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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心隔山岳两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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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自知今时不比往日,照王徽所说,这琴操来路不正,那指派琴操来的郑夫人也未必安有多好的心思,自己要是再不多多用功,哪天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其他人她信不过,最可信赖的莫过于公孙玲珑。王徽倒是先想到了,一道圣旨就准公孙玲珑随意进出咸阳宫,教她读书识字。好在苏婉年纪尚轻记性不坏,几个月刻苦攻读下来,把小篆硬生生记下了不少,用她自己的话说,再难也是中国字,比英语简单多了。她每天只管识字,前朝后宫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关心,高挂牌子闭门谢客,反倒眼不见为净,不然光是和那些嫔妃们迎来送往八卦吐槽东家长西家短的就烦死她了。其他人送来首饰钗环,她也辨不得好坏,只觉得好看归好看,却远不及王徽送的望远镜还有东皇、太一两只猫儿可心。
生活原本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如果没有澹台云梦的话。
亚马逊的蝴蝶扇扇翅膀,西太平洋上便掀起一场狂风巨浪;一个中子击中铀核,裂变反应从此源源不断;一片水藻分裂生长,最后布满整个荷塘;一颗恒星坍缩成黑洞,最终吞噬尽宇宙万物。一切的一切,开始时或许微不足道,但是在不断的积累下量变转化为质变,最终发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何况王徽与苏婉之间的隔阂已如山岳一般,早就比中子、水藻、蝴蝶来得大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架天平,左物右码,左盘盛着他们的感情,而右盘的砝码却是由猜疑、妒忌、代沟、价值观构成。倘若说原先这架天平虽然摇摇晃晃,但还能保持有一种脆弱的平衡,那么澹台云梦的出现,就使这架天平彻底的倒向了右边。
“公孙姐姐!”苏婉带着哭腔道,“阴阳家献上澹台云梦这么久了,我居然才知道!他,他居然半个字都没有告诉我!要不是有人说漏了嘴,我一辈子都要被瞒在鼓里呢!姐姐,我好难受……”公孙玲珑搂过她,轻抚她的背,柔声劝慰:“阿婉,你先别急着哭。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你可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好妹妹,先把眼泪擦擦,我陪你去会一会这澹台云梦。”想起自己亦曾为人所负,公孙玲珑很能理解苏婉此刻的心情,但她依稀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阴阳家为何会突然献上一个女子,皇帝为何会爽快收下,还有是有人说漏了嘴还是刻意吐露?她旁观者清,尚能分出心神思考,苏婉却是关心则乱,已是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好不容易养好的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却全然不觉疼痛。
所有人都以为,以苏夫人的性子,必定和云美人吵得天翻地覆,大概不出半个时辰,大家就要去永巷(注)找云美人了;可是大家看到的却是云美人只出来和苏夫人见了礼,苏夫人只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了许久,突然眼眶一红,就滚下泪来,身子摇摇晃晃的便倒。公孙玲珑忙扶住她,低声问道:“哪里不舒服?”苏婉勉强摇头,捂着心口:“姐姐,我这里好痛。”
若澹台云梦只是个绝代佳人,她苏婉断不会起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该吵就吵该闹就闹,至于打架斗殴投毒下药之类的下作手段她也未必干不出来。可是不知为何,面对着这个显然是来争夺爱侣的澹台云梦,她竟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只觉得说不尽的似曾相识,讲不完的楚楚动人,原本的腾腾杀意尽化颓然。依稀间听到澹台云梦用如黄鹂般清脆动听的嗓音说道:“夫人若是没有别的事,云梦就先行告退了。”语调平静和缓,听不出半点波澜,浑如千年古井,不起涟漪,反倒把苏婉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尴尬。
过了不知多久,苏婉黯然道:“公孙姐姐,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公孙玲珑关切地望望她,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阿婉,别太冲动,此事急不得。”苏婉默默点头,低声道:“我晓得。”
别冲动?我怎么可能不冲动!那可是我的丈夫啊!
公孙玲珑前脚才走,苏婉后脚就怒气冲冲的找王徽去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不是有所暗示,她澹台云梦年轻漂亮的会来倒贴你这厮?王徽啊王徽,你瞒得我好苦!
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据目击者称,此次战争的规模可谓空前浩大,参战的除了陛下和苏夫人,还包括酒壶、发簪、书简、坐席、香炉、王徽送苏婉的望远镜及东皇和太一这两只猫。此次战争的破坏程度也远远超出原先的预期,凡是能砸的东西都在陛下和苏夫人的争执中被砸得一干二净,几个去劝架的也个个头破血流的抱头鼠窜,败下阵来。最后的结局是苏婉哭着跑了出来,王徽喊人打扫战场。
一个内侍看到王徽呲牙咧嘴的一副狰狞相,先惊出了一身冷汗。见他脸颊上赫赫然有两道血印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的脸……”本来还想问是被东皇还是被太一抓的,不想王徽恶狠狠地骂出两个字:“泼妇!”接着压低声音道:“就说朕身体不适,这两天的早朝免了。”要是被群臣看到自己脸上的血痕,这面子可就丢到比邻星去了,而且传扬出去对苏婉也不利。
那内侍答应一声,正要退出,王徽突然叫住他:“等等,朕看你有点眼熟。”那内侍忙道:“回禀陛下,奴才就是那天胡亥公子派回来的赵高,陛下前几天才见过的。”王徽哦了一声,想起前几天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当时政务缠身,抽不得空去理会,否则哪容赵高活到现在?他冷冷一哼,正想随便纠个错处把他下囹圄处死,忽地心思一动,计上心来,阴阴然笑道:“你千里迢迢从匈奴回来不容易,朕没什么可赏你的,去云美人宫中掌事吧。回头朕再给你调派几个人手。”赵高喜出望外,忙跪拜谢恩,却不知王徽心里另有计较。
当晚王徽在密室中召集真刚、转魄、灭魂、断水、乱神、魍魉六人,将他们划入赵高手下,是为六剑奴。
“记住,你们名义上是赵高手下的六剑奴,实际上是要监视他和云美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朕报告。”王徽肃然道。我管你是赵高还是澹台云梦,是匈奴还是阴阳家,凡是不利于我大秦的,朕必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陛下放心,臣等必当尽忠职守,不负陛下所托。”原先的振岗,现在的真刚代表六剑奴起誓。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效忠陛下,至死不渝!”六个人压低声音,齐声宣誓。
王徽神情淡漠,走出密室,仰头望着那一轮微带黄晕的圆月。一般说来,只有快要变天时才会有月晕,而月儿越圆,人就越发的不得团圆。
阿婉,对不起,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才不惜借澹台云梦来激你。我不盼你理解,只盼你平安。
“陛下,苏夫人离宫出走了。”
王徽轮廓深刻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恨,只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顿了顿,却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派人暗中保护苏夫人。”
注:永巷,幽禁妃嫔、宫女的地方。此处依照的是汉朝律令,汉承秦制,所差当不甚远。如果有不对,还请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