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猫尾葵

21、合作愉快

　　漆黑的暗夜。
　　在靠近北境的梦魇森林里，黑色的鹿皮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会发出噪音的腐朽的枯枝，试图像个真正猎人一样悄无声息地追踪下去。靴子上方，是一袭灰色法袍，颜色与它主人的脸色一样暗沉。
　　突然，他停下脚步，悄悄地靠在一株树后，偷偷地在周围的森林里释放了一个侦察术。魔法消散后，奥尔加释然地放松了身体。还好，没有再一次跟丢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银发恶魔。
　　任务失败后，奥尔加离开亡灵海域，得知法师氏族和大皇子在夺权之战中落败之后就开始四处游荡，对他这样的魔法狂人来说，当权者是谁根本无所谓，舍弃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们反而让他得以自由的研究早就感兴趣的亡灵魔法。
　　他永远不会忘记再一次看到西瑞尔时的情景，他一个人，赤手空拳地与三头狮蝎搏斗，活生生把它们的脑袋劈开，取出魔核，灌入口中。在那令人窒息的酷烈场面中，他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奥尔加鬼使神差地偷偷跟着他，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
　　西瑞尔身上有着令人胆寒的强大气息，不过他却敏感地察觉到了那凌厉气势下隐约掩藏着的虚弱气息，并且一度曾达到了顶点，那几天，他犹豫了很久，在他的跟踪对象又一次出乎意料地打败了觊觎在暗处的敌人时，终于失望地放弃了。
　　他追踪了他一个月，眼看着他渐渐好转却又不敢贸然动手，放弃更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一想到将他的尸体做成完美的巫妖时的自己将彻彻底底地占有这个强大的人形武器，他就兴奋得手心冒汗。
　　永远不要低估了秃鹫的耐心。
　　不过，青年狐狸一般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不远处狼人营地闪烁的篝火。今晚……或许会是一个行动的好时机。

　　凯瑟琳皱着眉头，再次确认了一次地图，用手指刷地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圈：“再往前，就是狼人的营地了，这些家伙们把守着这一带最大的宝石矿，对所有路经此地的旅行者恶意满满，具有可怕的再生能力，真被缠上了即使是你会很麻烦。”
　　佐伯闭上眼睛感受着风中的讯息。“我能感觉到他在召唤着我，而且……”就在附近了。
　　“你说什么？”凯瑟琳转过头来，少年莫测的笑容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朵绽放的清冷的花。
　　“不，没什么。”他默默地感受着左手缔结的契约不安的悸动，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呢，亲爱的西瑞尔。
　　佐伯目光扫过一旁的瓦雷诺，嘴角扬起：“呐呐，我好像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呢，就在瓦雷诺身后。”
　　潘多拉默默地为瓦雷诺和他身后的不明物体点了两根蜡烛。
　　正在小解的牛头人战士维持着洒水的动作大大咧咧地转过身去，“在哪里？”
　　草丛里，一对绿莹莹的兽瞳闭了闭，毛发旺盛的手摸了摸脸上浇了个正着的散发着骚味的不明液体，倒霉到家的营地巡视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西瑞尔怔愣地停下脚步，看向手背上闪耀着微微的蓝色荧光的六芒星印记。这是……他猛的睁大了眼睛。那个与自己缔结了契约的人，就在附近！一旦注意到了便显得如此迫切，想见他……这一个多月来掩藏在迷雾中的心突然间变得无比坚定。
　　不愿过于深究这背后的原因，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验证一个猜想而已。
　　奥尔加稍微放松一下，定睛一看，他的猎物……居然就在一眨眼间不见了！
　　前方，狼人营地的防护结界猝然张开，封印在一块镜面般的红色水晶里的流星火雨在夜空中大范围地炸裂开来。
　　在魔法缤纷的光辉里，一道银白色的身影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利剑般强行撕裂了结界，迎上一大群健壮的狼人守卫那带着血色的利爪。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刺激着狼人士兵的兽性。
　　奥尔加独立战场之外，冷眼旁观。
　　他告诉自己，场面越混乱，对等待死尸的食腐动物秃鹫来说就越有利。可是……这种该死的焦灼感是怎么回事？他就算再迟钝也是清楚的，在发现目标不见的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失落和恐慌，绝不是一个狩猎者对费尽心思追踪着的猎物该有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他呆立在原地，被这个认知惊得像被雷劈过一样。
　　然而就在灰袍法师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帮忙时，战斗已经因狼人部落首领的介入而结束了。
　　狼人部落的首领脸上刻着一道深深的疤瘌，那是无数个惊险的岁月给他留下的标记。他看都没看一眼脚下的断臂残骸，径直走向战团中心的银发大恶魔。
　　西瑞尔俊脸沾着一丝血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狼人首领身不由己地战栗了一下，太可怕了……他不由想起巡视营地的二缺弟弟引到他面前的奇怪人类说过的话，为自己选择相信那人的英明决定默默地点了个赞。
　　西瑞尔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首领的身后，因杀戮而激动得微微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熟悉的气息靠近的方向。
　　狼人战士们在首领的眼神示意下沉默地分开了一条道路。嘴角含笑的少年在看到银发男人遍身伤痕之后笑意凝滞了片刻，安抚的摸了摸他冷漠的侧脸，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啧，还是一样暴力呢。”佐伯看着手腕处的淤青颇有些无奈的轻叹。

