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猫尾葵

6、殊途

　　惩戒骑士团团长默默地坐在厚重的红木桌前，情绪似乎十分低落，或许他是今夜极少数真正为西斯廷皇帝突然间的陨落而悲伤的人之一。以至于直到房间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他才猛然从纷扰的旧事中惊醒:“谁在那里！”
　　不速之客站在阴影中，轻轻的笑起来。他的声音很年轻很悦耳，听起来只是个少年:“你可以选择把遗忘之城的秘密交给我，或者我自己找到它，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我的同伴可没有什么耐心。”团长只听见耳边一阵风声，卡莱尔冰凉的利刃转眼间已经紧贴着他的眉心。他的瞳孔因恐惧而猛然间扩大，雪亮的银光落在瞳孔上，凝成一个孤点。
　　“呵呵，这一天终于来了么。我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要和它的主人一样消散了。”他慢慢地镇定下来，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雕刻精致的银色圆筒，眼睛望着佐伯，“贤者所说的命运中的少年，就是你吧。去吧，阳光会指引你们前进的道路。”佐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团长似乎也不介意他的答复，他笃定的语气表明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
　　卡莱尔利落地接过他手上的圆筒，在确定了真伪后朝佐伯点点头。
　　“等一下！”
　　佐伯回头，那个历尽曲折的骑士有些可笑地直起身，匆忙中撞翻了一个笔筒。“有时候，法则或许会遗漏一些违反常理的存在，我不在乎你是谁，来自何方，但请记住一定要按自己的本心去做，拜托了！”
　　少年的身影停滞了片刻，出乎意料地郑重道:“当然。”
　　遗忘之城西南部，是一片废弃的建筑群。佐伯把玩着手里的这只银色的圆筒，发现除了中空部分藏着图纸外，它的底座还有有一个水晶灯，一按开关就可以当做一支能够应急的精致手电来用。
　　卡莱尔在一座被灰色电网环绕的铁门前停下脚步:“地图上显示遗忘之城的心脏就就是这里了。铁丝网这么高，我们得把它毁掉才能过去吧，不知道通不通电？喂喂，你在做什么！”卡莱尔余光瞥见佐伯的动作，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少年抚在铁质的“高压”警示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他沉静地一扯，氧化生锈的铁丝发出生涩的断裂声，一串生满铁锈的钥匙静静地垂在倾斜的警示牌后面。卡莱尔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为什么你会知道那里藏着钥匙？”
　　佐伯边用钥匙打开电网的铁门边头也不回地答道:“你猜。”卡莱尔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幼稚！”
　　佐伯沉思着环顾公寓外部，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第一眼看到这座被电网围着的弃置公寓时自己内心深处的震撼。很熟悉的布局，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公寓门两侧的石头雕像，门前简陋的太阳能板摆放的角度，屋侧同样是发电用的的白色风车，还有檐下的蜂箱，甚至连藏钥匙的位置，都像是那个人最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习惯。佐伯微微的笑起来。“呐，卡特尔，我终于找到你曾经存在着的痕迹了。”少年的笑容很快黯淡下去，“不过，你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嘿，快过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卡莱尔站在古典式风格的公寓门前，指着密码锁上方的一个奇怪的装置大喊。
　　佐伯从悠远的思绪中回神，上前查看。那是一个圆形的浮雕，上面简洁地刻着一个把身体蜷成半圆形的男人，浮雕正上方刻着一对翅膀图形，图案正中一个小小的圆孔，在夜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它的深处静静地反射着微弱的天光。卡莱尔没什么耐心地拨弄着密码盘，在连续几次失败后决定硬闯，却很快就被凭空出现的冰蓝色魔法罩与门口那两座石雕口里喷出的毒烟给逼退。
　　“切，结界么？”卡莱尔回头看向佐伯，“你不是魔法师吗，这个就交给你了。”
　　“嗯。”佐伯沉思了一会儿，“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在惩戒骑士团，那个男人说过，阳光是指引道路的关键，但那个时候明明是黑夜，现在也是。”“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能强行打开这个结界吗？”卡莱尔研究着那个密码锁，又尝试了一次。
　　“不能，设下这个结界的人用的不是魔法，而是契约。”
　　“契约？”
　　“嗯。魔法是依附于魔法师本身的力量，如果魔法师死亡，魔法就会消失。而术士在临死前用灵魂与鬼神之力结下契约后，即使施术者意外死亡，契约依旧执行。”
　　“那要怎么办？”
　　佐伯回到落满了灰尘的太阳能板前，认真拂去一个翅膀形状的涂鸦上的灰尘，随口答:“阳光是照亮前行之路的关键。”说着，将银色圆筒底座的光源打开，放在一边的废旧蜂箱上并对准太阳能板上的翅膀图形。光线穿透黑夜，在触到板面时折射成一个尖锐的直角，准确地落入密码锁上方那对奇怪的翅膀之间的圆孔。
　　光线照射下，圆孔正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排奇怪的投影，似乎是一组复杂的公式，但是有些地方的数字却被抹杀在一团模糊的阴影中。
　　佐伯沉思一阵，走上前按下一连串数字混合字母的密码。
　　公寓门前狰狞的蛇头雕像停止了喷射毒云，重新恢复成静止的姿态。门，终于缓缓地打开了。

