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相思负相思 ...

  •   凫弋既成了君上近臣右仆射,自然时常是要出入宫闱的。我到勤政殿御书房,十回倒有两三回能碰上凫弋。我这几日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思量了许多遍,心绪已是平和了很多。凫弋既有了未婚妻子,还是他亲口求来的,那纵使,纵使是他确实说了那样话来,我便当作是我自己会错意,不理会便是。我与凫弋十多年的同襟情谊,倒也不必为了一名女子生出嫌隙。何况凫弋原本也是要娶妻的,他能娶了那样豪杰女儿,远比其她闺秀小姐让我满意许多。
      某日我出了朝,恰逢父亲也不曾叫凫弋留下来,我既是放开心怀,与凫弋便处得愉快自然许多,又想到凫弋回京这许久我还不曾同他好好聚会过。便要和他一道出宫去。
      “出宫往琅环屿去,也正好换了这身服裳,用过中饭便去游湖如何?”琅环屿是京郊一处人工的湖山岛屿,近些时日才兴起来的逍遥所,因了锦绣丽色与主人的慷慨,京都中的贵公子们如今聚会倒都是要往那里去的。这倒不是说贵公子便消遣不起了,只是这处地盘有了归属,主人又十分了得,轻易不敢得罪的。只是最近这主人倒是改了性,已将这景处向一些世家子弟开放了。我也是偶意听到这么个地方,料得凫弋定然也不曾去过,是以十分得意。
      “平日里政事上不常用功,寻欢作乐倒十分应手。”凫弋瞧我摇头晃脑,两腮绷了绷,终是伸手往我额头一弹,脸上是严肃的模样。我所料不及被猛弹一个栗子,惊愣之下已是不自觉鼓起了脸:“本宫不理机要专为你洗尘你还不愿么?”又自己伸手往额头揉,却是想遮住自己眼睛,凫弋的表情让我有些心虚。凫弋定定看我一会儿,便垮了表情,无奈地覆上一只手在我额头,声音几分柔软几分沉:“我回来也有两三月,你才想起来么?”我便更说不出话了。我的手覆着我的额头,他的手覆着我的手背。手心手背传来源源热度,手背上又尤其不同。
      剩下半截路我便老实了。
      到宫城门口两侧,停了不少软轿马匹。正是诸官打马归家的时候,这是宫门一天最为热闹的时候,相熟的同事们少不了从大殿一路走来闲聊,到门口犹自不舍,还要绵延些时候才可。也有到激动处直接到对方府中去,用过中饭才到府衙办事的。我与凫弋从大殿过来走了偏狭小路,是以不曾与将臣们相遇过,此时我乍然出现,免不了吓得一些柔弱臣子们脸白色衰,跪倒在地长呼殿下。心里不住骂自己在此逗留这么久做什么。
      我整了整颜色,往跪倒的一片粗略扫视一番,口中只道:“卿们正日里圣人君子言,恪守祖上礼制,本宫素来敬佩拜服诸卿,教导莫不敢忘。目下……”我顿了顿,把目光从正远远骑马过来的飒爽女子身上挪开,口中语气陡然一变,“聚众喧哗,状若市井,诸位当真是顶了圣贤之声的好名头!”我少有言语如此冷厉的时候,平日里端足储君仁德宽和的架势,因身作女子,便更是温和有余,威势不足。这一发作,莫说是跪了一地臣子当下心中一震一抖,连凫弋都再三向我瞥视。
      我当下便招了城门守将询问。得知这样竟是常状,眼风往地上一扫,威压竟是有如实质一般,压得他们只想埋得更低,教自己看不见了才好。其实这样门口小聚也是长久以来的风习了,当朝君上也不曾严管过,只是这位自小由君上亲自教导,注重礼仪端方比之父亲尤甚。臣子们晓得自己这回大概是真的踢到铁板上了,不由心中更是发苦,因了实在是触犯仪礼还被殿下亲自抓到,这简直连狡辩都没得站住脚的。
      实实在在发出在场官员一律官降一职罚俸一年,按官阶年龄各罚棍数不等的命令,我挥手让金吾卫将这群人拉去领罚。
      这中间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宫门口迅速回到寂静无声。
      我这会儿不大想看凫弋的脸,却看向在不远处已下得马来,一直倚马而立的女子。我朝她招了招手,她看了看我,又看向旁边的凫弋,我脸色又沉一分,道:“就是你,过来。”
