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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柳儿,你看天气正好,我们出去逛逛吧。”
      顾可贞见常惜柳不在房里,四处寻找了一番,在茶室里发现了她。一进茶室就看见她正专心致志地泡茶。
      常惜柳见顾可贞欢快地跑进来,伸手便来拉她。忙将手里滚烫的铜壶放下,“可贞,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给你哥哥送茶。”
      顾可贞有些不太高兴,“哥哥真是的,真把你当丫鬟了吗?我这就找他去。”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见她说风就是雨,常惜柳一把拉住她,“瞧你,让我去给你哥哥当侍女的人是你,这会儿不高兴的还是你,怎么这样小性?”笑着拿手指一戳她额头,弯腰端了茶盘便要走。
      顾可贞见她不愿出去,嘟嘴道,“你不去算啦,我找小翠一块儿去。等会儿带城南的枣糕回来给你尝。”
      常惜柳笑着点头,目送她出去。
      复又放下茶盘,倚在门边坐下,看着猫儿在院子里扑蝶。
      其实顾含章并不怎么把她当丫鬟看。不要求她做什么,不论是泡茶还是磨墨,都是她主动去做,而他不置可否。可见他平日里果真是不需要丫鬟的。
      这样每日去找他,他会不会觉得她不自重?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要去接近他,心怀不轨?倘若他有了这样的想法,因此怀疑自己的身份……
      不,不行。
      她还没有打听清楚西燕的情况,不能就这样贸然回去。更何况现在人在东祁,人生地不熟,又危机四伏,她不能失去顾府的庇护。
      这样想着,便决定这几日先不去找顾含章了。
      小腿被轻拍了几下,常惜柳低头一看,那只小花猫已跑到了脚边,正攀着她的腿,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实在可爱。
      她抱起那只小花猫,挠挠它的耳根,它也乖巧地卧在她的膝头。
      院门外,粉色的衣角一闪,一个丫鬟跑了进来,正东张西望。见常惜柳坐在门边,笑着招呼道,“柳姑娘怎么坐在这儿?”
      那丫鬟仔细一看,发现了常惜柳腿上的小花猫。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抱起那猫,长出一口气:“可找着你了。”
      常惜柳不禁好奇,“你找了它很久吗?”
      那丫鬟点头,“是啊,找了它一上午呢。张奶妈早上寻不见它,急得饭都吃不下,我只好到处找。”
      见常惜柳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方记起解释:“夫人生养少爷和小姐的时候没法下奶,所以给他们找了张奶妈。等少爷和小姐长大,奶妈年纪也大了,夫人便留她下来,一直照顾着她的生活。”
      常惜柳想起刚泡的老君眉,如果不喝的话实在可惜,不如送去给老人家吧。
      “姐姐要把猫送去给奶妈吗?请等我一下,我与你一同去。”
      跑进茶室端了茶壶茶盏出来,一摸,仍微烫着,送去的时候应该正好。

      奶妈住的小院就在后院旁边,小巧而温暖。
      刚一进小院,便闻到甜郁幽远的香气。
      一丛丛鲜翠欲滴的绿叶中,缀着洁白如玉的茉莉。花香引来几只彩蝶,那丫鬟怀中的小花猫瞧见了,“喵呜”一声跳下地,窜了过去。
      侧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了出来。她面容和善,脸上的皱纹都像是含着笑意,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爱笑的姑娘。
      “小花回来了?”
