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卡熙宇

3、第 3 章

　　宋怀安出生在美国一个小镇子，父亲是医院的医生，在当地颇有口碑，母亲是低年级老师。那时华人在国外并不是特别多，他们镇上就他们一家。大哥宋怀泽品学兼优，整个人仿佛是没有儿童期的大人，冷冷淡淡。小妹倒是活泼得很。父亲工作心很强，母亲则更擅长做一个好妻子。一天他在学校里和人打了架，惨兮兮地回到家，父亲还没有回家，母亲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拿了医药箱，“怎么了？”宋怀安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酒精碰到伤口生痛，他咬了咬牙一声不吭，
　　“ch inese dog ，dirty kness。”回家路上他突然被堵住，几个白人小孩嚣张地站在他面前。其实都是平时的同学，但是为首的那个几乎没有交集，在他看来，对方只不过是个仗着发育早的大块头的熊孩子罢了。他并不知道这次挑衅的原因，但是他下意识地对对方说出的话涨红了脸，被围在中间的他握紧拳头，挥向最先嘲笑他的男孩。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翻滚，围观的小孩则加入了对方的阵营。
　　其实他在班上还算受欢迎，秀气的东方长相加上弹了一手好吉他让他分外受女生的青睐，虽然只有6年级，早熟的女孩们都知道向喜欢的男生递情书巧克力什么的，男生的活动他也从来参加得很多，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关系尚可的同学能在此时倒戈，他的眼睛因为充血通红，像头发怒的狮子。
　　架打的很惨。所有人最后都躺在地上喘气。放学后的学校空荡得像座失守的空城。也许有一点好处，就是没有人通知老师什么的，这个角落成了这几个男孩的战场。宋怀安拖着断了一根带子的书包，用力擦了一下破皮的嘴角，不知道为何那个时候，他看到那群围着他的男孩们，心中知道如果这一次他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一定会被欺负得更惨。
　　小小的孩子是最纯粹天真的生物，而正因为如此，他们可以残忍地直达目的，不知自己伤害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小心。”宋怀安微微笑了，扯着受伤的唇角，努力摆出不经意的表情，弯弯的眼睛。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轻手轻脚地为他上好了药。
　　晚餐，父亲看到他并没有训斥，虽然在国外，当父亲骨子里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希望兄弟两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对于相对宋怀泽而言调皮的宋怀安经常被骂，小小的妹妹则伤心的眼泪都流了下来，理由竟然是哥哥要是留了伤疤就不好看了，让他无奈又好笑，“你们都是大孩子了，我希望你们不要丢脸就可以了。”父亲慢经斯调用勺子舀奶油蘑菇培根汤，看了兄弟两一眼，就逗哄起红眼眶的妹妹，他摆出鬼脸，小妹便咯咯地笑出来。他十分疼爱小妹。
　　宋怀安惴惴不安的心突然就安稳下来，其实他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想得到严肃的父亲的肯定，害怕挨批。
　　宋怀安在学校里越发出众了，那些男孩的确有再来找他麻烦，不过他隐蔽地解决了。他英俊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成绩优异，频繁出现在各种活动中，慢慢得，连当初那个熊孩子也和他亲近起来。后来他们还一起组建了一个乐队，他第一次经验就是压在那个男孩身上，看着对方压抑痛苦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恶心，他根本不喜欢男人，只不过恶劣地想找个屈辱的办法耍耍这个小子罢了。再后来那个乐队在他为了摆脱对方的纠缠，无所谓地被他解散了。

