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莫问相知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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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好痛，全身都好痛，这刺眼的光是……顾千行挣扎着睁开眼睛，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还有陌生的的药草气味。
“你醒了？”一身鹅黄色衣裙的清丽女子站在顾千行床前关切的问道。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让人莫名心安的笑容。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我身上的东西呢？”顾千行勉强支起身子，作防备状，面对黄衫女子，连连发问。
黄衫女子倒也不恼，伶俐的答道：“我叫莺儿，是师父叫我来照顾你的。”
见他不解，黄衫女子便接着说：“是我和师父在绝命崖底的寒潭发现你的，当时你中了毒还全身是伤，大家都以为救不活了，没想到你命还挺硬！至于你身上的东西嘛，我倒是没瞧见，不如等师父来了你再问问他。”
就在莺儿在努力解释面前的状况时，面前的顾千行却突然一下子瘫软在床榻上，排山倒海的疼痛让他的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正当此时，红漆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
“想死就早说，我也不必救你。”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听说话的语气应该就是莺儿口中的师父，只是没想到有能力救活自己的人居然如此年轻。
“此时提气运功，无异于让未清的余毒逆行，直冲命门，你要是真急着见阎王我也不拦着。”白衣男子边说边点住顾千行身上几大穴位，眼里流露出丝丝不悦。
说罢，白衣男子便将一包东西扔给顾千行，正是那阳火密令，等等，还有那块缺角玉佩。顾千行心下一惊，他没想到那人会如此轻易地将阳火密令奉还，也没料到那人会看出自己刚刚悄悄运气。
此人年少医成，能力不容小觑，自己伤体设防，其实并无意义。待血脉稍顺后，便正色道：“在下名剑山庄顾千行，遭歹人暗算失足跌落绝命崖，多谢公子、姑娘救命之恩。”
感觉到气氛有一丝诡异，不待白衣男子出声，名叫莺儿的女孩儿便抢着说道：“顾大哥既然能被师父救活，说明和咱们七草堂有缘呐！咱们可不是坏人，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莺儿保证三个月后顾大哥一定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
“哼…”倒是白衣男子不作任何表示，吩咐了莺儿好好照顾他，便很快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神秘花香。
七草堂……顾千行在心里念叨着，只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但确切是哪里却不得而知。罢了，既然想不起来，想了作甚，平添烦恼而已。顾千行拿过白衣男子归还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轻声叹息，不知素衣和其他人现下可还好……
屋角，莺儿点燃了助眠的干药草，阖门离去。青烟袅袅上升，柔和的气味随着青烟氤氲了整个房间。
子夜，月光皎然，世界沉寂在难得的静谧中。
“咳咳……咳”感觉到自己正置身于越来越热的一处时，顾千行陡然惊醒了，只见自己正赤身露体地浸泡在满满一桶散发着独特气味的暗红色液体里，并依稀可辨一些草药的尸骸。
顾千行心下一凛，居然被人扒光了都不知道，看来此次受伤着实不轻。魔教下此狠手，笃定要取人性命，利用阳火密令卷土重来，看来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江湖浩劫。正当顾千行忧虑万分时，门再次被打开了。
“咦，顾大哥你醒了啊，现在你觉得怎么样？”推门进来的正是莺儿。
只见她缓步靠近，将手中一杯呈鲜红色的不明液体倾倒入药浴之内，一种淡雅而奇异的花香蔓延开来，竟与早前那白衣医者身上的气味有几分相似。
顾千行还来不及生疑，猛想到自己还裸着身子，便迅速用布巾一挡，无奈动作过大牵动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窘迫的境地让他觉得此时此刻有一把烈火在脸上烧，他支吾道：“莺儿姑娘……顾某失礼了，你…我这衣服…你还是出去吧……”
察觉到顾千行的尴尬，莺儿顿时反应过来，咯咯地笑道：“顾大哥，你放心好了，是我师父把你弄进去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哦！”
莺儿的话成功地化解了顾千行一半的尴尬，虽然顾千行并不是一个特别保守的人，但这种被陌生女孩扒光衣服的事却再怎么也接受不了。她的笑颜很可爱，纯净得像尚未雕琢过的璞玉，这让顾千行不由得想起暖玉，那个曾经也如此单纯的人，心稍稍一紧，不禁自嘲起来。
在顾千行怔神的片刻，莺儿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顾千行一个人。
