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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嘴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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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盖聂猛然被敲门声惊醒,压低声音道:“谁?!”第一反应是起身护住身旁依旧熟睡的女子。昨夜经此一事,自己竟然也沉沉睡去,了无一丝平日里应有的防备。“客官,掌柜的让我来问问二位是否下楼用早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外怯怯地响起。日近隅中,天字号房中还未见动静,备好的早饭已在笼屉中热上了,掌柜的只好遣了二蛋去,毕竟是个小孩子,就算撞见什么,客官也不会怪罪不是?盖聂知是昨日牵马的男娃,便轻声答道:“烦告掌柜的,我们稍后就下来。”二蛋闻言,一溜烟地跑了下楼,不知为何,他有些畏惧这位客官,虽言语不多,但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可再厉害的人也有弱点哦,呵呵,他娘子一开口说话,他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看来他娘子比他还厉害哦,二蛋心里兀自想着,不由咧嘴傻笑起来。
“小子,傻笑什么?碰到什么好事了?”堂中小二打趣他道。“哼!还什么好事,你们干嘛不去叫,非得让我去叫,这样的好——事以后再别找我。上次碰到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头子吼了一嗓子 ,差点没吓得我从楼梯上滚下来。”“那----不是掌柜的器重你吗?”小二捂嘴偷笑道。“什么器重?根本就是使唤我爹和我两人,只给一个人工钱!哼!财迷!”“对了,你爹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提到二蛋爹,小二正色道。“还是那样,昏昏沉沉的,总感觉喘不上气。娘给他请的大夫都说不上是啥毛病。”二蛋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盏,神色黯淡。
盖聂看着枕边的人,乌黑的秀发散落枕上,有那么一两缕贴在腮边,让她的脸更显消瘦,长长的睫毛浓密似刷,虽睡着,但仍旧透出一股倦意。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盖聂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才发觉自己的左手还被她握着,嘴角微微一笑,想起这女子昨夜的得寸进尺。“盖聂,可以把你的手让我握着吗?谢了!”这真的是他认识的端木蓉吗?
这是在哪里?端木蓉微皱眉,虽未睁开眼,但能感觉到窗外已有亮光投射进来,想挪动一下压得有些麻木的一侧肢体,手中的触觉已传至刚刚开始新一天工作的大脑:除了自己的两只手以外,手中还有一只手!!三只手?竭力压抑住想蓦地跳起的冲动,因为她已经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怎么办?怎么办?冷静!端木蓉,别让你的如鼓的心跳出卖了自己。感觉到身边的人正在蹑手蹑脚地起身,好机会!顺水推舟,假装翻个身,放开已经被自己握了半夜的那只手。
盖聂看着端木蓉微颤的睫毛,笑笑,看来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叫“醒”她比较好。替她掖好被角,随后出门。
“呼!”端木蓉长嘘一口气,这口气憋得可真长,为了不让他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可是越是想装作无事,呼吸却越是急促,她只好暂时屏住呼吸,直到关门声响起,房中了无了声息。小心地睁开一只眼,怕看见了自己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脑袋中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不敢把今朝和昨晚的自己联系起来。在床上呆坐了半晌,却也没有想到待会遇见他时的对策。意性阑珊地起床,洗漱,梳妆,“娘子,可是起身了?”门外低沉的嗓音响起,“啪!”端木蓉手中的梳子落地,好容易抑制住自己想要找个角落藏起来的冲动,平复好心情。“夫君,我已起身,进来吧!”盖聂推门,只见他手中端一个漆花食盒,一股朔风随着他一起进入屋内,“娘子,吃早饭了,外头下雪了呢!”下雪了?咦?这好像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他好像压根不知道昨晚的事一样。端木蓉对上他的眼神,依旧清洌,看不见半丝波纹,他是在替我掩饰昨晚的冒失吗?端木蓉心中释然,那就当做是自己的一个梦吧,一个永远都不愿醒的梦。
吃完早饭,端木蓉随盖聂下楼,查看路上情况,雪下得正紧,层层叠叠,天地已连成灰蒙蒙的一片,仿佛一块流动的瀑布,看不见来处,也不见去处,雪花朵朵纷飞飘舞,煞是轻盈。端木蓉禁不住伸手去接,看来不管是哪国的雪,都那么让人神往,月儿不是最爱下雪的日子么?月儿,你还记得燕国的雪吗?“娘子,小心着凉。”身后的他轻轻为她披上斗篷。看她的神情从喜到忧,知是又想起了月儿,悄悄握上她的手,“月儿会没事的!她只是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就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客官,看来一时半会这雪是停不了了。”小二带着试探的口气,“您二位?”“娘子,风雪之中容易迷失方向,积雪太深了马也无法出蹄,我们还是等雪停吧。”盖聂幽幽说道。“是啊是啊,二位还是等雪停再走吧。”小二殷勤地扫扫桌面,沏过一壶热茶。
“嘿!看我找到什么?”二蛋大叫着从门外冲进来,“臭小子,乱嚷嚷什么,没看见有客人在吗?”小二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诶诶!轻点,刚从外面进来,又冷,你这么用力,会掉的!”二蛋用力挣脱道。端木蓉闻言,轻笑一声,这男娃倒是和天明可有一比。“你怀里是什么?”端木蓉已发现他将双手放在胸前,捧做团状。“你看!”二蛋走到端木蓉跟前,把捧着的双手张开,往她眼前一送。一只正在瑟瑟发抖的小鸟跃然眼中,淡黄色的羽翼,嘴却是红色的。“你在哪里找来的?”端木蓉已认出这鸟的名字。“就在我家门口,它自己掉下来的。好像是腿折了。”“让我看看。”端木蓉掏出随身的药袋。“你是大夫?女大夫?”二蛋惊异地看着眼前动作麻利,正为小鸟上药的清丽女子。看来自己想错了,这位娘子好像并不比她相公厉害嘛!不过男的和女的之间谁厉害还真难说,自己力气虽然比虎妞大,但有时还不是被她呼来喝去的吗?