　　一天乐队排练回家比较晚，路过一个巷子，嘈杂的人声从巷子深处传来，宋怀安好奇地望了一下，借着发黄的路灯，一群半大不小的青年在打架，确切地说，他们在围殴一个人。这几乎是随处可见的事情，街头永远游荡着一群年轻人，用暴力来排遣他们过剩的青春和精力。他不是烂好人，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和路边匆匆的路人一样，没有去多管闲事的打算。当他准备离开时，无意瞟见那个被围攻的人，一个黑人小男孩，瘦而矮，黝黑的脸上只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用力鼓着，像燃烧着一把炙热的火焰，充满着不甘地反抗。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宋怀安将套头衫的帽子戴上，快速向那群人冲去，那群青年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冲来，宋怀安趁机用力扯起倒在地上的男孩，低吼一句快跑。
　　两个人没命似的飞奔起来，反应过来的青年们骂骂咧咧在后面追。宋怀安带着男孩在各种幽深的深巷里穿梭，他听见胸腔中如擂的心跳声，凭着极高的方向感，他们成功地甩掉了那群人。
　　“呼——呼”两个人倚着墙根喘气，宋怀安摘下帽子，刚才超负荷的奔跑让他的后背都汗湿了，他卷起上衣擦脸上的汗。少年的他已经不再是秀气姣好如同女孩的面孔，线条变得硬挺起来，混合着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味，刚毅的下巴还冒出零星胡渣。
　　“谢谢。”旁边的男孩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他转过头来看宋怀安，露出惊讶的表情，“咦，你是亚洲人？”“嗯，中国人。”“那你怎么不用中国功夫把他们打跑，何必当逃兵啊？”
　　宋怀安哑然失笑，然后露出神秘的表情，“我不喜欢做不必要的牺牲，走吧，我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你可以叫我Andre。”男孩显然没有他转换话题反应那么快，“我叫Jim。”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宋怀安将Jim带回家吃饭。路上，他了解到Jim只有一个在洗衣店上班的单亲母亲，他母亲很晚才会下班，他出来为自己和母亲买晚餐，遇见那群小混混。两个男孩很快就交上了朋友，Jim已经不上学在一家修车店学修车。Jim看着他家带院子的小房子露出惊叹羡慕的表情。回家太晚的宋怀安并没有挨骂，妈妈只是笑着说带朋友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没有做好吃的，已经吃过饭的其他人都回到了房间里，只有小妹开心地从楼上冲下来撞入宋怀安怀里，见到客人才淑女地像模像样地喊了对方哥哥，Jim不好意思地连手脚都摆不好了。当妈妈将一直温着的土豆牛肉浓汤端上桌，让小妹回楼上写作业，两个男孩才上桌，迫不及待地伸长了勺子，她又新做了汉堡煎了牛排，还给Jim打包了三明治让他带回家。男孩们风卷残云将食物一扫而光让妈妈十分满意，Jim告诉宋怀安，他并不想学修车，不过现在是为了生活，他的理想是当一名拳击手，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他，宋怀安则耸着肩膀想了想，说以后要当一个音乐家，不过也许会当一个说唱歌手什么的。Jim向宋妈妈道谢后才离开。
　　感恩节那天，Jim邀请他去家里吃饭，Jim的妈妈是一个胖胖的黑人妇女，他们家是一间租来的地下室，但是收拾得十分整洁，那天的主菜除了惯例火鸡外，Jim妈妈做了煎牛尾，Jim问为什么不是牛排时，胖胖的Jim妈妈笑了笑，回答因为牛尾比较好吃。
　　多年后，他会偶尔再回忆起Jim妈妈的那句话，还有瘦黑的Jim。
　　他有时候在Jim工作之余叫他来家里听他新为乐队写的曲子，Jim的空余时间并不多。宋怀安还曾偷偷借Jim客人的豪车开出去，引得学校里的女生尖叫。等他上大学那一年，Jim死了，死在地下黑拳市场的擂台上，Jim一直在偷偷打 、黑拳补贴家用。宋怀安知道这件事后默默地在Jim家外站了一会，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才好，那个鼓着不敢双目，希望一天不再被人欺负的男孩就这么没了。
　　后来Jim妈妈搬家了，从此杳无音讯。Jim像他儿时手中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他的朋友也不多。
　　其实他在Jim家吃饭从来都没有吃饱过，在回家的路上总要买一个汉堡充饥，少年的身体长得十分迅速，他总是比Jim高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