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重绽》云鸿相约处

13、陈窦

　　“你今天出城送行去了啊？”这样就是傲娇的长公主刘嫖了，明明是自己一肚子话想要和丈夫分享，偏偏要先问出对方的行踪来。

　　堂邑侯浓眉一挑：“是啊，本来走南门的，今天恁是绕了半个长安城才回来。”

　　长公主略一思量，便隐约猜到丈夫想说的话，却偏偏不点破：“那是为何？”

　　堂邑侯陈午略带感慨：“窦氏如今可真是……眼看着就一门三侯了。那门口的车马，能排到三里外去。”

　　刘嫖殿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的道：“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早干什么去了？从北阙巴巴跑到南城区，也不嫌地界不好了？”北阙才是长安城的精华之地，王府侯门，鳞次栉比。及至窦氏兴旺的这两三年，虽然皇太后也曾动念头要将家族迁入城北，但一则寸土如金，北阙要安置下窦氏全族，不光花费不少，而且肯定不够宽敞；二来顾虑到窦氏毕竟一外戚发家，与勋臣侯门格格不入；三则故土难迁，南城虽闹了些，毕竟是居住了二十来年的地方，犯不着换。也就将就着原住宅建了两座侯府。

　　不怪长公主鄙视别人，而是窦氏一族短短几年间，在帝都的境况真正是天壤之别。想当初窦太后以平民之身，凭诞育皇太子之功册立皇后。但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后，绝对是皇汉建立以来最弱势的皇后了。不说婆婆、妃嫔的挤压，就是在外朝，也被一群从高后时期走过来的君侯卿相们压制的厉害。窦氏众人，除了关门读书之外，任何跟仕途有关的东西是不用想了。在那群对外戚祸国忧心忡忡的人看来，好像窦氏子弟略跟政事沾边就会篡位夺权一样，全然不看窦氏子弟中连个正经官身的人都找不出来的事实。

　　虽然是国戚，窦氏绝对是整个长安城的边缘人。而家族的边缘弱势，也导致了皇后母子在宫廷争斗中更加的无助。一个无子的慎夫人都敢与皇后共席了，男宠邓通也敢给皇太子脸色看……这时候那群口口声声要讲礼仪维护国体的人，倒像是比盲眼的皇后更加眼瞎呢，一个个好像这样没纲常的事就是天经地义一样。

　　而出于对外戚的防范，受到冲击的事实上并不只是窦氏众人。连刘嫖刘武这样的天潢贵胄尚且没法幸免于难。长公主刘嫖，身为文皇帝和窦皇后的长女，皇太子的同胞长姐，甚至没法嫁进真正的一等一的重臣豪门。

　　因为对外戚压制的彻底，那些豪门彻侯，就算是曾经动心思想要迎娶帝女，也顶不住被整个圈子排挤的尴尬处境，将嫡长公主刘嫖从联姻人选的名单中抹掉。这样还不够，在窦皇后想要将女儿嫁回娘家的时候，一众重臣们又以“公主不入无土之家”的规则来进行反对，唯恐因为尚了公主，窦氏子弟就能有一条青云之道。而同样的，那时候还是代王的刘武也不能娶母家之女……

　　长公主刘嫖既不能嫁入豪门，又不能嫁入外家，最后就便宜了陈午——不算豪门，家里也有侯爵的普通的长安子弟。

　　而刘嫖公主的尴尬还不止于此，除了对长公主的婚事横加干扰，重臣卿相对于别的公主皇子们的婚配远没这么敏感。刘嫖的异母妹妹，却能嫁给大汉顶级的侯门——也就是压制窦氏最用力的丞相周勃家。嫡长公主的夫家，不过是降臣之后，庶妹却是嫁入权势最盛的周家，即使驸马周胜之年龄足以做绛公主的父亲，但窦太后母子几人心里的观感可想而知。

　　要不是功高盖世的周勃让皇帝生出疑忌之心，最终将绛侯周勃步步逼到绝境，嫡长公主刘嫖站到庶妹面前还真没什么底气。事实上，刘嫖公主一直别扭到周勃的继承人被文皇帝除国夺爵之后——那以后才有陈蟜、阿娇的先后降生。

