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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多情却道无情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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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默走了一段,子皎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措辞,干脆欣赏起胤祯的背影来。
他比她不过高出半头,还是未长开的少年身形,却并不显削瘦,薄而贴身的夏衣面料勾勒出了恰到好处的肌肉轮廓,长年规律的锻炼使他的肩膀宽阔,连着紧凑而结实的腰线往下俨然成了个漂亮的倒三角,簇新的宝蓝色长袍上用同色丝线层层叠叠地绣着蟠龙图案,腰上系着表明身份的黄腰带,乌黑水油的辫子编得整整齐齐,长长的辫穗上系着玉色缎带,饰以银色的络子,络子上还挂着一颗小小的玉环,随着他不急不徐的步伐而微微摆动。
啧啧啧,赏心悦目……别看这别扭小孩,再过几年又是美男子一枚啊……
不过子皎打心眼里不愿承认小屁孩也是美少年的事实,她撇开脸望向远方,但见数以千计的灯火染红了暮霭,从遥远的长城那头吹来阵阵凉爽的清风,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夏夜的芬芳气息,清新如碧草,馨香似芳菲。
长草中的小虫不知疲倦地唱着单调的歌曲,草丛中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花朵,被暮霭和灯火渲染上一层似羞似涩的妃色,柔弱的花茎随风轻轻摇摆,静静吐纳着沁人肺腑的清香。
她不禁微笑。
何必理会是否有惜花之人?生命如此短暂,花期稍纵即逝,此时不绽放则永无机会绽放。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胤祯带的路好像不太对头,怎么走到了两个帐篷中间,这背光无人之处,路面漆黑一团,子皎刚想开口问他,胤祯却一把拉起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一边柔声道,“小心别摔着了。”
子皎一惊,忙把手往回抽,他却抓得更紧。
“十四阿哥,子皎的眼神还好使,没那么容易摔跤。”她愤然,小小年纪不学好,尽学着怎么吃女孩子豆腐。
冷不防他转过身来,子皎一下子撞了上去,正中鼻梁骨,那叫一个酸哪!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慌了手脚,“撞疼了?”
“……哼哼……”她鼻子酸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哼了两声表示愤慨,还好,手总算是抽回来了。
他看出她没什么大碍,忍不住又揶揄道,“不是说眼神好使么?”
子皎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他还说风凉话,不由得怒道,“有你这样急刹车的么?像这样的事故绝对是你负全责!”
“急刹车?事故?”胤祯迷惑不解地反问。
糟了,难道这会儿还没这种说法?子皎忙清清嗓子,“算了,不跟你计较。”
胤祯咧嘴一笑,“本阿哥倒是喜欢你……”
子皎一惊,这小屁孩难道真的——
“……跟我计较。”
怎么这死小孩的笑容越看越无赖啊!子皎白他一眼,“十四阿哥说话怎么爱大喘气呀。”
胤祯不以为意地一笑,“格格就没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见他这样说,子皎定了定神,正色道,“十四阿哥,子皎确实有话要跟您说。”
黑暗中,胤祯的眼睛熠熠生辉,定定地看着她,“还管我叫十四阿哥?”
你不就是十四阿哥么?子皎没好气地说,“那,叫您十四叔?”脸色不对,“十四爷?”见他脸色稍霁,子皎不禁腹诽不已。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幽深的眸中映着远处摇曳的灯火,目光熠熠地注视着子皎。
那目光中的期待居然让子皎有些心虚起来,她移开目光,暗暗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好歹也活了二十四年,居然在气势上输给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她清清嗓子,“嗯,是这样的,子皎希望十四爷忘了今儿在帐篷里看到的一切,子皎不是食古不化之人,丝毫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也绝对不会因为今儿的事情向十四爷计较什么。”
他久久地沉默着。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应该是从大帐的方向传来的吧……
再不去就真的迟到啦……子皎偷偷向胤祯看去,却发现他正恨恨地盯着自己,嗯?这个,难道她说得还不够委婉吗……
忽听胤祯嗤地冷笑一声,“没了?”
子皎别开脸,轻轻说,“没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气势上会略逊一头了,这就是强权啊!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她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强硬?毕竟这位是皇阿哥啊!可是,其实她真的不太懂得委婉的艺术啊……她的天赋……貌似是硬碰硬……比方说现在应该以微笑来化解僵局,她努力调动脸部肌肉,还没等微笑成型,胤祯又冷冷地笑了起来。
讨厌的笑声!子皎真想劝他,要笑就笑,何必冷笑?这表情大家都用得滥了,麻烦有点创意好不好……
“好一个不计较。”胤祯继续冷冷地盯着她,“若是今儿不是我,是四哥呢?”
