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何在》商行暮

24、第 24 章

　　惜无伤背着顾晚亭一路沿着小溪往前走，一直走到腹中饥饿，抬头望天，已是日到中天，背上的顾晚亭仍然昏迷不醒，时不时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可恨体内的灵气和魔力总是莫名消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

　　惜无伤没了灵气和魔力就跟普通人一样，何况这身体并不算健壮，从清晨到现在，已是疲惫不堪，全靠心里一股意念支撑，他不想让顾晚亭死在这里。

　　惜无伤找了片阴凉地方把顾晚亭放下，看他嘴唇干得裂了皮，赶紧去溪边捧水来喂，等送到顾晚亭嘴边就只剩一点点，真正给他送进嘴里的就更少。顾晚亭一夜高热，唇上得了清凉，意识迷糊地咂了咂嘴，惜无伤见他这样反应，连忙又去捧水，来回数次，顾晚亭终于不再张嘴，唇上得了滋润，也不像方才那么干裂。

　　此时惜无伤才觉得两条腿重得再迈不动，索性坐到地上，抬头看天，头顶上是一片突出的陡峭悬崖，漆黑的岩石上连草都没长几根，高耸的岩石边缘是一片蓝得没有一丝云的天空，明晃晃的太阳肆无忌惮地烤着荒无人烟的山谷。

　　到底怎样才能最快地出去？

　　惜无伤无比厌恶此时的弱小无力，心中十分焦躁，看了眼顾晚亭，心尖上头又泛上一阵酸痛。歇了一会，恢复点力气，又去溪边用匕首扎了两条鱼。只想快些让身体有力，顾晚亭的伤病再耽搁不得，就着匕首刮掉鱼鳞，将鱼肉一片片生吞下去。吃完喝了几口溪水，又背起顾晚亭往前头走去。

　　这次觉得身上背着的人比清晨出门时重了一些，高一脚低一脚的踩着溪边的石头杂草一步步往前走。一边走，心里头的焦躁就变得越来越浓烈，渐渐地心口开始发冷，前路好像永远看不到尽头，一直是野草，树木和岩石，山谷中寂静得很，连声鸟叫都难得。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顾晚亭热烫的呼吸喷在后颈，惜无伤无比在意这感觉，生怕后颈那处会慢慢变得冰冷。稍微一想，心尖都像结了冰一样痛。

　　从清晨到现在，顾晚亭一点东西都没吃过，看着眼前消失的溪流，惜无伤第一次有些恐慌。那条山溪的尽头是一个幽深的半圆，下面漆黑一片，清澈的溪水全数被吞进那片黑暗中。地下的深涧难道是这山谷唯一的出口？

　　侧头看了眼背后的顾晚亭，他这个样子难道能沾水？何况他自己也算不上会水。下水必然不行，抬头看上面，陡峭的悬崖直直地插入天空，可以攀爬的地方……不是没有，只是太难。

　　那些山匪到底怎么进来的？

　　惜无伤放下顾晚亭，后退十几步，细细打量这一片山壁，几乎全是如刀劈斧凿一般，锋利而严峻，细看了半晌，嘴角慢慢弯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果然如此。山壁中间竟有条绳子垂下，绳尾处像是一个隐蔽的山洞，那伙山匪必然就是从此处进出的。

　　脱下外袍，将顾晚亭一裹，衣袖从自己腋下穿过系在胸前，又用腰带捆住顾晚亭的大腿，绑在自己腰上，开始向着那处岩壁攀爬。能着力攀附的地方不多，很多地方都得靠十指牢牢抠住那凸出寸余的岩石，遇到锋利的尖石，也必须用力抓住，只图能攀稳当，离那处山洞近一步，惜无伤心里就踏实一分。

　　等终于在天黑之前背着顾晚亭滚进山洞，惜无伤已经再也动不了一根指头，浑身的肌肉都在细细地跳动，抽出千丝万缕的疼痛。背后的顾晚亭呼吸还在，那就好，于是再也撑不下去，闭眼昏睡过去。