一日之内，历经生死、背叛，再是心如铁石的人，此刻也怕是会感概万千的吧。
顾千行仰起头靠在木桶边缘，闭上眼静静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是谁？为何要救我？暖玉呢，失了阳火密令，魔教还容的下她吗？暗影剑又是如何落到魔教人手中的？
还有好多问题不曾解决，头又开始突突的疼，一阵阵困意席卷而来，顾千行在意识模糊之际仿佛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之后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如果黑夜的尽头是黎明，那真的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当顾千行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日之后了。还好，至少是合衣躺着的，难得的舒适，他这么想着，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哟！自己一个人乐什么呢！”一个声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顾千行闻声猛然睁开眼睛，头一偏，便看到这样一幅光景。
雾气腾腾的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脸颊泛红的俊秀男子斜倚在木质躺椅上，细长的眼眸上睫毛微微颤动着，长发随意扎起，白衣半闭半开，他一手嗑着瓜子，一手分拣着堆得满地都是的药材，正看向自己这边。
“你是……莺儿的师父？！”顾千行不能置信地看向这个行为不拘、陌生却仍能勉强辨认的人。
“算是”他顿了一顿，继续说“沈半溪。你可以叫我半溪。”
“半溪……”收起眼里的惊异，顾千行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房间，腾腾的雾气，不算低的温度，半敞的衣物，稍微带红的脸颊……尴尬，尴尬，还是尴尬。
“请问…我们这样子，是在干什么？”仿佛是用了很大勇气，顾千行憋出了这句话。
顿时，那人笑得妖艳，不过随即就脸色一正地说道：“当然是，蒸！药！浴！不然你以为呢！”不屑一顾的回答，像是在反问还能干嘛！
这下倒是呛得顾千行说不出话来了，半溪得意地笑笑，接着说道：“熏蒸房地下涌动着一股热泉，以天然热气熏蒸出草药精粹，直接作用于人体，能让伤口更快的愈合。”语毕，便以一双细长的眼睛传递着你听懂了没的讯息。
“原来如此！”顾千行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在下不知，为何沈公子你也在这熏蒸房中？”
“这个嘛，当然是为了强身健体啦！”他狡黠一笑，“顺便照看你，免得你蒸得晕死过去。”
“多谢。”顾千行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要真想谢我的话，就给我说说你那玉佩是哪儿来的吧？”他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的问出了从第一眼看到玉佩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顾千行愣了一愣，笑着说：“实不相瞒，其实那玉佩并非顾某之物，是一位姑娘交予在下的，并且十分想要找到它的主人。”
“哼，主人……”
“难道沈公子认识这块玉佩的主人？”顾千行有点兴奋的打断了半溪的话。
谁料，半溪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什么玉佩的主人，也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玉佩的事。”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又被悲伤代替，他不再说话，合上眼静静躺在木椅上，而这一切恰巧都被敏锐的顾千行捕捉到了。
这一切的联系，究竟在哪？这个沈半溪，照这种情况看来，绝对与这块玉佩有关，难道袁伯父和七草堂也有关系？
等顾千行从自己的意识世界里走出来，才发现对面的人早已没了踪影，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也勉强能确认不是个坏人。
疗养的日子悠闲而漫长，虽然还有好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但每日与药草为伍的日子倒也渐渐不再抗拒，尤其是偶尔还能看看半溪和莺儿师徒俩斗斗嘴，时光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也算不上枯燥，只是……
“故人不知冬去早，深涧枯桃染新绿。不知山外面怎么样了？”顾千行遥望着已经吐芽的桃树喃喃道。
“哟，我们顾大公子又在嘀咕什么呢？”一袭白衣翩然而至，手上提着一壶特别的小酒。
“半溪，我到这里多久了？”顾千行不答，依旧望着那株桃树。
“没记错的话，三个月零三天。”
“都已经那么久了啊……外面的人肯定很担心吧，说不定都以为我死了呢。”顾千行的言语里有一种反常的凄凉。
“你就别感伤了，等你的伤大好了，你想留我都会撵你走的。”
实话说，这三个月来半溪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不管是他对病痛的忍耐毅力，还是言谈间流露出的学识修养，对于一直生活在崖底的半溪来说，顾千行已然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喏，为了你赶快滚出这个药庐，小酌一杯我独门秘制的药酒吧！”半溪晃晃手中的小壶，清脆的酒水声就跟着响了起来。