      女子先是拍了拍不住喷响鼻的马的脖颈,才快步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好歹总算还知了些礼,不曾抬头看我,行了中规中矩的宫礼:“信阳城主拜见殿下。”
      从她刚才过来,我便不动声色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心下里忖着倒也不负京都九州十八郡关于这女将军纵横沙场快要神化了的传言。岁月无相待,金戈损红颜。到这女子身上,却是生生多出一份利落潇洒,雕成力度之美。神色间更有一股旁人学也学不来的果敢从容。
      昔日文秀女儿家,如今马上女将军。
      我面上平稳八风不动,只心里波涛不止。我总是不愿承认的,我总是还以为凫弋该当是向着我的,虽然是我说我是皇太女,不愿也不能和他在一起。
      可凫弋他,不能说不要我。
      可是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姿容这样的仪度,何况君上亲封的信阳城主,十足尊贵,但还不够尊贵。
      我扬唇笑道:“你便是信阳城主?唔,传言你百米之外射穿敌军脑颅,手持双剑日内杀敌上千,这是真的么?”信阳道:“回殿下,确有此事。”不得不说的是现在我和凫弋一道并肩而立,信阳却躬身在我面前。我便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好!果然是我中州的女将军!与我中州第一好儿郎凫三郎确是登对。”我略略思索,又是拊掌大笑:“莫说父亲连说三遍妙缘,这等因缘际遇,就连史书也要蘸了笔墨细说,后世惊堂木下的轶事妙传的。”
      “殿下。”凫弋插话进来,已是有了发怒的预兆。
      我心中怒气愈盛,只面上也更加不显。一斜眼往眉色整肃的凫弋看去,口中只道:“我当初便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与我说了,我少不得是要为你出谋划策的。岂料你倒是越过我去求了父亲的恩典,我为此已是生了不少的气。现下我与未来嫂子叙话,你也不准了么?”凫弋已是完全改了颜色,黑憧憧的双眼又像是受伤又像是难过,直直地看着我。我又扭头朝信阳,极是骄傲委屈的模样道:“即便他素来嫌弃我自小坏他好事,也不该把我和嫂子就这样疏离才是。”
      信阳在凫弋说话的时机里已抬起了眼,眉目飒然利落,却带出深思的表情。见我把话头又转向她,低下头,道:“殿下说的是,右仆射与殿下自小一处长大,情分自然极重。”见我只是不说话,她也不能抬眼,又补了句:“更何况,殿下既为主上,吾等微臣,不敢与主上耍弄脾性。”
      这下我与凫弋齐齐变了脸色。
      凫弋脸色铁青,瞪一眼信阳又看向我。眼色暗暗沉沉,不知为何。我咬紧了牙帮,只觉两腮发硬,沉沉地俯视着信阳的头顶。
      我与凫弋哪般关系,何须旁人论道!
      我更加咬紧牙关,只觉心潮翻涌,百般情绪混杂起来,反倒叫我无从分辨,更加说不出话来。
      我强自压抑心绪,只是也不晓得摆出什么脸色来,面上便露出茫茫然与深切的疲惫,终于挥了挥手:“今日混事一桩一件的,本宫疲乏得很,游玩一事,还是择日再论吧。信阳城主骑马来等,右仆射也莫辜负了佳人情意。”我原本说得还算平和,到后边却不知怎地,心中憋着气,讽刺的话竟不由自主地出了口。
      凫弋动了动,已经微抬的手停在身侧,攥紧又放松,最后还是看着我转身离开。
      我一个人慢慢走远了,渐渐在重重宫门里消失了身影。
      信阳站直了身体,看不见了皇太女后,转往凫弋方向。唇畔勾起笑:“只是可惜她是皇太女,否则我如何争得过她。”凫弋冷冷斜视她,开了口:“便是如此,你以为你又争得过了么?”凫弋本不愿迁怒于她,只是实在因了信阳的话心中翻腾不已,信阳还存心挑衅,脑海里一炸,也顾不得话语伤人了。凫弋转身上马,自走了。信阳怔了怔,眼底划过悲凉,无人见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