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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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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皮小猫跳上窗台,明显消瘦的身体消失在飞舞的米色流苏后面。
侧躺在暗红地毯上的少年看它一眼,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演算手中的稿纸,在他的身边散落着几支羽毛笔。
“呃,王城外围设下了结界,感应不到具体位置,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它心虚地解释,甩着尾巴优雅地步行至主人面前,探头看了一眼那复杂的演算,惊讶地叫道:“好复杂的魔法推演,你不是最讨厌计算这个的吗?”
佐伯戳戳它毛绒绒的脑袋。
“唔。最近遇到了点麻烦的说。”
潘多拉近距离感应了一下主人的身体状况,奇怪,佐伯的身体情况居然比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要有所好转了。它的目光落到少年的左耳——一枚光华流转的精致耳钉,那是……自己觊觎已久的传说中以潘多拉之心所铸就的史诗级防护圣器灵犀之环?
这让寻访宝物未果又迟归的它情何以堪?
“这枚耳钉……你这段时间一直这么戴着?”潘多拉面无表情。
佐伯迷茫地瞄它一眼。
“谁会把灵犀之环随随便便的戴在身边啊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为了给你找这个受了多少惊吓啊!”
潘多拉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那只灵犀之环好像已经被改造过,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魔法防具而已啦。里面锁着将它送给你的那人的精血——看来那家伙是已经得到圣器承认的唯一主人了。这样一来,只要你戴着它,无论去哪里,他都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你的方位、感知你的生命体征。”简直就是一台精密又诚实的、不会故障的定位器嘛,这、这也太过分了。
“所以说,你明明知道戴上它后后患无穷去哪都在监控之下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潘多拉臭着一张脸。
“你觉得拒绝有用?”佐伯淡定道,“更何况我想要做的事都还没做完啊,这段时间以来要不是有灵犀之环的庇护,大概会一觉不醒也说不定。”
潘多拉猛的抬头,已经出现过嗜睡的现象了吗?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啊。“你的身体……”
佐伯摸摸它背上可以乱真的绒毛,靠上刻着浮雕的白色廊柱,紫红色的霞影落入水样的明眸。“没关系。”以后的日子,即使没有灵犀之环,生命的尾巴剩下的长度也应该足够用了。他曾经在这里出生,却又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那个男人抱离了这个世界,当他再次沿着时光之川逆流而上回到这里,身后已不再有人可供依赖。世界这么大。他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而终点也开始变得同样的遥不可及。
狮鹫巨大的肉翼掠过王城上空,在白色的柔软的玫瑰花瓣上投下阴影。巡逻的狮鹫骑士戴着铁甲的身姿在高空中缩小成一粒芝麻。
佐伯微微晃神的样子令潘多拉一惊。
“你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了呢。”它歪着头轻轻地叹气。那样的,迷茫,脆弱的样子,真的不太适合你。
少年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它又问:“我看了你刚才推算的稿纸……你怎么突然间对幽浮罗的守护魔法阵感兴趣了?”
佐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猜。”
奥格拉姆魔武学院的夏日祭赶在夏天的尾巴尖里隆重举行。
牛头人瓦雷诺现在已经成功成为一名佣兵,终于赶在毕业季到来前解决了就业问题,他总算松了口气。
夏日祭开幕这天早上,他寝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捶响。他一边侧身闪过上铺坏脾气的巨魔室友扔来的枕头,一边衣冠不整咬牙切齿地赶去开门。
凯瑟琳站在门外,微笑着道:“嗨,小瓦雷诺,我回来了。”
瓦雷诺呆呆地怔了几秒,啪地一声迅速的甩上门。
凯瑟琳摸了摸差点儿被撞到的鼻子,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小瓦雷诺还是这么羞涩呀。
想起昨天在皇室的晚宴上与佐伯碰面时他偷偷塞给自己的纸条,她默默的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过了一分钟,牛头人终于衣着整齐地出门见客……不,是会客。
“你说什么?”瓦雷诺像看一个白痴一样同情地看着她,“就凭我们两个要把一个处在皇室的暗影守卫密切监视下的大活人转移出帝都?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别忘了,一般人的空间系魔法在幽浮罗城的守护魔法阵笼罩下根本就不能够使用,这就意味着魔法失效,我们和一般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皇室的宫廷魔法师和骑士们可是不受任何影响的。”