顾千行从失神中缓过来，微微一笑，说：“不会又是什么奇怪的味道吧？”
他还记得不久前沈半溪和莺儿联起手来哄着他吃下了一种不知道名字的花，那花虽生得艳丽，但那个味道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看到面前的人犹豫得很，半溪赶忙说：“这次绝对没错，你绝对不是实验品！我尝过，药酒味道不错。”
顾千行半信半疑接过一杯，仿佛下了很大勇气一口干尽！结果——居然很好喝，而且竟然还有那股熟悉的淡淡花香味儿，和半溪身上的很像。
于是他坦率的发问了，“我早就想问你了，你给我治病的药草到底是什么？你肯定用它沐浴了吧！怎么还能用来酿酒？”顾千行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半溪脸色一凝，随即大笑着说：“那可是七草堂特产，不是植物是动物哦！”
“动物？”顾千行不解。
“是啊！你喝的酒就是它排出的液体做的，那是一味引子！”
“排出的液体……”越想越不对劲，那岂不是……
“呕呕……”顾千行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胃里正翻江倒海。
“哈哈哈哈……”半溪笑的眼角都冒出了泪花，“骗你的啦，是红露草，美容保健的圣品，不仅能活血祛瘀，还能扶正祛邪的！”
顾千行又被这人洗涮了一次，但心情却莫名大好起来。
外面的雪快融尽了，地上的污泥也将一一显露，而这崖底的雪地太过于美好，真的想一直留在这里，冰清玉洁直至年暮。可是，离别总会来到，或迟或早。
染上深靛蓝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弯月，月有不圆满，就像人有别离伤一样。
青瓦之上，沈半溪盘膝而坐，细长的眸子微眯着，静候着那个三个月前偶然闯入的人。既然是偶然，就总有离开的时候。
突然，静谧的空气轻轻响动起来，和着脚步声。
“半溪——”话语未落，顾千行足下一点便轻轻落在他身旁，屋瓦没有声响，看来确实是大好了。
“我……”顾千行犹豫着，即使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当它真的来临时却不知怎么开场才好。这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乐；外面，却是责任和不曾在心上消退的牵挂。
“什么都别说，去走你的路吧，我已经让莺儿去给你收拾行装了”半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过顾大英雄，等哪天功成名就，可别忘了老朋友啊！”
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坛好酒，半溪朗声说：“这酒，可是我私藏的桂花佳酿，朋友一场，全当为你践行了！”说罢，自己揭开酒盖大口喝起来，那模样和平时的小杯浅酌简直相去甚远。而顾千行也知道分别在即，兴许再见无期，心头一酸，当即举起酒坛，狂喝起来。
屋顶青瓦之上，醉卧明月，快意恩仇。
酒酣之时，半溪两颊飞红，细长眼眸光彩流转，他将酒坛往屋下一摔，大笑起来“顾千行啊顾千行，可别再让我遇见你，不然即使你有那块青玉保命，我还是会让阎罗王收了你！”
顾千行半醉半醒地听着、答着，浆糊一般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这该死的桂花酿，劲儿真足。
当顾千行酒醒之际，东方的天空已有一束耀眼的光从云层上穿过，难得的好天气。而青瓦之上，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了一地碎瓷片，一夜空回忆。笑叹一声，他掠下屋檐，环视一周，他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地方一一告别。
虽然一生求的也就是这样安逸潇洒的日子，但肩头重担依然在身……
是舍则当舍。
远远的地方，半溪站立着，看着那袭身影驾着马消失在山涧绿林里。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蓦然伸手去抓，却只有空气。
“师父，你……不去送顾大哥吗？”莺儿看着这个从自己记事以来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人，突然觉得他很孤独，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这偌大的七草堂，除了自己，也就剩他一个人而已。
沈半溪怔了好一会儿，终是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郁积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
“莺儿，去北山找一些针叶泽兰回来吧，附近村子好像在闹疫病了。”
“哦，我这就去。”莺儿拍拍脸，振作精神，虽然自己对顾大哥也十分不舍，但她一直知道他始终会回到外面的世界，而她和师父却并不属于那儿。
不强求，相识的缘分尽了便收拾好心情等待下一个人生的过客。
春天已经来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莫问相知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