　　驸马陈午忽然伸手挑起妻子白皙圆润的下巴，戏谑道：“南皮侯如今贵为长乐詹事，窦王孙也是功成名就，出将入相不在话下，馆陶长公主，可曾后悔？”自然被傲娇的长公主给拍回去了，夫妻两人即使已经不再年轻，但都到这种暧昧的地步了，自然不免有些不够和谐的事情发生。若不是小女儿尚且霸占着他们的被窝，咳咳，少儿不宜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阿娇真的被囧到了——爹啊娘啊，你们的闺女还在啊，好歹注意点影响。她真心不是来坏好事的，而是想要听八卦消息的（绝对不包括父母那辈人什么感情纠葛）。昊天上帝，请相信我，真的。

　　夫妻间的亲昵温存，并不能让长公主忘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陈午彻侯是个贴心的父亲，帮小女儿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可是有事？”阿娇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仔细倾听，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即使气氛如此之好，长公主仍旧忍不住黑脸，冷哼一声：“王氏，心思深沉，其心可诛。”

　　阿娇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偷偷瞄向母亲，只见母亲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倒是彻侯陈午淡定的喝了一口水，对于公主妻子的抱怨云淡风轻。刘嫖越想火越大，忍不住想起白日里的情境——她去的是玉堂殿，但依兰殿的大王美人不请自到，小王夫人脸色在一瞬间的变化，并不能瞒过长公主。虽然大王氏没有收到玉堂殿主人和客人的共同欢迎，但都来了，也没可能被赶出去。

　　大王美人甚至对刚生产的妹妹都不及对长公主这个大姑子热情，她急于修补着和长公主之间的裂痕——与向来眼高于顶傲慢矜持和长公主关系极为不睦的已逝的皇太子生母栗姬不同，与被长公主推荐给天子君恩深厚的程夫人贾夫人从而和长公主关系融洽也不同，她和长公主的默契，也就是在两人有意结为亲家。

　　长公主和天子都没怀疑过，堂邑侯太子、长公主的长公子，会迎娶一位公主做妻子，唯一的问题就是人选而已。即使天子已经是个颇为高产的皇帝了，但遗憾的是，他的公主很少，相比起生母早逝的刘婵，自然是王美人的几位公主更加合适。

　　素来精明的王美人又怎么会放过结好于长公主的机会呢，自然是十分主动积极。但长公主没想到的是，王美人对于给女儿挑选更有价值的夫婿的冲动那是更加的急切。即使王美人早就跟长公主主动解释——反正她有三个女儿，即使真的刘娥被送出去和亲，也还有两个公主哪，长公主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做儿媳妇。那也是不一样的，长公主仍旧觉得自己以及儿子都受到了侮辱。而现在和亲的事没了，王美人又来表示要结亲，向来骄傲的长公主只会更加不爽。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王美人在被妹妹王夫人和大姑子刘嫖的双重黑脸下讪讪的离开玉堂殿之后，王美人的亲妹妹一时的失言，让长公主差点当场发飙。那个消息是，王美人想要给幼子、十皇子刘彻殿下，迎娶一个窦氏女。

　　长公主绝非对母舅家有意见，相反，由于窦太后对娘家的一贯亲近态度，加上多年的同舟共济，长公主从来没有觉得窦家之于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亲戚，两者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但即使关系亲密，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儿女。长公主绝对无法忍受有人把窦氏女放到自己的亲闺女前面，舍阿娇而就窦氏，还是十分想和长公主做亲家的王美人做出来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事实，长公主就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她的阿娇有什么不好？聪明，端庄，明艳——好吧，唯一的缺陷，就是至今不曾开言。但那又怎样？每一个诊治的医生都说，没有任何生理上的残缺，只是缘分不到而已。不说话，并不意味着阿娇是个哑巴，是个残缺的女孩。长公主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女儿总有一天，能够娇言巧语的承欢膝下——可惜整个长安城跟长公主抱同样想法的人只有两个，窦太后和陈午。但如果连王美人这样无外援、无圣宠甚至还有求于长公主的小小美人，都敢嫌弃而不肯求配，那阿娇以后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婿？

　　难道阿娇就要和那些家族败落了的前贵女们一样，屈伸下嫁与小吏、平民甚至是商户？

　　长公主夫妻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做父母的痛心忧郁甚至是愤怒的时候，在他们眼里熟睡的女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在这个深夜里，为阿娇纠结的人，绝对不只是她的生身父母。

作者有话说

　　好吧，趁空更新一章。
每次偷偷瞄评论的时候，都很惭愧。
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