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乱世文章不值钱》嬴星彩

15、第十四章 长恨伊人痛断肠

　　苏婉在宫中时，王徽出于种种原因，没有立她为正宫，她自己也对母仪天下也毫无兴趣。如今斯人已逝，王徽哀痛欲绝，执意追谥她为皇后，还要备极哀荣，并亲设灵堂，服斩衰，长跪守灵，三天三夜水米不曾沾牙。他本不擅文才，偏又执意要亲写祭文，不求文雅信达，只求直抒胸臆，但每次提笔就心如刀绞，悔恨交加，写得几字就要停笔默然良久，写到后来，笔力渐弱，断断续续，只得放下狼毫，再哭时，眼中流的已不是泪，而是血了。

　　陛下为一个弃妇在咸阳宫设灵堂，并服斩衰等事很快传遍了朝野。历来斩衰之礼只有臣下为君王、子女为父母、妻妾为丈夫，还没有国君为弃妇的。群臣哗然，异口同声都是反对，奏折上了一本又一本，王徽却一个字也没看，直接叫人拉到御膳房去当柴烧了，并说如果再有劝谏者，就给那人讲讲当年大夫陈忠的故事。

　　当年王徽初初穿越，他的思想和嬴政的思想还未融合，是以经常无法完全控制这具躯体，开始时经常还是以嬴政的思想为主导。平定嫪毐之乱后，秦王政将太后赵姬迁居离宫，以兵三百人守之，凡有人出入必加盘诘，如同对待囚妇一般。大夫陈忠进谏，说天下无无母之子，请将太后迎归咸阳奉养，以尽孝道。秦王政大怒，命人剥去陈忠的衣服，置其身于荆棘之上捶杀，陈尸阙下，并贴出告示，再有因为太后之事来劝谏者，就是这个下场。当时前后一共杀了二十七人，尸积成堆。后来还是茅焦以不仁不友不孝之名，骂醒了暴怒的嬴政，而王徽本人的思想渐渐显露出来并占据上风，内外夹击，终于使秦王政改变心意，接回太后。尽管如此，惨死的那二十七人终究不能复生，就算厚葬于龙首山，表为“会忠墓”，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面子工程。

　　众臣听陛下抬出当年陈忠故事，就知其心意之坚，但陛下此举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比之昔年赵太后故事亦不多让，如果没有人能做茅焦，便是陈忠，也要做了。右丞相冯去疾性情最为耿介，在家中备好棺椁，与亲人诀别后，毅然上疏劝谏。

　　王徽身披麻衣端坐龙榻，耐着性子听冯去疾说完，冷淡道：“说完了？丞相可以回去了。”冯去疾摘下朝冠，伏拜在地，道：“臣自知冒犯天威，不敢苟且偷生，只求陛下改变心意，臣虽死无恨。”王徽正容道：“丞相乃国之中流砥柱，朕亦不似当时年少，自然不会像当年对待陈忠一样对待丞相。只是烦劳丞相多想想国计民生，少管些朕的私事，莫混淆了公私才好。”他三言两语连消带打，既表明了自己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冯去疾，又把服斩衰定义为自家私事，暗示冯去疾不要再管，轻巧巧地避开锋芒，比起年少冲动时果然圆通了不少。

　　冯去疾却不曾想这些，只急道：“皇家无私事！苏女乃弃妇庶人，又非陛下的结发妻子，不可受斩衰之礼。陛下一意孤行，必将动摇国本，浮动人心，望陛下三思！”王徽轻哦一声，忽提高声音道：“为一个女子就动摇国本，你当大秦的国本这么脆弱吗？况且你怎知她不是朕的结发妻子？朕还要为她立衣冠冢，将来朕死后，与她合葬骊山皇陵。”

　　“陛下……”冯去疾已经无言可劝，只得勉强道：“陛下春秋正盛，宜保重龙体，不可出此不祥之言。”王徽凄然道：“人谁无死？自她去后，朕早无偷生之念，只是舍不得这大好河山，舍不得你们这些肱股良臣。也罢，你且回去，朕自有计较。”冯去疾尚在犹疑，王徽忽然喝道：“够了！你是要朕亲自给你戴冠吗？”冯去疾大是惶恐，忙大礼拜倒，口中连声说着不敢，然后才颤颤巍巍地将朝冠戴到头上，倒退着出去。

　　冯去疾走后，王徽几乎是直接瘫倒在榻上。不过十几天，好像过了十几年一般，他从心到身都迅速地衰老下去。一直觉得自己正当壮年，如今才发觉，四十三岁在21世纪正值鼎盛年华，在这个时代却是老夫了。这些天他只顾伤怀断肠，思卿悼亡，今晨揽镜自照，惊觉形容清减，两鬓生霜，隐约形销骨立，竟似换了一个人般。李斯冯去疾他们说的有理，阿婉已经走了，我再伤心也是无用，便是哭死也哭不回她来。现下我要好好活着，不能再这样自残身体了。

　　灵堂之中，棺椁之内，只有苏婉旧时衣冠。王徽轻抚棺盖，忽地叫人起开棺椁，把那架望远镜和当初送他们穿越的那个魔方放了进去。他脱下斩衰麻衣，盖在那望远镜上，轻声道：“阿婉，你就当王徽已经下来陪你了。”

　　棺椁被重新钉死。王徽转身，再不回头，只低声道：“起灵吧。”

　　从此世上，再无知音。

　　翌日早朝，众臣见陛下已脱了斩衰，但衣袖上却接了一圈麻环，以示哀悼之意。事到如今，皇帝已经做出让步，群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各司其职，各负所责。

　　咸阳宫内，亦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旧莺歌燕语，依旧胜景华灯，依旧锦衣珠翠，似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刚刚失去了毕生的知己和最爱，亦从来没有一个人为她消得人憔悴，除了王徽袖口的那一圈麻环标志着不久前有人新丧外，一切都与从前没有区别。曾有几个内侍宫女东施效颦，也在袖口接麻环，伪称哀思，实为巴结奉迎，反倒被王徽狠狠叱责了一番，于是再无人敢效仿。

　　思念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旁人通通无关。

　　但是，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上蜃楼？哼！一定是被阴阳家的人诓骗上去的。他们害你客死异乡，我必要他们以血相赎！

　　独立庭中，王徽突然拔剑出鞘。冷月凄风之下，神剑天问莹莹然发出玄青色的光芒，与剑主心中的哀愤相呼应。

　　天子之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天问天问，当一展英姿，叫这风云变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