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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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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阿并把采访的资料给我发了过来,有视频,采访的草稿,还有很多照片,有的是他自己,有的和他女朋友一起,女孩看起来温顺乖巧,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嫣然,眼里都是幸福与爱意。
彼时我刚给另一家杂志写完稿子发过去,凌晨两点的城市万籁俱寂,空荡的房间只有电脑屏幕发着蓝白色的光,印在脸上显得诡异。我蜷缩在沙发里,一只手臂抱着膝盖,食指轻点一张一张翻过照片。
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当我也要为了一日三餐没日没夜也的写廉价的文字,吃泡面吃到吐,因为熬夜双眼充血疼痛难忍,为了一份助理工作陪酒喝到胃出血,被猥琐大叔占了便宜也只能嘿嘿一笑时,我突然就不怪他了。我有健康慈爱的父母亲人,有家,我可以不用买房子买车,不用拼事业,有一处安隅,过不下去时可以找个男人嫁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还要照顾我,忍受我的任性和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我突然有些唾弃自己同情他。
所谓的真爱,大抵在我们年少时就已经错过了,有人倾尽一生不自知,有人后知后觉,抱憾终生,更多的人因为繁重的生活无力去思考,我是第三种。
我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你了,听说你过得不错,那就好。
我关了门电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十二月末,北京又下了一场大雪,圣诞节如期而至。
我拿了沈宵的那篇稿子匆匆赶到《ONCE》,因为是外资集团,所以圣诞节公司上下都放假了,只留几个自愿留下加班的人。
阿并不知道去哪了,她很少这么突然失踪。
我没想到林琛居然在,他的秘书助理都放假了,顶层空荡荡的。他看到我愣了一下,转瞬即逝。按着键盘的修长手指停了几秒又飞快的操作着。
我不客气的把稿子扔到桌上。
“沈宵的这一期你想要我写什么?完美爱情?金童玉女?Happy end?你知道我写不出来,我从来不写喜剧。”
林琛盯着我看了一会,道:“我并不觉得我在强人所难,乔睿你已经不是新人了,我不能处处成全你,这对社会不公平。喜剧与否你自己拿捏,我只要能跟名人传相关的文字。”
我沉默了一会,确实,我在这行已经是个老手,刚入行时,林琛算得上是处处迁就我,我何德何能让林总裁刮目相待,当年他说我看好你,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就行了,别的你不需要管。当时我也以为或许我真的天生就是个作家的料,只是一直没有遇到伯乐而已。我来北京五年,认识林琛四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琛给的,他是我的老板,我的衣食父母,我没有资格再跟他讨价还价。
深呼吸一口气,露出微笑,“好,我知道了。”
我拾起桌上的资料转身欲走。
“等一下。”他开口,“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么?”
我笑着转身,“没有啊,我像生气的样子么?”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放下资料,走到吧台处,从柜子里拿出高脚杯。
“要不要来一杯?”我拿出一瓶马爹利朝他摇摇,他没有拒绝。
我熟练地倒上两杯,一杯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自己踱到窗前,脑袋靠在落地窗上,倚在上面。
他终于关了电脑,按了按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我笑起来,“怎么没出去约会?”
他抿了一口酒,反问道:“你不也没去约会。”
“哈,我是拿人俸禄,忠人之事,我这么敬业,林总应该高兴才对。”
他站在窗前,与我有一米的距离,我微微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笑得灿烂。
“圣诞礼物大概已经送到你家了。”
“这么破费,我怎么好意思呢!”
“所以,作为回报,你打算送我什么?”
我还真没有料到他会开口要礼物,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有什么值钱新奇的玩意。无奈,我把钥匙扣拆下来递给他。
“这是我在北海道买的水晶石,听说辟邪保平安,送你了。”
他倒没有嫌弃,扬起嘴角接过去在手中把玩。
“要是知道会送你,我就买个求姻缘的了。”我啜了一口酒,接着问道:“最近都没在头条上看到你的新闻,你现在跟谁谈恋爱呢?”
他瞟了我一眼,把水晶石收起来,风轻云淡的说:“原来你这么关心我,怎么以前我没发现。”
我哈哈笑着,“那是自然,您老是我的衣食父母嘛。”
他似笑非笑的舔了一下薄唇,低声说:“你放心,即使没有找到你母亲,我也不会亏待你。”
我被噎了一下,愤恨的盯着他。他似乎极满意我恼羞成怒的样子,温文的品着酒。
林琛其人,大抵是上辈子跟我有仇。
从大楼里出来已是傍晚,天空有点阴沉,却并不影响浓厚的节日气氛。小情侣们甜蜜的腻在一起,挽着手或揽着肩,窃窃私语,心无旁骛。
爱情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它似乎能化解一切苦痛,让人觉得满足。只是很多时候,它比不上一间房一辆车。
我慢吞吞的跟在林琛后面,他穿着黑色的拼接色呢绒风衣,更显挺拔卓然。
我随他走完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他转身问我:“要喝点酒么?”
刚喝完又喝,我缩着脖子点头。
他进去买了四罐啤酒,我们坐在便利店门口就近坐下,他打开易拉罐递给我。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今天的林琛很反常,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与他已经各自干掉两罐啤酒。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林琛,坐在路边,喝啤酒!