　　顾晚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惜无伤背上，茫然了片刻，推了推惜无伤，没有反应。借着照进洞口的月光，看见结打在惜无伤的胸前和腰上，于是伸手摸索着费劲地解开。他觉全身都是轻飘飘的，只有头晕晕沉沉的重，刚挣扎着坐起来，眼前就晃出一片白光。

　　顾晚亭记得，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病过了。上次重伤后是师父给他上的药，那是他第一次出去杀人，得手后看见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瞪他的死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延误了逃离的时机，被那人的护卫一箭射中，幸好接应他的前辈出手很快，带他逃了回来。然后就是长达几天的昏迷，醒来看见师父坐在床前，旁边的桌上摆着药瓶。那药瓶上烧制着祥德昌的字样，青蓝色的。祥德昌的伤药最好也最贵，十两银子一瓶。

　　想起师父，顾晚亭心中一痛。侧目看见倒在一旁的惜无伤，也不知到底是该继续恨他还是该从此忘记这个人。

　　顾晚亭缓过一阵清明，将所处的地方打量了一遍，醒来发现自己那个样子，定然是惜无伤想背着自己出去寻医，可这山洞是怎么回事？他本就头晕眼花，照进洞的月光又淡薄得很，费了一会劲，还是看不清。只觉腹中饥渴得很，也许惜无伤身上带有吃食，想着便伸手去那人怀中摸索，哪知什么都没摸到，倒是触到一片滑腻肌肤，边上那些破破烂烂的到底是什么？

　　顾晚亭想将他翻过来，用力一扯，人没扯动，一阵刺入脑髓的晕眩击得他又晕了过去。

　　顾晚亭再次醒来的时候才看清楚昨晚他摸到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惜无伤竟然还没醒，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没动过，背后堆着用来裹顾晚亭的外袍，身上只穿了件中衣，胸前被扯开来，露出里头破烂的亵衣，光裸的肌肤躲藏在曙光的阴影里。

　　顾晚亭愣了一会，才想起惜无伤是拿的什么给他裹伤。伸手将扯开的衣襟拉拢，不经意看见他颈子上有几道伤，凝着干涸的血。目光上移，连脸上也有一处擦伤，所幸并不深，黑红的血干在伤口缝里，看起来有些刺眼，尤其是在这样一张脸上。

　　顾晚亭别过脸，忽略心里头那阵酸酸麻麻的感觉，往洞口外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惜无伤眼下的境况是怎么来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一股疑虑，他到底会武还是不会武？面对那帮山匪，他好像手无缚鸡之力，这峭壁虽然难爬，但如果是会武的人，必然不至于弄成他这样子。如果他真的不会武，那背着自己爬这样的地方……

　　顾晚亭不敢继续往下想，害怕心里头那阵酸酸麻麻的感觉又要爬上来。腹中饥渴难耐，环顾一周，这山洞里除了碎石什么都没有，不能再嫉继续待在这里。

　　惜无伤被摇醒过来，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断掉了又重新接上的一般，酸痛入髓，冰冷的石地硌得皮肉关节又痛又麻，撑起来的时候关节快要断了似的痛。强忍了一会，擦了额上的冷汗，看着醒过来的顾晚亭，禁不住就是一笑。

　　顾晚亭被他那一笑弄得十分不自在，捡起地上的袍子递给他，“穿上。”

　　“你的伤口还痛不痛？”惜无伤一面穿衣服一面问。

　　顾晚亭不答。惜无伤系好衣带，转到他身后，“我帮你看看。”

　　顾晚亭立马朝前走了两步，冷冷道：“不必。”

　　惜无伤伸出的手僵了僵，用有点无奈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道：”那就离开这里。外面找个医馆看看。“

　　山洞的另一边依然是一条绳子，山势更加陡峭。惜无伤看了眼血迹斑斑的双手，扯下才系好的衣带将受伤较多的一只手掌裹了。这峭壁看起来险峻，但有了昨天的经验，不难寻找到那伙山匪常走的路线，此时又没负担，虽是一身酸痛，究竟比昨日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