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重绽》云鸿相约处

10、转折

　　长安城厚重的城门在卫兵们的通力合作下慢慢的合拢，长安城的夜晚将要来临了。就在城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几匹快马恍若流星一样极快的进了城门。守卫本着敬业精神，大声呼喝：“喂，你们干什么的？”他一张嘴，身边的上司就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声音竟然比他更大：“闭嘴！被人一鞭子抽破了脸说不到媳妇儿看你找谁说理去？”

　　初入职场的小年轻愣愣地摸了摸头：“叔，这，他们也太嚣张了吧？”他们好歹是帝都长安的守门官呢，虽然官职不大，实惠却不少，南来北往到帝都长安来淘金的人很多，就算是富甲一方的豪强们对着他们也是十分客气的。

　　经验丰富的上司一撇嘴：“你那眼睛就是摆设吧？没看到马身上的烙印？边境来的军马，这些兵大爷可都是手底下无数人命的，你还敢对着他们呼来喝去的？耽搁了军情，你老叔这把年纪了可不想受你连累！”

　　尚有热血的年轻人双眼发光的看着早已经远去的人马：“原来是边军啊！真威风啊，要是我也能去定襄城，杀几个胡人鞑子，叔，你说那可多风光！”

　　可怜的头部再次受到长辈的热烈厚重的爱抚：“强小子倒是心野的很！还想不想娶媳妇呢？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敢嫁给这些马前卒？”

　　年轻人只好继续摸头，一面在心里嘀咕着，来若流星去如疾风的人生，才是男人该有的人生吧，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该围着长安城的城门转？就算是长安城的城门，那也毕竟只是城门啊。
　　长安城门口发生的小插曲，自然是无法惊动整个长安城的。但这个夜晚，帝都长安注定不会安静。深沉的夜里，整个大汉的中枢之地，因为边境传来的捷报，却亮若白昼。儿臂粗的蜡烛仿佛不要钱似的燃烧着，然而这时候就算是最爱操心的谏臣也不会多说一句话，比起边境战事来，这区区几根蜡烛，大汉朝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皇帝陛下大喜过望，完全忘了皇帝该有威严，兴奋地在宣室殿走来走去。虽然他没怎么说话，但能够在此时此刻进入宣室殿的人，绝对都是宣力重臣，自然有人替皇帝把好听的话说出来：“胡骑入代句注边，烽火通於甘泉、长安，这不过是数年而已，我赫赫皇汉，也终于能走出四郡，深入边境，击破强敌！高皇帝在上，当能含笑了。”

　　皇帝陛下嘴里尚在推辞：“不过一小部落而已，不足挂齿。”然而向来不苟言笑的皇帝，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一时之间宣室殿内颂声如潮。
　　不过古今通用的定理之一——好气愤就是用来打破的。太尉周亚夫就做了这个不那么受欢迎的人：“我军还是实力不济啊。这伤亡比例和战利品一比较，很不划算。”虽然周亚夫自认说话够委婉了，他好歹没有大喇喇的指责皇帝好大喜功好战黩武——毕竟对于大汉朝来说，对抗匈奴是一件政治正确的事情，就算是历任皇帝不断和匈奴和亲，但如果谁敢说一句就这样一直对着匈奴示弱买好不考虑北抗匈奴乃至击败匈奴的话，也是要考虑搭上自己所有的前程遭人白眼的。就是可惜了前期的投入了，对于农耕文明的汉朝来说，要建立一支骑兵终究是需要很大的投入的，但这次主动出击，损耗了将近一半了。

　　刘启陛下不是个笨人，相反，他甚至是一个相当理智的聪明人，但这样被人当面批评，饶是他韬光养晦多年的皇太子生涯熬出来的皇帝，也觉得很是挂不住。

　　太尉掌管军事，论对战事的评估，没人可以跟他比权威和专业性，就算是皇帝也不行。丞相陶青无奈出来打圆场，事实上在脾气不好的皇帝和一贯不肯对着皇帝低头的太尉之间，丞相绝对不是一个好差事。幸好陶青丞相向来圆滑，润滑油这项工作做得向来不错。此时陶青丞相只好先给了太尉大人一个警告的眼神——人家好歹是皇帝，别把人家当你家下属来教训啊，你爹当年功劳不够大啊，还不是被仁君孝文皇帝给收拾的跟面团似的。周亚夫撇撇嘴，好歹是退下去了。

　　陶青丞相暗自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做总结陈词：“虽然太尉说的也有道理，但花费再多的骑兵，那也是要拉出去打仗的。只有和匈奴人交战，才能积累经验，集小胜为大胜嘛！”好歹丞相大人给了皇帝一个台阶，皇帝也就顺着下来了，勉强说了几句，将列位臣工给赶走了。于是，宣室殿里很快就只剩下皇帝和太子父子两人了。