　　凯瑟琳推开门，外面夜凉如水。今天是下玄月，所以她担心影响睡眠质量的狼嚎声并没有出现，她刚走到走廊外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就被蔷薇花丛投下的阴影中斜倚着栏杆的同伴吓了一跳。
　　对面就是昨天救下的那个银发男人的房间，此刻房门紧闭着。
　　本来是想嘲讽他几句的，不过那些话在注意到少年几乎称得上是悲伤的神情之后就自动消声了。对上这种小孩子失去心爱的玩具一样的可怜神情……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面的房门突然间开了，银发的男人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阴影中的人，在记忆一片混沌时相处的那些细节，看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该死的无比清晰。
　　他记得那个人为自己拭去鲜血时眉宇间的轻皱，记得躺在他怀中时壁炉里发出轻微爆裂的火苗和抚摸着脸颊的手指宠溺的温度。记得捡到他不久后杀掉调戏他的贵族男人时那人冷凝的表情，还有暗化成兽形时献祭般的拥抱。
　　孤身一人在大陆上游荡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饥饿、残缺的，无论猎杀多少魔兽吞噬多少魔核都还叫嚣着不够。随着身体里蛰伏着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那些纷繁的记忆纷纷抖落尘埃，得回记忆的西瑞尔却仍然感觉到了渴望——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
　　银发男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尽管魔导师满腹疑虑，不过那男人身上的危险气息还是让她自觉地回避了，与之相对的八卦之魂却熊熊燃烧起来。
　　西瑞尔冷着脸将人拉进房间，门和窗户在看不见的风元素驱动下自动关闭，掌心托着的咖啡壶也很快沸腾起来。
　　自从佐伯进来，西瑞尔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看着他接过热乎乎的杯子，捧在冻得冰凉的手心里暖着。
　　“好久不见，西瑞尔。恭喜你没有放弃治疗，这辈子能痊愈真是太好了。”佐伯凝视着对面深不可测的银发恶魔，不由自主地将眼前这个凌厉而危险的男人跟初见时乖巧又安静的大型金毛比对了一下，于是西瑞尔看到了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遗憾。
　　少年无视男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正色道：“为什么想见我？”亮晶晶的眼眸似乎可以一直透视到灵魂深处。
　　“你知道答案。”
　　低沉而华丽的声线，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佐伯有些惊讶，恢复记忆后的西瑞尔不仅是气质，连声音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难不成是在记恨我利用你的美色假冒吟游诗人筹措离开遗忘之城的旅费时不小心让人占了你便宜去？”佐伯一脸正直，“可是我给了他教训。”
　　西瑞尔看他一眼，突然间笑了，“灵魂石，是我的。”
　　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扑倒时，佐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反派自带技能般的邪魅一笑放在银发身上简直闪瞎眼……另外这真的不算作弊作弊作弊吗？
　　脖颈处一阵湿热的气流拂过，尖利的獠牙划破光滑的肌理，深深地埋入颈间，火热的唇舌贪婪地舔舐着温热的血液——魔血和圣血的混合。
　　几百年前消失的那个令人不安的孩子，果然如预言中所说的一样出现了，而且是以长大了的形态。只要找到那孩子……就能找到失落的灵魂石。费尽心力来到主位面所为的目标……达成了一半呢。
　　银色长发温柔的铺在身上，像是流泻的月光。
　　佐伯推开压在身上的银发恶魔，伤口还在流血，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用衣服擦拭了一下，抬眼看向西瑞尔：“对于你所品尝到的，还满意吗？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合作吧。”

　　“你身上的血统封印是我最讨厌的圣光魔法。”所以即使对那个几百年前在魔界出现并掀起一阵波澜的神使的战斗方式印象鲜明，要解开封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少年晶亮的黑色瞳孔中倒映出男人挺拔的俊脸：“没关系。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目标一致。”
　　他微笑着伸出手去：“至少在找到灵魂石之前，让我们以男人的方式……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