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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道逢歧路走亡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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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夫!”“林先生”低声骂了一句。“你说什么!”赤练嚯地站起,唰的一声抖出练蛇软剑。只听“林先生”大声道:“我说卫庄是个懦夫!不就是不能拿剑了吗?连活下去的胆儿都没有了。”赤练口舌之上毫不示弱:“我若是戳瞎了你两只眼睛,你会怎么想!”“林先生”大喇喇的身子往后微仰:“你戳啊。”涓狂之态显露无遗。
赤练狂怒,明知他定有后招,却还是怀着必死之心,不管不顾地扑将过去。”林先生”星目似瞑似闭,仿佛浑不在意,忽地睁大双眼,两道目光如刀如电,向赤练射去!他双目荧荧,竟在发光!
幻觉!一定是幻觉!赤练精通幻术,知道有一门功夫叫“瞳中剑”,会给人以瞳孔夜光的假象,若是与他双目对视,就会觉得自身被万剑而创,痛苦难当,于是忙以左手遮了自己眼睛,右手软剑一甩,在“林先生”身前抖了开来,一股怪香登时漫开,却带着一丝辛辣之气。王徽在一旁只嗅到一点,就觉得不对劲。虽然他有本事在21世纪的中国活上近二十年不被三聚氰胺和苏丹红等毒死,可古时候的毒药未必逊色于后世的地沟油。既然有“林先生”拖住他们,我还是趁机走吧,先生,你可别怪我不仗义。王徽蹑手蹑脚的要溜。
不过这么多高手,这么多双眼睛,岂容他就这么从容而退?卫庄垂死,流沙就由白凤指挥,无双留下襄助赤练,他与隐蝠前后夹击,将王徽堵在当中。王徽进退无门,只得把心一横,抽出天问。罢,拼了!可就他那点功夫,怎是白凤隐蝠的对手?未走过三招,已左支右拙,再勉强撑了两个回合,隐蝠寻了个空当,身子先蜷后展,双手已扼住他咽喉。王徽顿觉气紧,死命挣扎,他却扼得越发紧了。
“徽郎!”忽听一声娇喝,与此同时一条蓝绸挟着劲风呼啦啦飞将而来,倏地缠住了隐蝠的脖子。蓝绸的另一端握在一个蓝衫美人如白玉一般的手上。
澹台云梦?她怎么会来这里?王徽来不及细想,先趁着脖子松快,大喘了几口气。而那边隐蝠竟已被澹台云梦吊了起来。
澹台云梦一手拖着蓝绸,另一只手则来拉王徽:“徽郎!你受伤没有?”王徽道:“还好。你怎么来了?”澹台云梦道:“听公孙先生说你近日可能有危险,就跟来了。快走!”扶着王徽要跑。“做梦!”白凤一声断喝,七八支凤羽箭一齐飞出,分打他们身上要穴。澹台云梦松开隐蝠,回绸来挡,竟勉强挡了下来,且战且退间,倒真护着王徽逃了出去。白凤冷哼一声,却也不追,回身帮赤练去了。
二人逃至安全处,澹台云梦嗔道:“那些侍卫都是饭桶吗?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皇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叫臣妾伤心死!”方才在外人面前她要掩饰王徽身份,顺口叫了“徽郎”,如今只有他们两个时,她反倒与王徽论起君臣妾妇之道了。王徽倒不在意这些,只是心中一阵怅然:是啊,我若真的死了,她知道后会不会伤心难过?这个“她”,却不是眼前的蓝衫美人,而是远在桑海,那个相貌平凡、脾气又坏还有点小刁钻的苏婉。
“皇上,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澹台云梦催促道。她刚才是情急拼命,论真本事像那样一挑二必输无疑,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王徽点点头,没走几步,见一人蹒跚而来。“谁?”澹台云梦挡上前去。只听来人勉力道:“陛下!属下救驾来迟……”王徽忙上前扶他起来,道:“真刚?你受伤了?其他人呢?”真刚道:“我们遭到埋伏,弟兄们都……都……”忽地他黯淡的眸子里寒光一闪,一柄麒麟刺已抵上了王徽腰眼,手上劲力一吐,但听王徽惨叫一声,向前扑倒。黑麒麟忙抽了麒麟刺逃之夭夭。
变故突起,澹台云梦吓得呆了,直到黑麒麟已不见踪影,她才反应过来,哭喊道:”皇上!皇上!”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王徽睁眼笑道。澹台云梦听他说话中气尚足,似乎无恙,登时破涕为笑:”你……你……”“我穿了软甲。”王徽淡然道。他软甲向来贴身穿着,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饶是如此,黑麒麟劲力到处,虽然没能刺穿甲胄,但剑气还是伤到了他,勉强呼吸几次,只觉得疼痛无比,道:”云梦,送我回宫。”说着身子一软,斜靠在澹台云梦肩上。多亏澹台云梦是习武之人,支撑着王徽高大的身躯,依然行走如飞。
王徽回宫后,派人再探兰池,却发现流沙众人连同那“林先生”都已不见了踪影。
事实上,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卫庄被“林先生”重伤,咬舌自尽,却没有死成,只是昏了过去。赤练伤痛之下心智狂乱,并未注意到他尚有游丝之气,就去和“林先生”拼命。她武功自然远不如“林先生”,虽有蛇阵相助,也毫无胜算。关键时刻飞出一排弩箭,将她与“林先生”隔开,一人兀地杀出,拖了她就跑。赤练刚才打斗时气力耗尽,毫无还手之力。再看那人,竟是张良!