“我知道,”凯瑟琳依旧淡笑着,“但在幽浮罗,我能够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且那个人要去做的事……你一定会有兴趣的,我保证。”
“你的眼睛在闪闪发亮。”牛头人看着相识多年的朋友,叹息道,“又是一场热血沸腾的冒险吗?够了,我说过已经厌倦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经被凯瑟琳靠近耳边呢喃的含糊不清的话语给惊呆了,他愣愣地直起身。
“这说不定是历史的转折点!你确定真的不要去?你的英雄梦想呢?你曾经热爱过的羊皮纸和羽毛笔呢,我亲爱的历史学家!”女魔导师努力踮着脚尖大力的拍拍高大的牛头人战士宽厚的肩膀。
“……”瓦雷诺窘迫地低下头,历史一般都是由人类精英和高等精灵们记叙的,一个立志当历史学者的牛头人……天知道当时他的梦想有多么遭人耻笑。而现在仓促做出的这个选择,或许会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冲动了吧。
佐伯牵着黑衣男人的手穿行在奥格拉姆夏日魔法祭稀奇古怪的热闹摊位之间,注意力不时被使用特殊方法烘焙的香气四溢的甜点和诱人的烧烤所吸引。
白兰不着痕迹地挡开拥挤的人群,将骨架纤细的少年护在身边,蓝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温软得足以溺杀人的笑意:“跟紧我。”
佐伯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冲他勾勾手指。
男人顺从地低下头。少年抱着他的脖颈,舌尖微微撬开那凉薄的唇齿深入一些。
白兰怔了几秒,耳朵可疑地红了。自从那天以后,他们之间就一直不咸不淡地别扭着,他看得出来,佐伯对他的告白没有信任。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不离开他身边,这些都可以慢慢来。
只不过,这个久违的味道难道是……草莓牛奶口味?果然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佐伯看着那男人耳根微红的腼腆模样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及这是在人来人往的热闹的夏日祭里。这家伙,居然有那么点可爱呢。连带着将最近这人限制自己出行的恼火也冲淡了不少。
“呐,”他笑得肚子疼,亮晶晶的眼睛里水光涟滟,“我想吃冰。”
白兰无奈地揉揉他的小脑袋。“在这里等我回来。”
黑衣英挺的优雅男人转身朝街道对面一家临时搭建起来的蘑菇形状的小小的魔法冰店走去,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过,挡住了少年冷静的视线。
再见了,白兰。
假如我能侥幸再次归来,真希望能够亲口对你说一句话。虽然到那个时候,你可能已经不再需要了。
颠簸的马背上。
瓦雷诺回头看了一眼在地平线上缩小成一颗黑珍珠的幽浮罗城上空不时闪烁的粗大闪电,偏过头去和旁边的陌生旅伴说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更改帝都上空守护魔法阵的启动条件。”
那人摘下兜帽,微笑:“说什么傻话,我可是推算了一夜的魔法解构式啊。”
他呆了呆,“咦,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在防具店里……”
“你就是那个废材牛头人大叔?”
“废材?喂,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啊……”
“一把年纪了找不到工作,无所事事地待在街角的喷泉旁看一下午鸽子,这样还不是废材?”
“……”
其实他只是憨厚的面相显老好吗。
“呐,那个时候,多谢关照了,大叔。”
凯瑟琳回头看他们一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从一辆被锁定为目标的马车里发现了这个。”乌鸦小心的将一枚环状耳钉放到自家主子手里。
沉默着的主人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乌鸦心下凛然。
“自己下去跟奥伦领罚。”
他挺直了腰板,干净利落地退下。
“为什么故意放他走?他手上掌握着迷局的钥匙,如果他们先我们一步从他那里抢走灵魂石,情势将会对我们不利。”凯尔文晃了晃杯中的红酒。
白兰吐出一口烟雾,沉默。那个人在的时候,因为顾虑他的身体,他从不在他面前抽烟。
“我以为以你的性子,至少要把他放在眼下,以保证他不会为其他势力夺取灵魂石提供可乘之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靠在窗台上,有些失望的指出,“这不像你。如果你犹豫,我来替你决断。”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们认识快十三年,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朋友是朋友,爱人是爱人,如果有人动了他,别怪我不留情面。”冷漠的语气令凯尔文一怔。他知道,白兰是认真的。
其实那些杀伐决断的手腕和玩弄人心的阴谋诡计他不是不懂。坐在这个王座上的人,双手早已沾满杀戮,双目时时被血色与权谋充斥,早已渐渐习惯了这些。
但这些东西,他独独不想用在那个人身上。
年轻君主凌厉而冷漠的面部线条在一瞬间似乎柔和了一些。
或许,这是他仅存的一丝天真?凉薄的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当他紧紧攥着那枚被遗弃的灵犀之心,第一时间感觉到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担忧——那人舍弃了这个之后嗜睡症再度出现的话,自己甚至不能知晓他是否会因此身犯险境。
那个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