子皎脑中嗡的一声,热血上涌,她恼羞成怒地反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胤祯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肩,痞痞地看着她,“爷这就告诉格格,爷不会忘了今儿的事,爷还就是食古不化之人,所以……爷偏要计较。”
“你——”子皎一时语塞,窝火地瞪着他。
见她着恼,胤祯反而乐了,又一把拉起她的手。
“你干嘛!”子皎火大地想要把他的手甩开。
胤祯早有防备,抓得更紧,回头向她一笑,“别闹了,走吧!再不走可真的迟了!”
“男女授受不亲,请十四阿哥自重!”子皎咬牙切齿。
“放心,爷是有担当的,皎儿尽管找爷负责就是了。”胤祯笑吟吟地不为所动。
“你——”她气极。
“皎儿又忘了该叫我什么了?”胤祯警告地将她拉近了些。
“……十四——爷——!”死小孩!子皎忍气吞声,只求他快放开手。
“嗳,这就对了,皎儿别没的跟爷生分了。”胤祯从来不懂得见好就收,得意洋洋。
眼看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大帐了,子皎慌了起来,“……十四爷放手成不成?别让人看见了……”
“呵呵,爷还怕没人看见呢……皎儿别担心,万事自有我担待着。”
“你、你、你别叫我皎儿!”听着就寒,搞得好像她是个娇滴滴的主似的。
“嘘——皎儿别闹了,有人看着咱们呢。”
“求你放开手吧!拜托——别真让人看见了……”子皎大急,前面过来的,不正是十三阿哥胤祥么。
“皎儿就这么不愿让别人知道咱们的事儿么?”胤祯回身瞥了她一眼,声音中居然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省省吧你!”子皎忍无可忍,眼见胤祥越走越近,她不管不顾地狠狠甩开他的手……咝……手腕都痛死了,她怒视胤祯,低声警告道,“我和十四阿哥您什么关系也没有!麻烦您注意您的用词!”
胤祯回头森然看着她,那目光让她脑后发凉,正心慌间,他却痞痞一笑,眼中殊无笑意,“就这么怕被我十三哥看见?”
神经!子皎毫不示弱地瞪他,“莫明其妙!见异思迁!子皎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十四阿哥大婚在即,还是多去看看您的福晋吧!”说罢又狠狠瞪他一眼,不再理他,大步向胤祥迎上去,脸上绽开华丽丽的笑容,“子皎给十三爷请安了。”
胤祥早就看见两人拉着手走过来,又见子皎甩了十四弟的手,隐约听见她说什么“见异思迁……讨厌……大婚……福晋……”此刻又见子皎身后的十四弟脸色铁青,怎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下只作不知,微笑道,“皎格格免礼,”又向胤祯道,“十四弟,皇阿玛刚刚还问起你呢,快进去吧。”
这回晚宴是嘉奖下午的骑射能手的,因此有不少侍卫列席,自是和宫眷们分开坐的,不过也只是象征性地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而已。走进大帐,神色各异的三人都迅速调整了表情,各自坐好。
子皎还是坐在老王妃一席,方方的桌面上已经放满了各种饽饽面点,隔着屏风也好,省得她心神不宁,眼不见心不烦。可惜她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不然真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开席前照例皇帝要说几句,只听屏风那边康熙笑着说道,“今日骑射大赛,众卿个个弓马娴熟,武艺高超,更有每矢必中者,堪称硕翁科罗巴图鲁(满语:songkoro baturu 海东青一般的勇士),朕心甚慰!咱们满人是马上得的天下,虽天下需以文治,但武功殊不可废!骑射是我满洲之根本,朕自幼诸事谙练,不敢有片刻懈怠,如今朕虽已愈壮年,仍不致落人牛尾,此皆自幼苦练不殆之功。”
帐内顿时一片颂扬之声:“皇上英明神武!臣等(奴才)望尘莫及!”
“众卿过誉了。”康熙心情显然甚好,“此地非京城,今日设宴,众卿不妨松泛些个,勿要拘束,朕备了好酒好菜,众卿可莫要为朕节省才是!”
众人轰然应诺谢恩,自有太监长声唱诺开席,一旁奏起悠扬的丝竹之声,太监宫女如流水般地鱼贯而入,端上了喷香的热菜。
见女眷们都斯斯文文的,太后笑道,“大伙儿也别拘谨了,今日虽非家宴,可那边儿的都是两黄旗的体已侍卫,也可算是家里人,哀家原说别放这劳什子的屏风,更别学那汉人无用的礼教!咱们满人原是最豪爽的,这隔而不断、半遮半掩的,反而不好。”
康熙在那边听到了,便说,“皇额娘说的在理,魏珠,就把这屏风撤了吧。”
“嗻!”
