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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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的宫门，例外的在本应该关闭的时辰却依旧留了一条通道。虽然夜色已深，但兵卫的站姿依旧挺拔威武，只是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一下——皇太后对幼子真是不同啊，以她老人家一贯的脾性，长乐宫的宫门向来只有晚开早闭的，哪里会挑灯举宴？
幸好，皇太后还没有到要留最心爱的幼子在长乐宫过夜的打算。辚辚的马车缓缓的向着特意留出来的通道行驶过来。虽然也不是对着梁王完全没有好奇心，但这么深的夜里，就算是最想抓住一切机会讨好贵人的人，也得顾虑一下。
毫无波澜的验了门籍，一行人离开宫门，各自回家。长乐宫的宫门，终于可以关上了。
刘武大王到底是年轻力壮，看着在他面前完全毫无掩饰疲态之意的长姐，含笑打趣：“大姐如今可算是真的长大了？我记得当年，你可是有机会就要和母后同睡的。”
长公主刘嫖正扯着锦毯往女儿身上盖，倒是轻描淡写：“阿娇择床。若是留宫，恐怕连母后也得搅得不得安眠。”
梁王舅舅愣了下，看向对面微微低头，姿态端正到让人自惭的外甥女，反倒有种奇怪的联想——小阿娇好像不太喜欢禁宫。梁王舅舅摇摇头，把这个荒诞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走，阿娇才几岁？何况长乐宫也好未央宫也好，于阿娇皆是至亲，亲密点就跟回家一样，要克制点就是走亲戚，还是外祖母和舅舅家，能有什么不喜？一定是阿娇太过安静，才会给人这种感觉吧？
倒是右侧的姨母十分慈爱的抚摸着阿娇的头：“阿娇端庄沉静，大姐真有福气。”零陵公主低头，对着阿娇和风细雨：“娇娇，姨母明天来看你好不好？”
阿娇露出一个无言的微笑，零陵公主十分满意，于是跟兄姐们告辞——她到家了。开国功臣国之肱骨的周氏，府邸当然比之堂邑侯府要离皇宫更近。阿娇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悄悄的放松下来，不管如何，她早已经无法对着别人的亲热举动坦然受之，何况是不熟悉的所谓姨母。谁也不知道，今日对你笑颜相对的人，明天会不会就对你插出最致命的一刀。信任、亲密、依赖，这些情绪对于阿娇来说，恐怕再也不会拥有。
梁王舅舅对着侄女的举动明乎一心，拍拍侄女的头，对着姐姐赞叹：“阿娇聪敏，长姐无忧。”可怜的梁大王，不知道这是外甥女对着所有人本能的戒惧和防备，只当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亲疏有别了，零陵公主再是姨母，血缘和亲情终究是隔了一层。
长公主却没法因为弟弟的一声夸赞就放心，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她倒是能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阿娇越是敏感，我越是担心。”她一时动情，在弟弟面前，便忍不住带出几分伤感，眼圈也不由红了。
刘武握住姐姐的手，这次却是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如果阿娇无法治愈，随着年纪增长，终究要开始交际往来，到时候就算是有皇太后皇帝的庇佑，怕是也没法不受到歧视——若是阿娇本性愚钝，神经粗大，反倒好过些；但阿娇明显对人的亲疏十分的敏感，只怕反倒不幸。
刘武沉声道：“长姐勿忧，待我归国，当为阿娇延请良医。我看阿娇面相，绝非福薄之相。”
刘嫖长公主对着弟弟的安慰十分受用，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将阿娇抱到怀里。第一次，阿娇完全放下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依偎在母亲怀里。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将母亲脸上的泪痕逝去，在母亲和舅舅惊奇的眼神里，双手用力，把母亲的表情变成了一个笑容。
馆陶长公主刘嫖，向来骄矜的长公主刘嫖，极度重视自己的风范仪态的长公主刘嫖，第一次笑到眼里泛出泪花。她看向女儿乌黑发亮的眼睛，一直看到女儿的大眼里也忍不住泛出泪花，立刻心疼的安慰起来。这一刻，长公主刘嫖，才真的像一个母亲了。
这一刻，刘武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一个真正的良医来。
宽敞的诸侯王的车架里，一时间沉默无言，只有马蹄声在深夜里响起。从梁国带来的最好的车夫，一拉缰绳，马车无声无息的停下来。阿娇从母亲怀里挣脱，脸上反倒带出几分羞涩的意思，她真的忘了，是不是也曾经和阿母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身子探出车门，吓得长公主忍不住失声惊呼，梁王舅舅有力的臂膀立刻伸出来，抱住了外甥女的身体，以免她摔倒。
