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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立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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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荣将毛笔放回笔筒,微笑着看向匆匆走进来的表兄陈须。
陈须匆匆接过寺人递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很不耐烦的挥手赶人。内侍们仿佛丝毫没有觉得这是多么谮越的行为,毫不迟疑的离开。
陈须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想要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然后表情调整失败,那张脸皮压根遮掩不住大喜若狂的表情。
刘荣瞬间兴奋起来:“成功了?”
陈须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再不成功我都不好意思来见你了。”取出一沓光洁轻薄的纸,放在刘荣面前。
刘荣显然没被表兄的诉苦给打动,继续追问:“那成本如何?”
陈须的五官都纠结到一起:“阿荣啊,你也是天生贵胄,就算先帝今上都厌奢恶侈,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堂邑侯太子、长公主长子陈须表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身份尊贵的表弟对于每一笔小钱的斤斤计较。
刘荣摸了摸手中的纸,只是笑,对着表兄一副“我无力吐槽”的表情权当看不见。
陈须从刘荣面前摸出一张纸来,迎着天光照了照:“这么柔软又不结实,你真的觉得会很有用吗?”
刘荣不理他,搬过一堆竹简,将竹简上的字都抄录在纸上。他抄的很快,不一会,一堆竹简就减少了一半,但纸才用去二十张。
陈须的嘴巴张开了再也合不拢了:“天,这要是把所有的竹简都超在纸上,再有谁来夸口自己学富五车的话,那得看多久啊!”
对于二货表兄的惊叹,刘荣视若无睹,继续抄写,直到将这一卷全都抄写完毕之后,方才抬头问:“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即使人并不怎么聪明,但陈须在这段时间内也足以想很多事情了。所以他起身很正式的对着刘荣行礼:“恭喜皇长子殿下。近日来长安城里,都是夸耀着殿下的贤明;又有造纸之功,殿下正位之日,指日可待。”
刘荣苦笑:“阿须你是在嘲笑我吗?”
陈须一直佩服刘荣,打小开始,刘荣就聪明过人,心志坚定,远非他这个庸碌之才可以对比,所以即使他年纪更长于刘荣,却从小就习惯于跟着刘荣,唯刘荣马首是瞻。所以即使当初刘荣发现了纸之后嫌弃造纸的成本太高而且不够柔滑细腻的时候,他的选择就是根据刘荣所说的一些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的方法去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然后直到今天拿出让他满意的作品出来。
但不得不说,刘荣现在的确是太出风头了。当日宣室殿里刘荣对着皇帝和重臣们的一番有理有据的论述,加上他的皇帝长子的身份,实在是让人不瞩目都难。如果再添一个可以大规模又便宜的生产出适合用来写字的纸呢?
陈须出身堂邑侯府,堂邑侯虽然是开国功侯,却并不是很早就追随太祖刘邦的,而是后来太祖击败西楚霸王项羽之后才投降到汉营的。几十年过去了,当初比堂邑侯更有军功有威望有势力乃至于封王裂土的诸侯们去哪了?别说这些不是和太祖皇帝是乡党的归附者们了,就是跟着太祖皇帝斩白蛇起义的功勋们,如今还能在长安城里呼风唤雨的又有几家?大汉立国以来,铲除异姓王、铲除吕氏外戚以及诸侯王的反叛,一次又一次的腥风血雨,能够像堂邑侯府这样不出众却一直存在的侯门,尤其还是后来归附的侯门,却是真的不多。追根究底,也不过是秉承“沉默低调”的家训,方能延续至今。到了陈须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
所以刘荣如今听起来是很风光,但陈须以一贯的家训,却总觉得有些不妥当。而这个道理,连陈须这样的老实人都能想明白,何况是自后世而来而且对历史很有兴趣的刘荣?但他有别的选择吗?韬光隐晦的道理,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如果你没有那个实力没有那个地位,就别说什么韬光养晦呢,不过是没资格争而已。刘荣的处境并不好,虽然他是长子没错,但皇后又不是他亲妈还跟他亲妈关系不太好,兄弟又太多。祖母窦太后还老心疼小儿子,想着在儿子之间搞兄终弟及。
