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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


  •   既然已经认定了罪魁祸首是阴阳家,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安一个名目,好师出有名。阴阳家众人虽然谨慎,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错处要挑,没有错处创造一个也要挑。当王徽在澹台云梦宫中见到那个有着花容月貌的美丽宫女琴操时,一条毒计已酝酿而成。

      次日,王徽声称丢了一支错金玉带钩,叫人去寻,不过半天功夫,就在琴操的箱笼里搜到了。“大胆琴操,竟敢偷盗朕的玉带钩,该当何罪!”王徽佯装发怒,狠狠地一敲几案:“来人,将这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关到蚕室,不得给饮食饮水,三天之后,朕再行发落。”琴操何曾想到过会在自己的箱笼内搜到赃物,连忙辩白:“奴婢冤枉!”王徽冷笑一声:“人赃俱在,你还有何冤枉?”他缓步下阶,走到琴操身边,倏地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方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朕知道不是你偷的,大名鼎鼎的赵国雪姬自然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不过不要紧,朕说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这耳语动作故意做的暧昧至极,仿佛就是要叫人看到一般。忽地,他伸手托住雪女的下巴,扬眉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面上似笑非笑,眼中却分明是肃杀。说罢,他复挺直身体,朗声道:“琴操乃云美人宫中宫女,却干出这样下作之事,也有云美人治下不严之过。着云美人罚俸一年,禁足三月,闭门思过。”另外,他还暗令赵高秘密监视澹台云梦,一旦她有任何不恭不敬不当的言行,立即前来汇报。赵高喜滋滋领命而去。

      事实上,那个错金玉带钩根本就是王徽暗中派人放进琴操的箱笼内,再诬陷她的。这招有三个好处:

      一、澹台云梦毕竟是他亲口封的美人,没有大错动不得她的根基,那就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农村包围城市,有必要的话,一桩一桩的慢慢栽赃,积少成多,总有一条可以致命。她既然是阴阳家献上来的,一旦有大错,阴阳家亦难逃罪责,此时再行声讨,便师出有名。

      二、琴操本身来历就不怎么正当,她原是大名鼎鼎的赵国舞姬,名叫雪女,后来又做了墨家的头领。墨家机关城覆灭后,雪女化名混入咸阳宫,必有不轨之图。墨家余孽自以为做得机密,但大秦的密探、罗网以及王徽手下的锦衣卫岂是泛泛之辈,费了一些时光,还是打探出来了。还有她那个所谓的同乡,琴师高渐,则是历史上有名的易水击筑送荆轲,后来又在筑里灌铅意图刺秦的高渐离。王徽心里明白,早就想找个机会把他们给处理了,也起一点杀鸡儆猴的作用。处罚雪女,她的同党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相助,到时候一举全歼,永绝后患。

      三、赵高。这阉人虽是匈奴派来的钩子,但是证据不足,而且暂时还不能铲除他,要留着给匈奴方面放烟雾弹。他要爬得更高才能掌握更大的权力,取得更多的情报,所以现在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替王徽挑澹台云梦的错处。等到王徽榨干了他的利用价值,把案子一翻,他原先呈上来的奏报都会被认定为是诽谤主上,挑拨离间,届时也是一大罪状。

      若是在一个月前,王徽是断不会用这条计策的。为君上者,当以恩德之,以法威之,行正道,走正途,使臣民心悦诚服。此计纯为阴谋诡计栽赃陷害,比当初一推二五六的“蜃楼计划”还要卑鄙无耻、龌龊不堪,连权谋都算不上,若不是苏婉之死让王徽恨毒了阴阳家,他是不屑行此卑劣之举的。

      错金玉带钩,也是一支鱼钩,就看是哪条傻鱼第一个上钩了。

      第一个上钩的是高渐离。王徽放出消息,宫女琴操品行不端,已着人乱棍打死,故意要乐工局的人听见。而实际上,她只是被关进监牢,废去武功而已。

      高渐离武功虽高,脾气却极为急躁,雪女乃他毕生至爱,虽无夫妻之名,却有生死之约。听说琴操(雪女)被人乱棍打死,他登时气得急火攻心,恨不得即时就找王徽报仇。但王徽身边侍卫众多,轻易不得近身,他只得暗中在筑里灌了铅,并将水寒剑藏入筑中暗格,等待时机。

      这个机会与其说是他等来的,不如说是王徽故意给他创造出来的。

      这天有内侍到乐工局传旨,说陛下点名要听“高渐”击筑。高渐离白衣胜雪,抱筑随那内侍上殿。他怕露出破绽,一路未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看到殿中端坐一个黑衣人形,衣角上绣有龙纹,当是那暴君无疑。皇帝左右各侍立着三名侍卫,依稀是罗网的六剑奴。听这六人的呼吸,武功应不甚高。高渐离心头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冷淡如故,强忍心中激荡,躬身为礼,道:“不知陛下想听什么曲子?”那暴君道:“捡你熟的曲子弹来。”声音略显沙哑,大约是先前哭得太凶,伤了嗓子。