“阿娇，想阿父否？”阿娇不自觉的，立刻在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比起和母亲相对来说比较生疏的亲密，她还是更加喜欢阿父毫无底线的纵容和亲昵。所以她伸出双手，堂邑侯陈午是个从来不会让女儿失望的父亲，堂邑翁主陈娇，一下子完成了从舅舅到生父的大转移，笑的十分欢乐。
大汉朝第一亲王，做哀怨状：“阿娇讨厌舅舅吗？”哀怨冻（非错字）人的大汉第一亲王，逗得长公主夫妻一起不厚道的笑起来。
夜渐渐深了，帝都长安城也渐进陷入了沉睡。在这个连蜡烛都尚未普及的年代，就算是皇宫，也不会彻夜燃灯——那是极致的浪费。而通宵达旦、彻夜狂欢什么的，除非是举国大庆，否则就不用妄想了。
然而，就在皇宫近畿，北阙甲邸，有一处小小的灯火，依旧亮着。
零陵公主刘媗，看着深夜未眠等着自己归来的儿子周良，大觉欣慰——有什么能比得上深夜归来还有一个亲人等你回家更让人觉得幸福？这一刻，刘媗公主忘记了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她拉着儿子的手，细细询问着儿子一天的见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长安城的顶级贵族圈，有多么的势力了。就算是当年的窦皇后，也曾是被歧视排挤的一份子啊，何况如今的她们。
幸而周良倒是没有吐苦水，反倒是细细的讲述起白日的见闻——皇太子刘荣的宽宏气度，其他皇子们的天家风范，陈须表兄的仁厚……
零陵公主含笑听着儿子的叙述，眉头却慢慢的皱起来——看起来儿子没受到明面上的歧视，却也并没有真正进入圈子。没办法，所谓的圈子，从来都是外松内紧的。
她突然开口，打断了儿子的陈述——“周处如何？”周处是条侯的嫡长子，周良的堂兄。
周良堪称温厚君子，小心翼翼的选择着最接近赞美的词句：“堂兄不愧是太尉之子，威严逼人。”
那就是脾气很不好咯？也不过是捡了便宜而已，即使周亚夫如今位高权重，但零陵公主可对这个小叔子没什么好感。也就是运气好罢了，早年因为庶出，被公公塞到军队里，凭着父亲的人脉，平步青云——到最后，捡了个漏。捡漏没什么，问题是不该捡了零陵公主家的漏。一个庶子，居然真的越过拥有皇家血统的嫡孙，成了周氏一族的领头人。
刘媗公主十分果断：“以后凡是遇到周处，避其锋芒，忍而让之。”她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阴暗。
周良对着突然有点陌生的母亲，也有点不知所措。
刘媗公主看着如今玉树临风风姿过人的儿子，也有点晃神。这一刻，她也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起了那个生死不明踪迹全无的丈夫了。当年的周胜之，人如其名，从家世到姿容，又何止是胜人一等？即使是屈身下嫁、为人续弦，当年的刘媗公主，不管是外人的评论，还是她自己的想法，都绝对没有公主受委屈了的想法。
刘媗公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人劝她另适他人，却都被她拒绝了。看着眼前的儿子，她收回了茫无边际的思绪。她的儿子，绛武侯的孙子、太宗皇帝的孙子，为什么要屈居于人下呢？连周亚夫这个庶出子的子孙，都要让她的儿子忍而让之？
有着精美的绣纹的垂胡袖下，刘媗公主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周良见母亲沉默良久，以为母亲尚在等待自己的回应，连忙伸手搀扶。靠着儿子年轻的臂膀，刘媗公主放松下来。幽幽叹息了一声，她忽然道：“阿良，为母当为你择名门淑女为妻。”周亚夫势大且骄矜，身为长嫂和公主的自己携子入京，条侯府上却至今不曾来人……刘媗公主冷笑一声。
被母亲保护周全的周良公子，一时之间倒没想到母亲到底思绪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尚在认真的和母亲讨论着妻室人选：“豪门贵女，恐怕难免骄矜。儿子不忍见母亲为难。”
“母亲终归是公主！当今天子，也是我的长兄。”刘媗公主笃定的语气，反倒让周良吓了一跳，这变化，未免太大了吧！虽然母亲不肯表现出来，但相依为命多年的母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母亲选择回帝都，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才来的。
零陵公主抚摸着儿子的脸，宛若叹息：“阿良，为母怎能让你受委屈？”她的话音一转，语气忽然间强势起来，大汉公主在这一刻完全不负她身上的血脉：“但有时候，受委屈是为了将来不受委屈。”
一个温和的母亲重新回到大汉公主的身上：“阿良，早点休息。明日为母与你，拜访馆陶姨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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