“放开我!”赤练怒道。张良将她放下,却背起了卫庄,喝道:“别恋战,跟我走!”几个起落,向东狂奔而去。正接替赤练与兰池缠斗的白凤立刻放出几支凤羽箭,与隐蝠追张良去了。赤练尚要再斗,被机关无双往背上一扛,不得不走。
“林先生”傲气至极,岂容张良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他手下把人救走?足下运力,整个人立即飘了起来,紧追不舍。
张良喝道:“分开跑!有马车就上!打开里面的血囊!”于是白凤隐蝠一队,张良卫庄赤练无双一队,分头逃离。“林先生”再厉害,总是分身乏术,只得二选一,追张良去了。
马跑得当然比人快,一下就把“林先生”甩在后面。可是没跑多久,张良就说下车,换乘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往其他方向跑。就这样每跑一段总有另一辆车等着,他有时换乘,有时不换,这样“林先生”每次都要面临二选一的情况,追上他们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这一计名唤“歧路亡羊”,相传杨朱的邻居走失了一只羊,派出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回来,原因是那一路有很多的分岔口,也就是“歧路”,而歧路之上又复有歧路,这样一次次分下去,最终也没有找到那只羊。当初卫庄选在兰池下手只是出于林深树茂方便行动,张良却多次来此勘察好地形,又偷来扶苏公子的手令,定下了这一招“歧路亡羊”,调派了三十二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每个分岔口守着,由流沙中可信赖的心腹驾车,以便他们逃跑。想他堂堂小圣贤庄三当家居然去做贼,真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事急从权,只好如此了。至于血囊,则是为了防止有人受伤大出血,被别人顺着血迹追踪而设的迷魂计。
“不好!他又追来了!”赤练惊呼。想不到“林先生”居然每次都能猜中,其中一定有古怪!张良咬咬牙,对马背挥鞭狠抽了两下,转了个弯儿,竟掉头往兰池深处奔去。
“你疯了!”赤练吼道。张良浑如未觉,继续催马赶路,忽道:“下车!”背了卫庄跳下。赤练和无双全无主意,只得紧随其后。
张良领他们进了一个石阵,放下卫庄,道:“这是六合阵,他应该没那么快进来。”六合者,上合于天,下合于地,中合于人,内合于情,外合于理,总合于道,虽然与八卦阵相似,却形似而神不同。张良数月以前就借兰池地势布下此阵以防万一,不想今日真派上用场,竟要靠它避难。这六合阵一旦开启,若不得其法,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堪称固若金汤,坚如磐石。
赤练心情稍定,再看看卫庄,不由又哀哀哭泣。“公主先别伤心,卫庄大人还有气息。”张良轻声道。
赤练一听,登时大喜:“他……他还活着?子房哥哥,我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张良一阵黯然,却还是淡淡地道:“公主放心,良自当竭尽全力。”当即运功,为卫庄推宫过气。
张良的武功其实不甚高,只是心思机巧,多占了些便宜。这一番运功,如涓流入海,毫无波澜。
“林先生”能找到他们,凭的原也是血迹。流沙众人在围攻他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逃跑之时气息涌动,必然会出血,只要他顺着血迹去找,歧路虽多,羊却未必会亡。但是张良提前布下血囊,倒真有几分迷惑作用。可是血囊之中盛的乃是兽血,兽血陈而人血鲜,兽血淡而人血咸,“林先生”细辨之下,还是追来了,只是被拦在六合阵外,不得其门而入。他一急之下,竟要用火攻。不想张良先他一步,先叫赤练无双点火,把周遭的树枝枯叶等可燃物烧尽,火苗甚至还蹿了出来,反把“林先生”逼退。只是他们身在阵中,也被热气炙烤得苦不堪言。
张良耗了大半功力,好歹暂时保住卫庄心脉不断,赤练也止了血,又帮无双修好身上机括。此刻“林先生”进不来,他们暂时没有危险,但卫庄重伤昏迷,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晨光初熹,“林先生”终究破不得六合阵,悻然罢手而去。张良亦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公主,我们送卫庄大人去桑海吧,我师叔或许还能救他。”至于荀子肯不肯救,那就另当别论了。
赤练痴痴望着卫庄,眼波里柔情似水,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良强支身体,与赤练一起扶着卫庄离开,并叫无双依他所说,将石阵踢散了重新排列,好毁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