      常惜柳身边的丫鬟道:“在茶室找着的。正好碰见柳姑娘,她便说也想跟着过来瞧瞧您。”
      奶妈听着转过头来,常惜柳见此便躬身行礼。两人离得远,奶妈看她不甚清楚,招手道:“我年纪大啦,瞧不请人。小姑娘,过来些。”
      常惜柳依言来到她近前,那妇人仔细瞧着,又伸手去摸她的脸,直叹:“好俊的姑娘。”
      感到那妇人手下温柔,常惜柳微笑:“奶妈叫我柳儿就好。我是新来的侍女,服侍少爷的。”
      奶妈更显高兴:“好的很,好的很。小章就知道读书,总是不知冷又不知热的,还不要人伺候。如今看你伶俐,可要好好照顾他。”
      常惜柳心道自己刚决定这几日不去找顾含章,可奶妈言辞殷切,不忍见她失望,常惜柳只好点头答允。
      进屋放好茶壶茶盏,却见奶妈仍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茉莉,似乎要透过那些花朵望向远方。
      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着:“不知仪真的茉莉是不是也开了。”
      “仪真?”常惜柳闻言惊讶,疑心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奶妈回过头来道:“那是我的家乡,在西燕的南方。从前在家门口种了好些茉莉,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
      常惜柳忽然就懂得了,何谓他乡遇老乡。
      “我也是西燕人。”奶妈一听,走了过来捧起她的手,“真的吗?你没有哄我吧?”常惜柳拍拍奶妈的手,“没有骗您,我从小在安西长大,最近才跟着少爷小姐来东祁的。”
      奶妈长叹一声:“我呀,年轻时候就嫁了过来。几十年了,都再没听过仪真的小调。这辈子只想着再听一回,就是死也能闭得上眼了。
      那仪真是西燕南边的小镇,与西燕别处的崇山峻岭很是不同,独特的江南景致闻名于西燕。仪真女子传唱的小调情韵动人,她在安西的王宫之中也曾听歌女唱过。那时正闲暇,还曾问乐师要来了曲谱,跟着歌女学过两首。
      “我从前学过一点儿,能唱两句。您要是想听,便唱给您听,只是唱得不好,您别嫌弃。”
      奶妈高兴极了,拉了常惜柳就往院子里走。两人来到花荫处,常惜柳扶着她坐下。
      站在茉莉花丛旁,闻着那甜郁的香气,她仔细回想着从前学来的仪真小调。又想着当时歌女的姿态,抿了抿唇,缓缓唱道:
      “莫怨春归早,花余几点红……”

      顾含章喜欢在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地看书。那时无人叨扰,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但是他现在静不下心。
      眼睛不时瞥向门口,见门口无人,又把眼光收回来放回书上。书上的字却像是一个个都长了腿,四处乱跑,搅得他心绪不宁。
      就因为今日没有香气袭人又好喝的茶吗?还是因为他要自己动手磨墨了?想来都不应该,从前那么多年都是这样的啊。
      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心头一喜,像是盼望的东西得到了,嘴角忍不住要扬起来。又觉得不对,重新收拾表情,仍旧是淡淡的样子。
      “今日有些晚了。”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门口跑进来的小翠一呆,少爷说她有些晚了?连忙拿着抹布跑向书架,这边那边都不遗漏地开始擦起来。
      顾含章低着头,见她没有回答,这才抬起头来。
      面前无人,手边也无茶。
      转头一看,竟是可贞的丫鬟小翠。她动作迅速地打扫着书房,没看见顾含章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你怎么在这里?”
      小翠一听少爷问话,赶紧回答:“小姐说少爷很久没让人来打扫了,让我过来给少爷打扫书房。少爷你不是刚刚还说……”
      “出去!”
      顾含章不等她说完便命她出去,也不看她,低头只管看自己的书。
      小翠见少爷生气,也不敢再多说。收了抹布退出书房,只觉奇怪。少爷不是这样坏脾气的人啊,这是怎么了?
      顾含章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生什么气。
      这柳儿,不是他的侍女吗?为何今日不泡茶来?为何今日不帮他研墨?身为少爷,身边的丫鬟不见人影,让他心绪不宁,是该生气的吧?
