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与君初相见 ...
-
翌日清早，悠悠檀香还未燃尽，暖玉看着桌上已经冷透了的茶盏，陷入了一种仿佛从不属于她的负面情绪。
“小玉，你在想什么呢？”
佩兰一直觉得这段时间的暖玉情绪很不对劲，在相处的四年里，她们小姐妹无话不谈，天真单纯的小玉一直是她心中温暖的源泉，现在的暖玉却似乎变了一个人，郁郁寡欢，很是让人担心。
“佩兰姐姐……”暖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眼怔怔的看着她，“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伤害了你和公子，那一定不是我所愿意的……”
唉，这孩子，果真是对公子痴魔了吗？
佩兰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只能把她拥入自己怀中，轻声安抚道：“不会的，小玉那么善良，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怀中传来一阵小小的抽泣声，佩兰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的肩头，希望不远的未来，会有一个比公子更好的人来疼惜她。
“砰砰砰！”有点急躁的敲门声在此时突兀的响起。
“谁？”佩兰边问边给来人开门。
“是名剑山庄的人吗？”门外的小厮问。
佩兰点点头。
“是这样的，顾公子替我们家小姐办事情去了，大概三五天就会回来，小姐特意吩咐我来通知你们一声，免得你们担心。”
“知道了，谢谢你。”佩兰礼貌地回应，但当她阖门转身时，却看到了暖玉更加难过的样子。
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家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开心的生活在一起的，她如此安慰自己说。
另一边，顾千行驾着白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统剑阁。绝命崖边，似乎能听到达达的马蹄声。
他专注的往前赶路，心想等过了这座山崖，离宝峰山就不远了，待到亲手将阳火密令交予沙尘渊前辈，自己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但就在这时候，顾千行却突然喝停白马，屏息静听周围树林流窜的动静。
白马在雪地上焦急的踏着蹄子，仿佛也感受到了气氛中的不安。
“哼，阁下既然有心劫我去路，不妨现身相见吧。”顾千行不敢掉以轻心，左手勒紧缰绳，右手紧握碧雪，暗自凝神，提气运功。
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只见几十号黑衣人蓦自出现，不由分说，起手杀招。
顾千行当即从马背上跃起，足尖一点，跳离白马一丈开外，才刚落地那白马便长嘶一声倒地毙命了。
可惜了这一匹好马。
正当顾千行轻叹之际，只见黑衣人又都围了上来。
“叮——”顾千行用指尖挑开了向自己刺过来的剑尖，顺势一掌拍向来人的前胸，碧雪剑尚未出鞘，肃杀剑气却已急行千里。鲜血将银白的隆冬大地染上颜色，格外刺目。
顾千行不下杀招，却也能制住大部分夺命的黑衣人，他不免心中生疑“来人出手狠戾、招式毒辣，夺命之意呼之欲出，可是自己身负阳火密令除了素衣和几位心腹之交并无透露给旁人的可能，到底是谁，从盟主突然昏迷就开始步步为营，誓夺阳火密令？”，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浮上心头。
眼见顾千行实力卓绝，黑衣人一不做二不休，御剑悬空，摆出杀阵，剑锋向外，誓诛顾千行。杀阵一起，树倒草拔，就连地上的积雪也被尽数卷起，这剑气像是带了无数怨念直指人心、乱人思绪，竟是魔教的“暗象剑阵”！
没想到竟是魔教！
十五年前，魔教为称霸武林，几乎屠尽名门正派，幸得当时霸天阁少主袁战云凭借阳火密令提前练成神功，力挽狂澜。没想到过了十五年，魔教雄霸之心不死，这情形却和当年如出一辙。
顾千行心知魔教势在必得，兀自闭目运气，逼剑出鞘。
“刷！”碧雪剑划破长空，直抵阵心。当真是名剑顾千行，胆识过人，碧雪绕开四周森森怨气，直辟中心。这“暗象剑阵”虽杀机四伏，阵心却也难免空当，一击若成，剑气紊乱则杀阵必破。
“砰——”一声巨响，只见黑衣人全数腾空而起，长剑脱手，呕血尽数。
果然这阵心就是“暗象剑阵”的死穴，只是不知这魔教剑阵竟是这般阴邪，布阵者与杀阵命数相连，阵在人在、阵亡人亡。顾千行只觉体内真气窜动得厉害，想是受到了那剑阵戾气的影响。
“咯咯……咯咯”一阵笑声穿空而来，活泼的…却也是熟悉的。
