的。歌中所唱的那遥远的“赤夕国”、“大辰国”,也正是她自小便魂牵梦萦的地方。然而她长了十八岁,却仍未迈出过京城半步。

      这都因为她的重瞳。

      这少女名作初木晞,是庄锦侯的独女。这庄锦侯的侯位是袭来的,先祖留着龙血,到了他这一辈,也与皇帝沾亲带故,只是地位不高。再说木晞,她生而重瞳,世人皆知这重瞳是大吉,生在皇室男儿身上更是帝王之兆,而初木晞却偏偏是女儿身。说巧也巧,当今皇帝是天生的体弱多病,自登基以来,底下人都蠢蠢欲动。那庄锦侯怕惹出事端,打小就将她软禁在家,严禁外出,即使是外出,也要带眼罩遮住左眼。若有人问起需推说是畏光,不许将重瞳的事向外透露半句。

      因此现在知道重瞳一事的不过是皇上和关系极近的几位皇亲国戚,初木晞平常走动的地方也就只限于这几家。而今天出门,即是接了急诏进御书房见驾。

      这是和在街上嬉戏的那些孩子完全不同的生活。幼时的木晞最常做的便是缠着别人讲外面的故事,然后趴在窗口,边拨弄伸进来的半截竹枝,边想象着江水奔腾的声音或者夏日花海的香气。等到识了字,她就自己去翻书,看前人的游记,看各方的传说。她有时候会想,现在的自己也许比天下的任何一名游侠,都更了解那些名山大川。

      小时候的她曾经问过父亲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而庄锦侯竟立刻板了脸,还动手打了她一顿。这之后很多年初木晞都没敢再提出去的事,直到她十二岁那年,侯妃患暴疾而亡,出殡的前天夜里庄锦侯抱着跪在灵堂的小小的木晞,哭着向她承诺,等她守完三年孝就找人给她医眼,一医好就允她天涯海角随处游。

      在漫长的守孝日子里,木晞自己临摹了一张全国的地图,将它偷偷藏在床垫子底下。她在地图上圈了许多许多病好后要去的地方,其中就有传说中赤夕国和大辰国所在的南疆。

      转眼三年又三年,木晞的眼却毫无起色,只有那些传说中的国家那些梦中的江水花海在她心底将根扎得愈加纠缠,将枝叶舒得愈加灿烂。

      =====

      铃声叮叮,轿子不知何时已到了宫门,初木晞戴上眼罩,抄了条迅捷的小路进宫去。

      这诏令来得很急,诏上也并未说明入宫是何事。先前木晞进宫,基本都是礼节性的觐见或者受赏,哪有收到过急诏?

      刚到御书房时,便见一人一脸凝重地从里面出来,招手催木晞过去。

      他叫唐遥,是东宫的禁卫,一向跟在太子身边,不知这次怎么会跑到御书房。木晞和他和太子林欣三个人年纪相仿,又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关系很近。唐遥为人相当细心,三人一起出去转的时候,经常管着木晞和林欣,他俩人便笑称唐遥为“阿娘”。

      木晞性子一向急,逮着唐遥便问道:“阿娘,皇上找我什么事啊?”

      那唐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你知道赤夕国吗?”

      木晞没想到他会提这个,道:“知道是知道,皇上找我是问这个?”

      唐遥并未回答,只是转身给木晞推开门,道:“知道就好,其他的进去再说。”

      因为皇帝的身子差,御书房里总点着药香,多年来沉积了一种粘腻的苦味。初木晞始终不习惯这种苦味,略皱着眉头进了屋。

      屋内没有宫女太监,也没有皇帝,只有两个人坐在主位上交谈。靠在皇帝平时坐的软椅上的是林欣,他正颇自在地跷着二郎腿,背后原本应该空白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而看到另一个人时,木晞不禁吃了一惊。

      那人看面容倒也年轻,可身上骨瘦如柴,头发也已花白,眉宇间莫名地笼着一股阴沉之感。再细细一瞧,他那身朝服是地方官的样式,显然是刚刚被召进京的。

      “怎么会是葛公公……”

      这个人初木晞也认识,在小时候见过几次,但是在他离开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叫葛琨,当时是皇帝身边的公公。初木晞害怕他身上那股阴恻恻的感觉,总是对他敬而远之,只是每次进宫拜见皇帝时,都能看到他在旁边侍奉。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他应该很得宠吧。至于他后来离京,是很久之后才听说的,当时也并未多问。

      那唐遥领初木晞坐下,又斟上茶。木晞早已憋了一肚子疑问,本想开门见山地问问林欣,但顾及到葛琨的脾气,只好耐下性子捧着茶慢慢候着。

      等唐遥也落了座,那林欣才把身子坐直,学着皇帝平常的语气,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代替父皇叫你过来的。木晞,你对西南方的赤夕国了解多少?”

      初木晞看着别扭,想笑他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但仍然顾忌葛琨,只有老老实实地回话。

      林欣满意地点点头,道:“父皇早先便听说你对这方面颇有研究,懂各方民俗地理,不知你愿不愿意替他出使赤夕国?”

      初木晞蹭一下站了起来。这句话对她的震撼不言而喻。她等了十八年,不就等的是这一句话?十八年来她想过千百种出京的途径,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以代表国家出使的方式,而且她要去的,竟然是一个传说中的国家。

      她本以为自己在哪里理解错了,但是看葛琨和唐遥的神色都十分认真。她又望了望林欣,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目光。

      她垂下头,双手默默地攥起拳,但是浑身还是激动得发颤。那林欣笑着拉她坐下,道:“好好高兴一下吧。这都十八年了,也到了放你这丫头出去的时候了。”

      这话正戳到初木晞心头,她一腔感奋无处发,竟然啜泣起来。林欣一向不会照顾女孩子,有点尴尬地用眼神向唐遥求助,却见到他阿娘早已递过去手巾了。

      木晞捧着手巾,渐渐平静了下来,道:“赤夕国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

      葛琨方才一直安静地看着,听了这话,突然道:“它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民间一直和他们有来往。我这几年一直在南疆那边,接触过不少从赤夕换来的货物。不过赤夕人倒是很神秘,从没听说中原有赤夕来的商人。”

      那林欣点点头,引三人来看墙上那副地图。木晞这时才注意到,那上面以朱笔画了一条从京城出发的路线,蜿蜒着贯穿了大半张地图。林欣点了点终点,道:“赤夕国大概在这个位置,和中原恰好隔着一道峡谷,叫虎生谷。这虎生谷是道天堑,极难越过,几乎阻断了两边的交流。这个国家并不大,但是相当的富饶。父皇想派葛大人出使赤夕国,和那边商量一下看看能否互通贸易。木晞你就作为副使,唐遥的任务我先前跟他说过了,负责保护你和葛大人的安全。”

      木晞点点头。那林欣原本笑嘻嘻的,言罢后忽然将神色一凛,道:“木晞,你有没有想过,父皇去哪儿了,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说这个事。”

      初木晞闻言一怔。她只当是普通的进宫接旨,当真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现今想想,实际上各处都有蹊跷。单说急诏,下急诏就免不了要动用皇玺,而林欣又没有玺子,怎么能下急诏?此刻一旁的唐遥起身,去门外探了探,确定外面没人后,又将门窗反锁了。四个人都没说话,偌大的房间里顿时静得刺骨,只余药香浓重喑哑地飘。

      等唐遥办好了一切,林欣才开口:“我现在,得跟你们说一个机密,关于父皇的。这个事情必须保密,若一个不慎传了出去,”他扫视了一下屋内的三个人,又将声音压了压,“怕是这座江山都会易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急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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