      想着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她房里看看。
      旁边的小院里突然传来歌声,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调子很是缠绵。
      顾含章隐约觉得,他应该过去瞧一瞧。
      走出书房,穿过后院,便到了奶妈所在的小院门口。歌声愈发清晰起来,是一支小调,从前不曾在东祁听过。
      那小调悠远绵长,唱的人嗓音委婉圆润,如同天籁一般。
      他的心头一跳,向门边靠得更近,往院中看去。
      浓绿的花荫下,他的侍女正吟唱着小调,脚步合着拍子缓缓起舞。
      常惜柳才唱两句,身旁的奶妈就已经泪水涟涟。心下恻然,她也没有办法多做些什么,只好更用心地唱好这支仪真小调。
      兰花指向前伸出,缓缓合拢。脚下后退两步,云肩转腰,渐渐地旋转起来。淡青色的烟纱散花裙角飞扬起来,如同流云一般。露出裙下的雪白缎鞋,小巧精致,正踩着细碎紧密的舞步。双袖上举,越发显得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随着修长的身形飘扬,似乎卷起了满院的花香。
      “留将根蒂在,岁岁有东风……”
      歌声不曾间断,与舞步合得那样好,身旁的奶妈早已泪流满面。
      门外的顾含章不自知地屏息看着,心上像是被系了一跟极细的线,她每歌一句,每转一圈,心就被微微扯动,呼吸都困难起来。
      歌声渐渐止歇,舞步也慢了下来,一曲小调终了,留下余音缭绕。

      奶妈久久没有言语。
      常惜柳自己也很是难过,唱着西燕的小调,踏着西燕的舞步,人却远在东祁,无法回到父王母后和哥哥们的身边。
      悄悄收起眼角的泪光,她坐到奶妈身旁,掏出丝帕给奶妈擦泪。
      奶妈这才回过神来,收了眼泪道:“唱得真是好。”
      转过身,从茉莉花丛中摘下一串半开的茉莉,簪在常惜柳的发髻上。雪白的茉莉衬在浓黑的发丝之间,香气四溢,说不出的好看。
      顾含章离得虽远,目力却极好。
      只觉那茉莉花簪在她的鬓边,洁白圆润如同珍珠。不,比他见过的,所有的簪在郡主小姐们头上的那些价值千金的珍珠,还要好看。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柳儿。”
      常惜柳正与奶妈说着话,猛然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是顾含章的声音。
      她先是一愣,随后想起自己现在是他的丫鬟,忙站起来回过身,看向顾含章,对他行礼:“公子。”
      顾含章负手站在小院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照进院中的阳光。常惜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过来。”
      回头轻声与奶妈道别,常惜柳快步走向小院门口。顾含章向奶妈颔首示意后,已先她一步转身便走。
      他人高腿长,又是习武之人,三步两步就已将她甩在身后。
      猜不透他想些什么,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他。拐了两个弯回到后院,有些气喘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顾含章刚坐下便有些后悔。听她微微喘息,才想起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自己只顾着怨她今日没有送茶过来,所以甩开她走得那样快。
      “你的伤,好些了吗?”
      常惜柳匀过气来,听他询问,抿唇微笑:“已经好多了。”
      顾含章嗯一声当是回答,翻开书,铺好宣纸,作势要写。常惜柳自觉地上前为他研墨,看着他的表情,揣测着轻声道:“今日凑巧看到了奶妈的小花猫,所以给她送去。没来得及给你泡茶,明日不会这样了。”
      顾含章过了片刻才道:“好。”
      语气虽然有些冷淡,表情却缓和了许多。
      写着写着便觉得,满室都是茉莉的清香。连笔下的松烟墨都带有了香气一般,忍不住抬眼看向她鬓边的半开茉莉。
      “你喜欢茉莉?”
      常惜柳手下一顿,想起袖中还有丝帕包着几朵,手探进袖中拿了出来,“简单雅致,香气清甜,公子不喜欢吗?”
      他喜欢。
      他本就喜茉莉馨香,如今合着她身上本来就有的淡淡香气,更叫他心猿意马。口中却只道:“这花行气止痛,对你的伤很好,你可常常带在身上。”
      常惜柳似乎渐渐地了解了一些他说话的方式,能够窥见一点他在想什么了。暗暗笑道:“知道了,公子。”
      “快立秋了,明日泡奇兰好吗?”
      “好。”
      “点心呢?”
      “……会不会做核桃酥?”
      “会。”
      ……
      ……
      也许,伤可以好得慢一些也没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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