他一直很沉默,我也不敢多说话,空腹喝了许多酒让我脑袋有点蒙圈。
他把空掉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转身对我说了句走吧。我哆哆嗦嗦的跟在他后面,拍着自己的脑袋,这事真是闹大了,阿并要是知道如此高雅,品位独特,人生追求崇高无比,她的精神领袖林琛,竟然在圣诞节当天与我坐在便利店门口和啤酒会是什么反应,是杀了我,还是自杀,又或者先杀了我再自杀。
“你很冷么?”他突然转身问道。
我停下来看着他,摇摇头,他扫了我的脖子一眼,“你似乎不喜欢戴围巾。”
我耸耸肩说:“容易丢。”
他走过来,把脖子上爱马仕的经典纯色围巾套上我的脖子,仔细的围了两圈,米色的围巾服帖的搭在胸口,上面还有他的余温,我低眉,担忧似的说:“林总,你这么做会让我很困扰啊。”
他不说话,把右手的皮手套套到我的右手上,两只没有手套的手十指紧扣。
看着他突然温顺下来的眉眼我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年少的沈宵,年幼的我,一起上学的路上,他牵着我的手放进白色单薄的校服口袋里,笑着问我冷不冷。
如果不曾感到过温暖就不会觉得寒冷,没有你之前我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是冷,你离开后,我便忘了什么是暖。
“乔睿,我心情不好,你介不介意陪我过次圣诞节?”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林琛,心情不好?你心情好过么?我暗自嘀咕。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我小心问。
“我的样子像开玩笑么?”
“不像,那你在骗我?”
他叹息,把我的手塞进风衣口袋里,双臂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脑袋上,呼吸声从头顶飘过,我僵住了。隔着厚重的衣服,他滚烫的体温传到我的指尖,我忽然觉得眼眶也开始发热。
“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的话不是疑问句,我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女人想要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份安稳的工作,一个温暖的男人,父母安好,知己二三,这样的生活就很圆满了。
如果没有爱情。
“我并不觉得追求物质有什么错,她愿意要,我愿意给,这样就够了不是么。”他顿了顿,“可是她好像并不满足呢,和我在一起,初衷不就是为了这个么。”他叹息,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紧。
两只手放进他两侧的兜里,脸埋在他的脖颈处。
华灯初上的街头,步行街两边的梧桐树上挂满了银白色的小灯,所么浪漫温暖的气氛,来往的路人无不侧目,从他们眼睛里,我看得到了我与林琛是多么般配和相爱的一对,令人愿羡。酒精在体内翻腾,他冰冷的气味让我呼吸困难。我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坚毅柔和的线条,我微微转了下头,嘴唇不小心擦到他的喉结,他的身体一僵,随即笑起来,低沉性感的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我有些尴尬,主动挑起话题,“如果不知道她要什么,那就给爱情吧。”
“爱情?”他沉默了一会,“原来你这么梦幻,那种说消失就消失,没有任何安全感的东西真的比物质重要么?”
“对一些人来说是,她们有钱有时间,缺的只是一个让她们觉得圆满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称之为爱情。”
“你也觉得爱情很重要?比起物质。”
“当然不,我是穷人,爱情是金钱买不来的奢侈品,相比之下,还是钱比较实惠,来得容易。”
他似乎又笑了,下巴亲昵地蹭着我的头顶。
“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就好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烦心的事,给足够的钱就会乖乖听话。”
“是啊,所以不喜欢我是你莫大的损失啊!”
他不再答话,拉开距离与我对视。
“圣诞快乐,乔小姐。”他亲吻我的额头、鼻尖,然后向下·····
我捂住他的嘴巴。他的手覆上我的手,均是没有温度。
“今天圣诞节,我就当你喝醉了。”我想了想,“其实我也喝醉了。”
他笑得格外狡黠,趁机亲吻我的手心,我抽开手却被他擒住。
额头抵着额头,他的眼神清明,柔声道:“既然醉了,为什么不醉到底呢?”
我试图推开他却没成功,于是笑着说:“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令你烦心,也构成不了你出轨的理由,你也抱了别的女人,你们扯平了,明天你们依然会相亲相爱的在一起。”
“怎么,终于肯拿下面具与我讲道理了?”他扬起嘴角放开了我。我退开几步,拉了拉自己的外套。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是个贪婪的人,始终改不了想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的习惯,就像一只飞蛾,看到光源潜意识就飞过去,哪怕化为灰烬。所以我才会倾尽所以去爱一个人,爱得体无完肤。
当我开始思考那些可笑又残忍的问题的时候,当我站在虚无缥缈的边界看这个现实世界的时候,我所有热烈的感情都已经耗尽了,封锁了一切退路,我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死一次,我怕自己真的会撑不过去。我从不承认沈宵给我伤害有多么深刻,自我催眠总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暂时缓解悲怮的情绪。林琛是我的恩人,没有他,现在的我说不定还在一间小公司里跑业务。遇到他之前,我从未想过会做个自由写手。
“你不会想要看到真实的我,那是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模样。”
他笑得无谓,“也好,好久没有东西能恶心到我了,有些怀念了。”
我鄙夷的看着他,“林琛,你真变态。”
“我可以当做你是在表扬我。”
我懒得和他争辩。
回到小区,看门的大爷说有人给我送东西留在传达室了,我从传达室抱出一个包装精美盒子,林琛那厮果然是个爱装事的主,一个圣诞节礼物而已,至于么。
当我拆开盒子的时候愣了一下,里面放着一双极漂亮的鞋子,正是那天我与他去商场时看到的那双。
那天之后,我和林琛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变化,人前人后还是一副唯我独尊,生人勿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