“公子真是好剑法，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都解决了，也省得我回去再动手了。”玲珑的身影，轻快的语调，伴着一袭红衣踏雪而来。
“暖玉，竟然是你。”顾千行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既惊又怒的黑眸里带着复杂的心情，是何时开始，身边的人已经不再熟悉。
“暖玉，告诉我，为什么？”
“公子，暖玉本来就是魔教的人啊，瞒了公子这么久真是对不起呢！可是，暖玉也没有办法啊，暖玉给过公子机会的……如果当初公子听了暖玉的劝告，没有执意去霸天阁，那么袁姑娘就没有机会把阳火密令交给公子，暖玉…暖玉就不会与公子为敌啊！珮兰姐姐和公子对暖玉的关心，暖玉可是一生都不会忘怀的呢……”红衣暖玉的眼中竟真的泛出泪光，楚楚之姿，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和魔教有所牵连。
“暖玉，你——”顾千行突然觉得心口一紧，一股腥甜之气从喉间涌上。
“公子！切勿动怒！暖玉忘了说，公子体内的‘心烬’算算时辰，也该发作了。这个毒只有暖玉能下便也只能由暖玉来解，公子频频运功只会加速毒液行走，最终心痛而亡。当然只要公子交出阳火密令，暖玉一定保公子周全。”暖玉眼中是满满的诚恳，似乎让人无法拒绝。
气息越来越不顺畅，顾千行以剑拄地，屏息调气“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毒…”
“从公子准备去霸天阁，暖玉就向公子下毒了。”她边说边向顾千行迤逦走来，“暖玉对公子的心，公子是知道的吧，可是啊，公子眼里只有袁小姐一个，暖玉好恨啊！公子和珮兰姐姐都只能是暖玉一个人的，否则，暖玉宁可亲手毁了一切。”说罢，红色身影像箭一样朝顾千行飞扑而来。
提气，拔剑。
碧雪剑凌空劈天，生生逼退夺命之人，顾千行却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心口之处，奇痛难当。如果此时运足功力，强行压制住毒液，或许还可以再拖个一时半刻，谁能耗住，还不一定。谁料五十米内，异动再起。只见一暗绿身影突然闪到二人之间，速度之快，犹如鬼魅。
看清来人后，暖玉稳了稳身姿，笑着问道：“哟，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办事，难道尊主还不放心？”
“我只不过是奉了尊主之令，确保名剑已诛，无需介怀。”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零落的冷清，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这是从魔教修罗场里带出的杀气与死寂，无情并且凛冽。他冷峻的面容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一把黑色玄铁铸造的利剑透着丝丝寒意。
“暗影剑！”顾千行低喝出声，心下一惊，这是多年前名剑山庄赠予霸天阁的百年贺礼，为何此时会握在魔教之人的手里？！
只听来人幽幽吐出一句“好眼力！”便迅疾拔剑出鞘，剑势凌厉，并不给予顾千行更多的喘息机会，直指他的要害命门。
勉强接过几招之后，顾千行身形尚稳，只是额头冷汗一滴滴落下，坠入悄无声息的雪地，越来越吃力了，此时想要脱身，只怕是已无可能。
正当此时，暗影剑锋突然一转，朝他的身后破空袭来。顾千行飞身一跃，却因突至的心口钝痛而慢了一步，长剑穿肩而过，顿时刺眼的红色染遍衣襟，这一剑，实在不轻。
痛，仍然是痛。倒不是肩伤，而是心口那一寸，仿佛有千万人拉扯着，欲碎却不得。
顾千行单膝跪地，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拄着剑，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剧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也无力回击。
“公子…还是把阳火密令交给我们吧！只要公子答应，暖玉马上为公子解毒疗伤！”暖玉看着疼痛难忍的顾千行，面露凄然。
顾千行听到暖玉的声音，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呵！我顾千行一生光明磊落，又怎会将关乎武林兴亡的阳火密令交予你们，即便我死，魔教之人也休想染指！”说罢，他再次强压心脉，腾空而起。
“砰！砰砰！”碧雪与暗影的较量，也是正与邪的较量。
