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阿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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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心事重重的在太子宫度过了一个下午，连阏于表兄可劲的卖萌都没法让她开颜。陈须已经习惯妹妹喜怒无常的脾气了，见妹妹情绪低落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倒是皇太子刘荣对着顶着一副包子脸却一脸郁闷不乐的小表妹，眼神深了深。如果说之前顶多是一闪念，现在刘荣已经完全能确定，这个小表妹有问题了。
因为阿娇的低落情绪，即使以陈须和刘荣自小至大的交情，也觉得太子宫里无甚趣味了，于是匆匆作别。刘荣微笑着摸了摸小表妹的包包头，命人送上专给小孩子启蒙的画册，也就放人了。阿娇嘟着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瞬间低下头，装作不动声色的玩弄着自己白白圆圆的手指头。
辚辚的马车上，陈须无奈的看着小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了”的妹妹，对着柔嫩的小脸动手动脚。可惜，妹妹始终以无动于衷，连惯有的躲避动作都欠奉。陈须这才察觉不对，低头观察的时候，发现妹妹的眼圈竟然已经红了。这下，无良的大哥哥终于良心发现了，停下了蹂躏妹妹的动作，把妹妹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阿娇近距离看着长兄年轻俊朗的侧脸，心绪翻腾。如果她会说话，也许她会对着哥哥说一声“对不起”，这是他们兄妹间失落了一辈子的道歉。
如果她可以说话，她甚至想提醒哥哥，不要和栗太子走的那么近，未来的变数太多，一个前太子的忠实班底，绝对不会被新君待见，这跟他有没有能够影响储君废立的长公主母亲没多大关系，跟他有没有一个不被皇帝太后待见的皇后妹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有多少年不曾开口说话了？太久的幽禁生涯，让她已经忘了怎么和人交流了。更何况，即使在重生的时候被父母关爱最多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开口说话。宁愿看着父母亲长为了她的哑疾着急上火，寻医问药。就算是拥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也比一个会被从后位上驱逐下去牵连父母家族的废皇后女儿强吧？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么狠心的，阿娇在心里苦笑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自欺欺人的想。一个残疾的女孩子，就算是东宫皇太后唯一的外孙女，长公主和列侯的女孩，别说是储妃之尊了，就是皇子妃也不可能的。这样也好，不会有任何一个后宫女人会想着和母亲结成姻亲的。没有为女儿争夺皇后之位的动力，就算是好争权揽事的刘嫖，又能和后宫倾轧、储位逐鹿扯上多少关系呢？不搀和这些烂事的堂邑侯府，即使没有皇后，也应该足以再安稳几十年吧。
所以说，一个喑哑不言的陈阿娇，是多么正确而完美的存在啊，不管是对于家族还是她自己，甚至是大汉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陈须自然是对妹妹的心理活动半点也不知道的，他只能看到，闷闷不乐大半天的小妹妹，眼圈泛红，泪珠点点，却笑得恍若迎接第一缕阳光尚自带着晨露的蔷薇花。那一瞬间，真是脆弱又坚韧到了极点，让人有点不敢侧目。
陈须摆摆头，将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自己脑袋里赶走。见妹妹终于笑了，他心里也放下一块大石。带着一个苦兮兮的阿娇回府，别说是怜女成狂的阿母了，就是偏疼幼女的阿父，他也承受不起啊。阿娇把头埋在哥哥的肩窝里，坏心的用小手扯着哥哥的耳朵。兄妹俩就用这个诡异的造型回了家。
夜幕很快降临。因为阿娇一直无精打采的，青杏青叶只当她犯困，很快把她送去睡觉。阿娇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我恨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不会好下场的！！”这是谁？用这么恶毒愤恨的语气跟她说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憎。她迷茫的走过去，越过被砸的变形的酒具，本应该是虚幻的酒气，让她头昏脑涨，丝履在倾倒在地上的酒液里踩过，冷意一直从她的脚上传到每一根发梢。她重重的摔落在地，碎瓷片划破她的手腕，鲜血一点点的流出来，越来越多，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流出这么多血。血液慢慢的在地面上累积起来，她漂在血泊上，恐惧的要命。这样我会死掉的，她惊慌的向人求助。然而那个恶毒的声音的主人转过头来，年轻的脸上满是狠绝,他冷笑着看她：“你怕死吗？”
