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乱世文章不值钱》嬴星彩

12、第十一章 浮槎海上向何方

　　没有了“苏夫人”这个名分，苏婉总算获得了自由之身，也同样失去了护身法宝，处境反倒更加尴尬了。皇帝是绝对不会错的，废除苏夫人一定是她品行不端。世人只会记得那个叫苏婉的是一个弃妇，早已为圣明天子所厌弃，绝不会感念她凭借一己之力拼死保全小圣贤庄的遗民。

　　颜路等已经走了，桑海城里认识她的人有限，只要她改名换姓，要安居下来也不算太难。但无论她气量多好，也不可能做到对街头巷尾的传言充耳不闻。流言总是越传越难听的，刚开始还只说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异族女子，传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擅巫术懂厌胜的妖女，她住在小圣贤庄是勾引齐鲁三杰，她进宫是为了狐媚惑主，更有传言她是心月狐托生的……许许多多的无稽之谈成为桑海人茶余饭后的话题，许许多多莫须有的罪名通通压到她身上，甚至于她的名字已经能止小儿夜啼了。苏婉冷冷一哼，天下人果然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只是嘴上议论，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了。可是她自认还没有唾面自干的气度，更没有那种仿佛事不关己的演技。

　　苏婉从没想到还会有人给他雪中送炭，直到徐福找上门来。

　　“苏丫头！我才听说小圣贤庄出事了！你可伤到哪里？”徐福满面尘灰土色。他在海边监工蜃楼建造，对桑海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概不关心，所以尽管只有十几里路的间隔，他竟直到前日才偶然听说了焚书坑儒以及苏婉被废之事，惊诧之下，当时就把手头工作一丢，不管不顾的就来找苏婉。谁知他自己是个路痴也就罢了，苏婉又改了名字，而且常人听得“苏婉”二字，无不畏若蛇蝎虎狼，避之唯恐不及，更不会给他指路。还是他自己想起初识苏婉时这丫头曾自称苏凌，改打听“苏凌”才找到她的住处，至于其间的迷路次数那就更不可计数了。

　　徐福问了苏婉近况，苏婉只撮大略讲了焚书坑儒之事，对自己如何与王徽决裂却只字未提。徐福也不多问，只是说她一个姑娘家单独住在桑海城里不方便，反正过几天蜃楼就要出海，干脆一起去找仙山算了。苏婉对这里的世界原本就无可留恋，伤心地，留也无益，如果有得出海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

　　“徐大哥，我怎么说都是个外人，跟你上蜃楼不好吧？”

　　“怕什么，蜃楼上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不会有人注意到多你一个的。”徐福拍着胸脯打包票。

　　当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多了两个。

　　在某个风和日丽中午，当时世界上最最庞大的人造移动体在万众瞩目下缓缓驶离桑海港口。蜃楼之上是阴阳家的云中君徐福，还有三百名寻仙的童男童女，以及三百名船工，再加上一个什么都不算的苏婉。

　　徐福和苏婉并肩站在船头，远眺海天，一色茫茫，那轮红日却早已被他们远远甩在后头。身后已经看不见海岸，看来这蜃楼的行驶速度还真不慢啊。

　　眼看红日渐渐被海水吞没，如钩银月也紧随着沉了下去。天幕有如墨染，装点了满天的星斗，倒似比在岸上见到的多些。苏婉朝左手边眺望，找到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徐大哥，我们是在往哪个方向走啊？”徐福大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正东啦！”徐福虽然路痴，但也仅限于在陆地上，到了茫茫大海，他利用牵星术，反倒比一般人更能辨识方向。

　　苏婉奇道：“咦？按照北极星方位，我们不是向正东啊。”她抬手指向小熊座α。徐福顺着她手指朝所谓的“北极星”望去，先愣怔了片刻，方失笑道：“丫头，你这么聪明，怎地连个北极星都不认识？那颗是勾陈一，不是北极星，北极星是它旁边的那颗帝星。”

　　北极星的位置其实是会变动的，秦朝时的北极星，并不是苏婉所熟知的小熊座α。由于岁差，北极星存在“轮流坐庄”的情况，直到北宋初年，小熊座α离北天极还有6度的角距，而在秦朝，差得更远了。人类有记载以来用的第一颗北极星是天龙座α，古称右枢。而在秦朝，最接近北天极的是小熊座β，也就是俗称的帝星。这些知识苏婉原先也懂，只是摆到实际上就不记得应用了，如今被徐福点破，方才恍然大悟：“我说呢，我是按照两千年后的星空定的北极星。”她也不知怎地，嘴里不自觉就溜出这么一句。徐福轻咦了一声：“两千年后？现在还活着的人里只怕还没有人有本事画出两千年后的星空。”他面露嘲色，似乎在笑苏婉胡吹大气。苏婉回敬一笑，并不和他在这“两千年后的星空问题”上继续纠缠。