　　即使内心对着周亚夫不以为然，皇帝还是照例询问着继承人的看法，既是考问也是看重。
　　事实上大汉朝在昔年的秦末之争里，就已经开始建立骑兵了。后来有了白登之辱，更是励精图治。而主管马政的太仆，更是非皇帝亲信不能任。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可以说是从高祖时期就沉淀在大汉皇室的血脉里的基因。数十年了，太仆不知换了几人了。然而出于各种考虑，成形的、能够真正大规模作战的骑兵，始终不过是躺在笔墨之间的一纸空文。也许是为了休养生息的大局考虑，也许是对匈奴人天下无敌的骑兵的忌惮畏惧……

　　刘荣苦笑了一声，起身谢罪：“父皇，是儿臣考虑不周。”他只能这样说，谁叫他在匈奴人提出要帝女和亲之后大力主张主动出击匈奴呢？

　　刘启陛下也沉默了，他知道儿子的心情。在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也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对着父皇对匈奴的不断退让十分的不满和愤怒。这次主动出击的决定，绝非仅仅是为了儿子的片言只辞。就算是他，也是想看看大汉骑兵的真正实力。马政啊，自高祖皇帝以来，花费在马政和骑兵上的钱粮不知凡几，但真正能够检验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的，也只有实战了。为了完美的实施骑兵突袭的计划，他甚至忍受了匈奴人越来越过分的要求，连帝女和亲这样屈辱的传闻，他都承受了好几个月，只为了麻痹匈奴人，让他们不至于提高地方。可惜，一个习惯于农耕的民族，要想在骑射杀戮上胜过匈奴人，何尝容易了？

　　刘启陛下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对着皇太子如此的推心置腹体贴入微。他甚至安抚着儿子不安的情绪：“阿荣，没有人指望毕其功于一役。毕竟，匈奴人太强大了。何况，战事损耗虽大，却并非在国力承受能力之外。”他微微一笑，十分笃定：“即使不那么成功，但我们的预定目标，本来也不是要大获全胜。”

　　是的，即使是太尉周亚夫，也未必能想到，皇帝执着的将没什么实战经验的骑兵部队派出去，甚至不是要大克匈奴，不过是要给该看的人看到而已。为此向来脾气火爆的皇帝陛下，甚至能够耐着性子和越来越贪得无厌的匈奴使者虚以委蛇。

　　帝国骑兵深入胡地，甚至击破了一个匈奴人的部落，却没有全军覆没，而是保存了有生力量返回汉地！这样的消息，即使不是大胜，也足以让很多人都震惊了。毕竟白登之辱，尚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十分深刻。连开国之帝都遭此大败，何况后人哉！虽然大家嘴上都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对匈奴人反击的。然而就算是最热血好战的人，嘴上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也在嘀咕“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毕竟连能斩白帝之子的太祖皇帝，都只能和亲了，甚至差点把已经出嫁的嫡长女给送给匈奴人做妾了啊。后世的皇帝，真的能建立比先祖更为显赫的武功吗？即使是匈奴人再次提出要帝女和亲，而皇室也没有给出否决，大家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一下。但现在这样的神转折，大家都有点意外了。

　　未央宫里，几个月来独领风骚的王美人，对着纷至沓来名为贺喜实际上是来看笑话的情敌兼对手们，脸上笑得如花，心里暗暗磨牙。
　　“陛下果然对着妹妹十分上心，这样的大事，连皇后娘娘都不知情，倒是妹妹比我们知道的都早。怪不得妹妹当初敢献女和亲呢！我就说嘛，妹妹一向温婉可亲，怎么能是这么狠毒的娘呢！”
　　“王姐姐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都不肯跟我透露一下消息。亏我为了娥儿，还哭了好几场呢！”
　　“王妹妹，以后陛下有什么事，你就偷偷的跟我传个信，咱们可是十几年的交情！”
　　终于把未央宫里众多的嫔御们都送走了，整个依兰殿里的人都累瘫了。搞社交，从来都是体力活啊。

　　“刘启小子就是做给我们看的！杀鸡儆猴，意味这样就能让寡人低头了？寡人在战场上为大汉江山拼命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哪儿呢！”随着皇帝削吴国十三县的诏书一起传来的大汉出击匈奴的消息，让老刘濞打发雷霆。欺人太甚！老刘濞一掌狠狠地拍在几案上，一个红玉斧头受不了巨大的震动，从桌面上啪的一下掉到地面上，瞬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