魏珠一挥手,边上的几个太监马上手脚麻利地把屏风给端走了,帐内一下子豁然开朗。
子皎把头埋得更深,还是觉得有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盯着自己,使她如芒刺在背。她假装不知地埋头闷吃,酝酿了一下情绪,猛然抬眼用同样凌厉的目光回敬过去。
只见胤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食物,嗯?居然不是这小屁孩!
子皎疑惑地转开目光,下意识地往胤禛看去。
胤禛正在和胤祥说着什么,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含着一丝笑意看向她,这位怎么转性了?他那冷漠淡定哪儿去了……那深邃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却似润物无声,子皎一下子想起了他在那潮河边上对她说的话:
“你若猜错了,却又许什么给我呢?”
后来她没说许他什么,于是他说,若是她猜错了,就得答应他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嘛——待他慢慢想来。
当时她头昏脑胀的,好像也没有反对,直到回去后才发觉上了这位贝勒爷的当,这,这,谁说只有女色惑人?男色惑起人来也不遑多让……
结果如他所料,她果然猜错了,此刻他那大有深意的目光,分明是在提醒她这一点……
子皎有些不服气,赧然转开脸,这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她虽然没有反对,可也没有同意啊,不管,她不会认账的……
那个目光,应该也不是他的。
她飞快扫视全场,赫然对上了那道凌厉的目光,却是直郡王胤禔,他正笑吟吟地注视着子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配着寒意十足的目光,只叫人觉得后脑勺发冷。
这位郡王还真是记仇啊,子皎心中苦笑,其实说起来,她对他也不过就是言语上冲撞了几句,而且也已经吃过苦头了,至于记恨至今么……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想到这里,子皎很有风度地冲胤禔一笑。
胤禔一怔,意外地盯着她的笑容,眸中煞气顿减,这只倔强的小野猫终于要向他低头了么?
这时坐在康熙身边的小弘晳站了起来,恭敬地端着小酒杯向康熙朗声说道,“皇玛法,孙儿敬皇玛法一杯,祝皇玛法年年如今日一般神勇!”
“好,好!”康熙笑逐颜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咱们弘晢今儿也很厉害,不输于你几个叔叔!”
弘晢小脸微红,“孙儿比起叔叔们还差得远了,只能射中四十步的箭靶,不过有了皇玛法的鼓励,孙儿定会更加努力练习弓马和诗书,等孙儿长大了,一定也能像十四叔那样百步穿杨!”
康熙笑得合不拢嘴,“好,朕的弘晢果然有志气!到那时皇玛法就准备好物什等着再奖励你!”
“谢皇玛法!” 弘晢开心地跪下,太子胤礽的脸上总算也多了几分笑意。
康熙心情大好,这弘晢是他的嫡孙,从小就聪明伶俐,他一向格外宠爱,如今虽然对太子已不像前些年那么亲近,可唯独对这个小皇孙还是百依百顺。
弘晢一开头,众皇子皇孙们也陆续向康熙敬酒,康熙也都意思意思浅酌而止。酒过数巡,帐中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太后忽然发现十四阿哥胤祯始终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奇怪地问道,“咱们十四阿哥今儿夺了头魁,怎么反而转了性子了?”
众人闻言,都向胤祯看去。
胤祯忙站起来,“回皇玛嬷的话,想来是孙儿平日行事不够沉稳,尽让皇阿玛和皇玛嬷操心了,孙儿深感羞愧,从今往后再不会如从前一般毛躁。”
“嗯。”康熙赞许地点点头,“这回出来,胤祯果然要比从前沉稳些个,看来往后还得多出来历练历练。”
“多历练自是好的,”太后笑道,“可要是依哀家看哪,这回咱们十四阿哥恐怕是因为大婚在即,又是在没过门儿的福晋跟前吧。”
康熙哂然一笑,众人纷纷凑趣笑了起来,胤祯也微微一笑,眼睛却忍不住向子皎那边瞟去。
太后见状又取笑道,“别看了,这会儿你福晋不在,就是松泛些也无妨的,哀家会跟你皇阿玛说,可不兴在你福晋跟前数落咱们的十四阿哥。”
子皎冷淡的笑容是如此刺眼,胤祯扯了扯嘴角,笑着低下头,然而即使低着头,她那厌恶的目光却仿佛还在眼前。
自个在她眼中就那么不堪吗?
莫明其妙,见异思迁?或许吧……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把萨伦迎进门了,这个福晋,明明就是他自己开口要的,可为什么他现在却一点也不记得她的模样了呢?
其实他真的不明白,自个儿当初请求指婚的那股兴奋劲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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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十四对子皎的感觉,呃,算是有相当的好感吧!但是也不会很强烈的啦,人家还小啦,再说,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对一个女子有多在意的。
对皇子们来说,想要哪个女人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女人的地位是很低的,哪怕是现在的四四,对子皎也不过尔尔。
真正惊天雷勾地火的,不在这里,不是现在。
某临会让子皎好好虐虐他们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