“呃!”盖聂轻咳一声,“我娘子她不是大夫,只是她在闺中时跟泰山大人耳濡目染过一段,所以这些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女大夫在当世可是凤毛麟角,难怪这小子要惊讶了,但也不能因此走漏了行踪,也为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泰山大人?泰山大人是什么?”二蛋摸着自己的脑袋,“是很大的官吗?”“小子,你话太多了,泰山大人就是你未来媳妇他爹!”小二从后面轻拍了他一下。呵呵!端木蓉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子还真是和天明一样可爱。望着眼前女子如花的笑靥,盖聂心中一阵翻涌,若不是在这乱世,她必定能终日都如此吧。
“好了!”端木蓉将包扎好的鸟递给二蛋,“等雪停了就放它走吧。没有伤及羽翼,应该是可以飞的。”“为何不等它养好伤再放?”盖聂这次倒是惊异于她的决定。“你在它附近可看到和它一样的鸟儿?”端木蓉似是没有听到盖聂的问题,追问二蛋道。“嗯!有一只长得和它一模一样的,在我家门口上串下跳的,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呃……你怎么知道的?”二蛋越来越惊奇了。“这鸟名叫红嘴相思鸟,一生只配成一对,形影不离,若是其中一只亡故或流离,另一只必定也命不久矣。”端木蓉淡淡地说:“所以你认为对它好的去处不一定就是它自己愿意到的去处,你不能为它决定。”说这句话时,抬起眼直视着盖聂,眼神从容而决绝。端木蓉是从师父那里知道这红嘴相思鸟的故事的,起初还不太相信,直到那次救下一只,年少贪玩,将它治好后关于笼中,陪自己度过寂寥的山中岁月,结果却是某天清晨起床,发现了笼里笼外的两具小小僵硬躯体。
“女……大夫!”二蛋突然好像记起了什么,“你能帮我爹看看吗?我家就在后面!求你了!”端木蓉望向盖聂,用目光讯问他的意见,只见他略微沉思之后,含了含首。
两人跟随二蛋来到客栈后,两间低矮的土胚房映入眼中,端木蓉推开房门,移步进去。床上躺着一个身躯肥硕的中年男子,脸色晦暗,嘴唇发紫,神智看似不大清楚,喉咙中不时发出呼噜声,似是被痰给堵住了一样。端木蓉低头用食指和中指搭上他的脉,静静地切了脉,又拿起他的手仔细看了,只见此人指尖肥硕,好像凭空又冒了一节出来,鼓槌模样。左手中指尖有一个旧伤口,已经快要愈合。“这是怎么回事?”端木蓉转向二蛋问道。“哦!这是我爹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他近一个月来总是说头晕,近些天就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就整天躺着。我娘已经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不知道是啥怪毛病。”
“你爹是厨子吧?”端木蓉缓缓问道。“啊!”二蛋的嘴张的倒真可以放下两个鸡蛋了,“你怎么知道的?”“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端木蓉仍旧一副清冷表情。“是啊!”二蛋好不容易把嘴合上。“他夜间睡觉是否打鼾?”“这你可问着了,嗬!我爹那呼噜,那可不是吹的,就差没把屋顶给震下来了,我晚上睡觉都得用衣服包着耳朵,真不知道我娘是怎么睡着的?”“问你一句,你就答十句。”端木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行了,给你开个方子,拿了药煎后服下,可能不会立竿见影,但终是有效的,等你爹完全清醒后,你要嘱咐他多替你娘担担水,劈劈柴。”担水?劈柴?这也算是给病人诊治的方子么?二蛋百思不得其解。
“娘子,方才你如何断定那人是厨子?”能让盖聂的好奇心爆发,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公子哥儿,就是伙夫!”端木蓉一脸不屑。居……然……还有这样一句话,盖聂微汗:“为夫真的从未听过,请恕孤陋寡闻。”“傻瓜!”端木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还真信了,“好了,实话告诉你,此人身体肥硕,确有庖厨之相,但并非所有厨子都是肥硕之人,看他左手伤口,似是小利刃所为,所以我问了二蛋,试问哪位男子在家还要操持这等家务呢?我又看他的右手,鱼际(注:掌心以下的左右两块肉肉,叫大鱼际和小鱼际)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这与用剑之人不同,定是长时间掌勺才有的。”“那他的病?”盖聂接着问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鼾声如雷,是肥硕所引起的气道阻滞的表现,人之精气需吐纳于天地,若是阻滞,便会产生疾病。所以治本之道是去除阻滞,刚才的方子里基本上都是很温和的去脂除淤之药。至于担水,劈柴,也有此意,还有就是让他多体恤他娘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