      高渐离面不改色,只淡淡道:“草民新作了一首曲子,正想敬献陛下。”他坐定,左手按弦,右手执竹尺敲击,一首激昂慷慨的曲子便淌将出来,似乎还带了三分戈矛肃杀之声,听得人热血沸腾。那暴君似乎听得很舒服,还和着曲调轻哼。忽地曲子转了个调儿,拔高了起来,节奏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如狂风,如暴雨,汹涌而至……

      筑声忽止,高渐离抬头。刚才还热血慷慨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压抑,惟有余音,尚绕梁未绝,却也渐渐散了,淡了,终于万籁俱寂,连呼吸之声似乎也消失了。时空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已。

      “暴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高渐离突然大吼一声,潜运内力,筑身翻转飞出,砸向王徽。王徽疾退数步,同时抽剑,刷地将筑一劈两半。不想高渐离早已将水寒剑藏于筑身中空处,刚才甩筑时正好拔出。筑在前,剑在后,王徽的剑虽然劈开了筑,却来不及挡水寒,等于是将胸腹要害留空给对手来刺。王徽连忙侧身,让开要害,却被水寒的凌厉剑气削去了鬓边一缕头发。

      “乱臣贼子,杀无赦!”不知是谁吼得这一句,六剑奴围成一圈,将高渐离困在当中,六柄宝剑齐齐递出,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正是六剑奴的成名绝技“六合剑阵”!这六人若是单打独斗,除真刚稍强外,都远不及高渐离之剑术超群,但这六人互相配合,进退合度,攻守兼备,却是互相弥补了各自的破绽,“六合剑阵”浑然天成。高渐离手执水寒,左冲右突,却总杀不开一个缺口。高渐离心中大急,想无论自己再怎么勇猛,终究只有一人,况且力有穷尽,怎禁得起他们这般磨耗?他心中雪亮,一心速战速决,提气运力,但见水寒剑身突然结冰,冷气仿佛源源不断地涌将出来,冻得六剑奴不禁寒颤连连。转魄、灭魂两个是女子,年纪又轻,先顶不住,步伐略顿,“六合剑阵”立即裂开一个缺口。

      就是现在!高渐离身子突然拔高丈余,凌空虚步,就要踏出包围圈。正当这时,一支弩箭朝他射来!高渐离忙使水寒剑拨开,不想秦军用的居然是连弩!

      秦军素以强弓硬弩著称,而连弩更是公输家霸道机关术的顶尖之作,小型的用于远程射杀,大型的甚至能穿透城墙!高渐离人在半空,难以闪避,只得身子往下一滞,想落回地面。说时迟那时快,六剑奴齐齐挥剑上指,只要他一落下,就是万刃加身。这下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不过高渐离动念极快,水寒平挥,使一招横扫千军,利刃到处,竟将空气中的水气凝成寒冰,薄薄的一片铺在剑锋之上。他伸足一点,那薄冰片立时碎裂,他却已借着这一点之力跳出殿外。

      看时,殿外只傲立着一人,身高九尺,英伟非常,黑袍上绣有龙纹,正是方才还在殿中的那个暴君!大约是趁刚才高渐离与六剑奴打斗之时,他悄悄溜了出来。

      “纳命来!”高渐离一声虎吼,水寒剑疾如风、迅似电,向那暴君捅去!

      电光火石间,那暴君忽地一个转身,飞起一脚正中高渐离右腕。高渐离只觉手腕一麻,水寒剑竟而脱手,咣当落地。看时,右腕上紫黑色鲜血汩汩流出,竟不知是何时受的伤。原来那鞋底暗藏一片刀片,浸了见血封喉的剧毒,那一脚飞来,正好甩出刀片,划破高渐离的手腕。高渐离只觉伤处麻痒痒的甚是舒服,知是着了道了,正转念间,那暴君忽地欺身上前,手腕一翻,使一记“虎爪绝户手”,正卡住高渐离的脐下三寸。这一手及其阴毒,中招者即使有命在,也不免断子绝孙。高渐离吃痛,忍不住吼出声来。与此同时,六柄剑齐齐扎进了他的后心!

      如雪的白衣被鲜血染得通红,高渐离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依稀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易水旁荆轲决绝离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阿雪翩然起舞的仙姿,仿佛看到了墨家兄弟们爽朗的笑颜。但他实际上只看到了那暴君微微一笑,揭下了脸上的面具,旋即向旁边另一人躬身行礼:“臣蒙毅参见陛下!”

      错了,全错了!那穿着龙纹黑袍的根本不是那暴君,只是一个易容过的替身,就是为了引我入罄的啊!高渐离大恨之下,毒气攻心,只觉咽喉间一阵腥腥甜甜,血液从嘴角溢出……

      “还没死透么?”一个阴冷的声音道,“蒙毅,拿朕的天问去,结果了他。”

      “遵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燕赵悲歌慷慨之士,自此绝矣!

      监牢之中,雪女听闻高渐离死讯,大哭三声,触柱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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