但是能不争吗?但凡他不是皇帝长子,但凡他不是穿越而来,他也乐得当一个逍遥王爷,就当给自己放一辈子的长假了。但是未来的那个皇帝是谁?要从汉武帝手里当一个活得逍遥的王爷并不容易。虽然对汉武帝有很深的敬意,但这敬意还没到能够让刘荣甘心给刘彻当踏脚石和反面教材的地步。
要争也得有争得法子。窦太后和皇帝的母子感情目前看来还是很深的,窦太后似乎也还没有动兄终弟及的脑筋,所以对于皇帝来说确定自己的继承人并不是一件很急切的事情。就算他能等,但自带主角光环梦日而生的刘彻已经出生了。确定名分要趁早啊。
刷名声是必须的,但刷名声也是需要讲究方法的。中国历史上很多皇子刷名声以求更进一步,总结出来无非以下几种:第一,刷军功,刷的最出名的就是杨广和李世民了,废掉了皇太子然后当上了皇帝;然后就是刷文化,李世民家老二李泰以及康熙家老三,就是成功率不咋地;再次就是最简单也最狗血的方法,扮仁慈,比如在皇帝兴高采烈的打猎的时候掉几滴眼泪,成功的例子如咸丰,这个成功率最高,绝对的低投入高回报;最后就是收拢人心,这个基本上属于自取灭亡,特别是在帝王没虚弱到失去掌控能力的时候,特别容易引起皇帝的反弹,差评。
刘荣现在处境尴尬,只能争取先得到皇太子名分,早得比晚得好。但以上方法,可行性太低。不是开国时期去哪里刷军功?何况李世民杨广都是刷掉了更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貌似刘荣自己才属于被刷的小怪。扮仁善?这年代可是以勇武为荣耀,虽然刘荣才十六岁,死在他手里的小动物大动物加起来也已经不少,对着自己猎杀的野生动物流泪怎么看怎么虚伪。所以他还是选另外的路吧。
立皇太子这件事,纠结的绝对不止刘荣自己而已。
当薄皇后被太皇太后宣召至长乐宫的时候,薄皇后并未想到祖婆婆兼祖姑母会和她谈到这件事。如果薄皇后有发言权的话,她一定选择拒绝。不管如何,在她这个皇后还在的时候,立别人的儿子当皇太子,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尴尬。那无疑已经向天下宣告,皇后生不出孩子来,没有人对她抱有期待。
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老得都没法直起腰背撑出一个母仪天下的姿态来,但她说的话更是伤人:“我知道你不乐意。那换一个皇子当太子吗?你是要等着到时候有人母凭子贵逼着你让出皇后之位吗?要不是顾虑到我们薄家,以先帝对阿荣的偏爱,早就直接立为太孙了。栗氏是很嚣张,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阿兰,不是薄家你也当不了皇后。但你也要为薄家想一想,我还能活几年?薄家不能就这样沦落下去。”
薄皇后转头,看着身姿窈窕、容貌丰美的侄女,苦笑了声:“这是未来的太子妃吗?祖母真的觉得,这样就能一直维持着薄氏的荣耀吗?就靠着不断向天家嫁女?那跟吕后有什么区别?”
老迈的太皇太后凭着心里的愤怒,竟然坐了起来:“你给我闭嘴!我们薄氏,怎么会成为吕氏?”
吕氏啊,那是一代又一代大汉天子不能拂去的阴影,也是每个外戚家族的前车之鉴。即使吕后已经逝去多年,她的影响力依旧笼罩着整个汉庭。
薄皇后无奈苦笑,紧紧握住少女鲜嫩柔软的双手:“其实我也真心希望,雅风能比我运气好。”
太皇太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新倒下来倚在软榻上:“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最起码,刘荣没了生母,不会再有一个母以子贵的女人问鼎后位。”
薄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让一个与她有嫌疑的女人的孩子当皇太子,还是一个有皇太子做后盾的女人来恶心她,到底哪个更难选?似乎已经不需要做选择了,何况她本来也没有做选择的权力。
对于皇帝来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随意的诉说心事的话,那个人不会是偏爱幼弟长姐的母后,不会是耿介的老师晁错,只有一个人还能说两句心里话。那就是跟随他近二十年的周仁,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然而这种信任对于周仁来说,却未必喜闻乐见,尤其是话题还比较敏感的时候。但皇帝既然问起来,他也不会虚言应付,不管是什么话题,这才是皇帝喜欢跟他说话的原因。所以这时候周仁继续选择说真心话:“以臣遇见,若太皇太后果有‘当生天子’的吉兆,恐怕高后比之戚夫人更难容忍太皇太后吧?陛下出生时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异象,然而却是天生天子。”
皇帝陛下的手猛然顿了下,笔尖在细绢上拖出一道长长地痕迹,这块丝绢算是废了。他的声音满是疑问:“那么文仁也是赞同立皇长子为太子吗?”
周仁恭敬回应:“起码臣看不出皇长子殿下哪里不配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