　　公寓内部一片漆黑。佐伯将手电递给卡莱尔，两个人一前一后在漫长的走道里穿行。地图标注的“心脏”位置，在转过最后一个弯道后终于展露眼前。
　　卡莱尔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一只泡胀了的死老鼠一样:“天哪，这玩意儿是……什么？”难以置信，恶心，恐惧……他从来没体会过人类在面对某样东西时可以有这样复杂又强烈的感受。
　　佐伯眉头微皱，该死，还是被他们抢先一步了吗？……既然如此，那就全部杀掉好了。少年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唇角漾起一个类似微笑的冰冷弧度。

　　蚀骨之地的雾气四起。魔物放肆的笑声在宽大的岩洞里四处飘荡。犹如鬼魅般的身形快得只剩下一抹残影。
　　路易斯抹去唇边的血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继续往洞穴最深处闯去，白兰还是不见踪影。越往深处走，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越被放大，为什么……这不合常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一路浴血奋战，在这么紧凑的距离居然已经遇到了四个领主级别的魔物，这绝对不是那只只会在暗中虎视眈眈的恶魔可以拿得出的手笔！白兰殿下……

　　白兰的黑色披风已经被鲜血浸透，身上也已伤痕累累，只有深蓝色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那里面燃烧着的是澎湃不屈的战意和毫不遮掩的莫名的兴奋。
　　雅克莫名其妙的一阵发寒，在他作为一个恶魔的漫长岁月中，这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刚刚觉醒的幼仔面前失了上风。他掩饰般地冷笑道:“喂，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明明已经死到临头了不是吗！”
　　白兰漠然地望着他，眼睛里只有一个单纯到极致的信念，战！雅克恼羞成怒地大吼一声，挥动着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朝那双令人想要躲闪的亮得惊人的眼睛砍去。
　　如果你面对的是一个永远不知退缩且偏执到底的对手，一次，两次，三次无论怎样做都不能击溃他的信念，给予真正的致命一击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最后崩溃的就会是你。
　　雅克开始感到害怕。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不过至少他还是镇定的，长老院额外给了他潘多拉之心的一部分力量加持，这使得他可以通过一些特殊途径获得支援。遗忘之城的心脏，已经被击穿了吧？只要撑到那些自外域而来的强援到来的时候……
　　他有些狼狈地躲过对手的一记重击，狠狠地默念:纯血又怎样，在没有成长起来以前，有多少人在暗处窥视着除去你的最佳时机，最后能站着的那个，一定会是我！
　　白兰的眼睛已经染上了妖异的血红。力量，速度，反应，以似乎没有极限的恐怖提升空间飞速增长着，逐渐脱离觉醒期的不适应。
　　雅克已经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开始凝滞。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遗忘之城那边的传送门还没有把亡灵军团召唤过来吗？就在他失神的片刻，白兰锋利的五指击穿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咽喉，优雅地凑近对手，情人般耳语:“你不专心哦。”
　　风声。胸腔被撕裂的血肉模糊的声音。雅克在生命尽头的最后一瞥，是那个有着妖异瞳孔的纯血恶魔优雅而残酷的笑意。
　　恶魔的心脏有两颗，一颗在左，一颗在右，左边的心脏是魔核的所在之地，那里储存着一个恶魔一生中最精纯最凝炼的力量。猎食同类来强大自己，是恶魔们最喜欢做的事。
　　白兰把雅克的魔核吞噬掉，看着手上未干的血迹厌恶地皱起眉头，想要召出水系魔法清理一下。突然间，他的动作顿住了，头也不回地冷冷喝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