　　忽地，徐福捂着后脑勺一声吼：“谁！”扭头看时，那个身高九尺腰大十围目光如电猛虎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他们背后的不是旁人，正是和徐福“相争相斗”了二十多年的好兄弟，阴阳家的河伯，水扬波。

　　“扬波你怎么会在蜃楼上？”徐福大奇。水扬波抱臂环胸，仰一仰下巴道：“教主说了，大海茫茫，你个路痴靠不住，必须要老子这种命里就带水的才能镇得住海妖水鬼，所以就把你哥我派上来了。咦，这丫头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他虎目斜挑，满面疑光。

　　徐福一笑：“你来得正好，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义妹苏凌。”又向苏婉介绍了水扬波。他还算仔细，没有泄露苏婉的真名。

　　苏婉看水扬波形貌粗鲁，心头先存了几分敬而远之的意思，想想这种人是千千万万不能得罪，但也不宜走得太近，正搜肠刮肚的想找个理由告退。不过水扬波显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两步上前，一把勾住徐福的脖子，熊掌也似的大手对徐福肩膀用力拍了拍，道：“阿市，跟你商量件事。你看我们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和林洄哥结拜也是一起拜的，从来我有什么都是分你一半，你的东西也都有我一份。如今你既认了个妹妹，我没理由没有妹妹吧？嗯？”他身材比徐福高大许多，这样一勾一带，几乎是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徐福的肩膀上，徐福纵然武功精绝，也经不起他这样压，不免骂道：“连个妹妹都跟我抢，这兄弟当真做不得了！”

　　“嗯？”水扬波声音一高，大手顺着徐福的肩膀往下划拉，忽地抓住他的小臂往后一扭，喝道：“一个妹妹都舍不得？”徐福只觉得手臂一阵一阵的痛，明知这兄弟下手向来有分寸，绝不至于弄伤自己，但这种疼痛滋味也不好过，只得告饶：“好啦好啦，这事你问我没用，要问苏丫头。”

　　苏婉站在一旁，看两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打打闹闹，实在觉得好笑。想到狂傲如徐福者居然也有怕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个莽汉，当真说不出的有趣，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她本想多看一段戏，不料徐福突然把皮球踢过来，那也不能不接啊，反正不就是认个哥哥吗，又不是亲兄弟，认就认吧，于是笑道：“正好，我本没有哥哥的，今天一下子多了两个哥哥，买一送一，上天待我不薄啊。”

　　“不是两个，是三个。”水扬波突然收起嬉笑神色，伸出三根手指，道：“林洄哥，我，还有阿市。”

　　徐福趁机一个滑步从水扬波的“魔爪”下逃出，听得这话，脸色一黯，道：“苏丫头又不认识林洄哥，何苦还要把他拜进来？”

　　水扬波沉声道：“我答应过林洄哥，他永远是我大哥。”徐福奇道：“你几时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水扬波虎目微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心里。”

　　当初林洄被七长老关进地牢，受尽千般折磨，是水扬波上下打点，还拼着自家醉死灌倒了看守的傀众，这才让林溯和蒹葭有机会进去探望林洄。甚至于他还提议把林洄从牢里劫出来，只是林溯觉得太冒险了不同意，这才悻悻然作罢。

　　自水扬波提到林洄，三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苏婉是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敢随意发表评论，水扬波和徐福却是追忆故人，心绪起伏难平，话语却哽在喉头。遥想当年林洄青衫临水广袖冯虚的绝代风姿，以及他指点苍穹纵论寰宇的超世奇才，再忆起他在七长老手下受到的非人折磨，心头痛悔已非言语所能形容。相较之下，林溯虽然武功盖世，却只能得到这两个眼高过顶之人一般程度上的尊敬，比起他英年早逝的弟弟可差得远了。

　　过了好久，苏婉才怯声问道：“那个，还结拜吗？”“结！”水扬波和徐福竟异口同声。三人依年龄面朝帝星跪好，水扬波先道：“海为凭，天为证，今日我四人在此结为兄妹，从今往后，永相照拂，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徐福和苏婉也照样说了一遍，只是苏婉说得有点勉强。结拜不是她很自愿的，这是其一；拜还要拜一个死人做大哥，这是其二；同年同月同日死什么的太不吉利，这是其三。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低头为妙，徐福虽然和自己交好，但这个水扬波和他是二十多年的兄弟，疏不间亲的道理，她苏婉还是明白的，若是一言不慎，被丢到海里喂鲨鱼，她可没本事当周伯通。

　　不过说实话，这种结拜的经历有些似曾相识。哦，想起来了，是认楚南公做爷爷的时候，还有当初在宫中拜公孙玲珑做老师的时候。

　　宫中。呵呵，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海平如镜，载着蜃楼以及蜃楼上的六百多人，驶向了一片完全未知的世界，无论徐福、水扬波还是苏婉，抑或是蜃楼上的童男童女和船工们，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