她无助的伸出手：“救救我，大哥，求你了。”
陈须的嘴角诡异的翘起：“原来就算是太子妃殿下，也是怕死的啊！”他粗暴的把她拉起来，她尚来不及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长兄在她耳边的低语让她浑身战栗，如坠冰窑：“我当然会救你，我怎么会看着你，我亲爱的妹妹，这么痛快的去死呢？”他忽然间大笑起来：“阿娇，你会懂得，最痛苦的，是生不如死，心如死灰啊！就像我现在这样！”
“你们毁掉了皇太子殿下，毁掉了我的前程，我亲爱的阿母和妹妹，你以为，你们会有什么好结果吗？”
梦里的阿娇浑身战栗，仿佛又不在家里，而是在椒房殿。禁卫们毫不客气的闯入了皇后的宫殿，刀剑之下，那些如花般娇艳温顺的宫女们，一个个倒下去。血液一直漫出来，连椒房殿的墙壁都变成了血红。她身为皇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血液慢慢的从自己的脚上升起来，直到将自己淹没。她在浓稠的血液里无法呼吸，她知道，自己这是真的要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也许陈须真的很恨她，以后的数十年里从未主动见过她，但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以至于尚自年幼的阿娇，天真的相信，等过一段时间，大哥还是大哥，会是那个温厚的疼爱弟妹的长兄。即使在睡梦里，阿娇也知道，她错了，错的离谱。自从栗太子刘荣被废乃至自杀后，她的大哥，即使没有雄才大略也是踏实老成的大哥，从此混迹于酒色之内，直到毁灭掉他自己，以及整个家族。大哥从来没有原谅过毁了栗太子刘荣的阿母和自己。
而椒房殿的女官内侍们，自然也不是被未央宫卫尉们直接用刀砍死的。而是被下廷尉，在酷吏佞臣们的酷刑之下，慢慢的被折磨死的，侥幸活下来的，选择了背叛，背叛了椒房殿的主人，大汉朝的皇后，背叛了她。更悲惨的是，即使背叛，也不曾让他们苟活下来。幸存者在之后的不久，以巫蛊的名义，全数弃市。所有人都死了，忠于她的死了，背叛她的死了，而曾经给过她安慰和温存的楚服，也死了。然后是阿父……
只有她没死，却生不如死。哈哈，大哥，你曾经没有出口的诅咒，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没想到，你还有亲眼见到的一天呢？哈哈哈，很好笑是不是？阿娇疯狂地笑着，哈哈哈，她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笑到没力气的从软榻上滚落到地上，随手拾起被自己乱扔在地上的金玉首饰，平静的塞进嘴里。她平静到，仿佛那是无上的美味。胸臆里翻滚的痛苦，她仿佛是没感受到一样，平静的对着铜镜理好头发，然后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果没有死前那种铭刻到骨髓的痛苦，重生的阿娇，甚至可能在父母兄长的溺爱之下，忘却前生，直到把那当成一个梦境。然而她的灵魂也曾痛苦到难以自拔，以至于不管如今享受到更胜于上辈子的宠爱怜惜，让她也时时充满着危机感。这样的阿娇，要讨人喜欢，真是很难呢。阿娇猛地坐起身来，这下是完全彻底的醒过来，摸摸自己的后背，冷汗竟然已经将中衣浸湿。虽非寒冬，但夜间寒意深重，阿娇在冷意的侵袭下战栗了。她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却是再不敢独自入睡了。她翻身下床，匆匆的跑出去。
因了女儿年纪幼小，兼之哑疾在身，她的卧室离父母是非常近的，所以不过几步路也就到了。饶是如此，也吓了正在说话的刘嫖夫妻一跳。刘嫖摸摸女儿身上，见衣服全湿了，双眉一立，就要发火。陈午拦住要发飙的公主妻子，立刻让人翻出衣裳，给阿娇换上了，将阿娇塞到被窝里，这才笑看妻子：“好了，现在可以发起脾气了。”
刘嫖被这么一打断，火气也降了，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轻轻的拍着女儿的身体，哄她入睡。
不得不说，父母和乐的温馨场景，对于心理不那么健康的阿娇童鞋的治愈效果那是非常的好，这次倒是非常平静的入睡了。
不过这是刘嫖夫妻眼里看到的假象。阿娇知道今天母亲去了王氏姐妹那里，若是有什么动静，以她现在和陈午的关系，不会不进行交流，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几个她比较敏感的词句。此时她便控制着呼吸，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光明正大的听墙角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阿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