十几招过后，顾千行身负数剑，站立之处染得鲜红，好在对手也没讨得什么便宜，碧雪也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倒是之前一直没有插手的暖玉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顾千行身侧，结结实实一掌拍在他的后心口，“噗！”一口心头血喷出，顾千行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掌劲给震碎了，对于暖玉的背叛，震惊之余，只是心痛。
若这便是终点，只希望能以最后一丝气力护得阳火密令安全。一身血染的顾千行似乎是下了决心，纵身跃入绝命崖，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想便也只是绝命崖那深不可测的峡谷永世将这东西埋葬。
意识渐渐抽离，顾千行只觉得心口好像不是那么疼了，下坠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好像自由的风，终是呼啸着走过。
当然，他没有听见，绝命崖上一袭红衣的少女哭得撕心裂肺，直至晕厥；也不会看见，暗绿的魅影看着他坠落的地方，失神良久。
云霄山上，魔教的五色旗帜逆光摇曳。
烈火宫里殿内，一个估摸五六十岁的老人坐在皮裘金椅上，一双精明而狡猾的眼睛仔细审视着跪在堂下的两个人，其中的一袭红衣似乎在瑟瑟发抖。
“重焱，把假面带下去，该怎么做，不用本座再多说。”他的声线偏高，尖锐而刺耳。
“尊主且慢！”跪着的另一暗绿身影闻言直起腰身，无畏地向那被称为尊主的人看去，“此次没能带回阳火密令，是属下失职，所有后果恶面愿一人承担！”
静，诡异的安静。从未有人能质疑尊主的指令，从未。
这时，站在里殿一侧的铁面人以冷静的语调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他抱拳躬身道：“尊主，重焱认为此事错不在假面，那顾千行绝非泛泛之辈，能同时毁了他和阳火密令已属不易，况且此时正是我教大量用人、积聚力量的关键时刻，四大修罗缺一不可，请尊主三思。”
尊主忽得哈哈大笑起来，转而危险地眯起眼睛，“烈火宫从不需要无用之人，不过既然连重焱你都替她求情，本座就放她一条生路。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假面重回修罗场试炼，静思己过！”
“谢…谢尊主”红衣女子颤抖着答道。修罗场…又是那个可怕的地方么，果然是怎么逃都无法逃脱的梦魇啊！
看着假面退出里殿，尊主将目光转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暗绿身影，幽幽说道：“柳浪啊柳浪，你太让本座失望了。想来本座手中四大修罗，就数你恶面柳浪和无面重焱武学造诣最高、最有能力承担我魔教大业。可——”他顿了一顿，接着说：“为夺阳火密令，本座步步为营，将假面安插到与霸天阁世代交好的名剑山庄也是为了间接探得阳火密令的踪迹，四年了，本以为万无一失……倘若是换了别人，本座定要剥皮拆骨方能消气！”
柳浪听闻此言，凝色道：“恶面办事不利，让尊主失望了！请尊主责罚。”
他最后一字尚未脱口，掌风便劈头盖脸而来。并不避让，生生受了这一掌的柳浪双拳紧握，只觉喉头一阵腥甜，这是对他未能取回阳火密令的惩罚，也是对他公然挑战尊主权威的告诫。
精明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尊主背手而立，沉声道：“既然你自知有过，刚才本座也算是小惩大诫过了。现在本座就差你去办件事儿，事成，则前过一笔勾销；若败…希望你好自为之。”
“恶面定当赴汤蹈火！”柳浪面向尊主重重一拜。
三个时辰后，一骑暗影，绝尘而去。
看着山下黑点越走越远，铁面人回身看向仍安坐在殿中的人，问道：“重焱不明，尊主为何让恶面去寻那十五年前就已消失的东西，这——”
“难道你还不了解本座？”尊主将重焱的话打断，“近几年来，关于那东西重现江湖的消息实在太多，不管是不是空穴来风，本座都必须让柳浪去一一确认，他若无功而返，便是杀了他也无话可说，而倘若那东西真在，我神教便可生生不息！
阴谋正在孕育，而有的缘分才正要开始。
崖上寒冬，崖下绿水却不曾结冰，绝命崖下的一池碧水反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师父师父！快看那边湖里好像漂着个人呐！”突然，一个黄莺一样的清脆声音打破了这略显寂静的山谷。
“走，我们过去看看。”一个清淡的男声应道。
“哦，好。”
背着药篓的两人，穿过结霜的枯草，向着未知的命运走去。
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就是因为它的不可逆性，但还好它还可以有很多可能性，搭上别人的一种就是邂逅，而和别人共有一种就是一生相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与君初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