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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入眠的咖啡 ...

  •   “嬷嬷,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电话的这头,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你这一大早的,出什么事了?”嬷嬷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没出什么事,您别担心。”我看了看床头台灯上的时钟显示,六点,也难怪嬷嬷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从来没有这么早给她打过电话,“只是想告诉您,我换了份工作,现在在一所高中当生物老师。”我用低低的声调说道。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似乎在沉吟着什么。

      “嬷嬷?”我追问。

      “当老师应该是有假期的吧?马上就该放寒假了吧。”嬷嬷慢条斯理的声音传了过来。

      呃?我挠了挠头顶的发。

      “我说我换了份工作,您听见了吗?”我提高了音调。
      “听见了,要不怎么问你什么时候放假?”嬷嬷不以为然。
      “那您不怪我?”我愈发惊奇。
      “怪你什么?”嬷嬷反问道。
      “呃……”一时语塞,是啊,怪我放弃了一份高薪工作?不过高薪同时也高度紧张伴高度风险。怪我没有提前跟她通气就辞职?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来不及通知她,告诉她我被人穿了小鞋。
      “傻孩子,嬷嬷还不知道你吗?你换工作说明之前那一份干着不舒心,嬷嬷不求你要有多么多么优秀,你开心平安就是最重要的。不管你在做着哪份工作,你都是嬷嬷的骄傲,嬷嬷相信你会尽自己全力去把它做好。”电话那头柔软的话语和盖聂说过的如出一辙,想到盖聂,我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的梦。

      按捺住转瞬的不安,我笑了:“我知道了,嬷嬷,原来一直是我在庸人自扰,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这么豁达开明的嬷嬷。”

      “呵呵,”嬷嬷被我逗笑了,“那你什么时候放假啊?还是当老师好,当医生一年到头哪有什么假期呀。”末尾又好像是嬷嬷在自言自语。

      “大概还有十来天放假吧,不过,我可能要和盖聂去看望他的外公,说不定得迟两天回家。”我说道。

      “去吧去吧,应该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况且我们蓉儿这么漂亮,更得去见见了。”嬷嬷话中带笑。

      “好了,嬷嬷,不跟你说了,我要迟到了。”我瞟了一眼时间,飞速站起身来。

      “好,慢着点。”嬷嬷似乎有千里眼,能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嗯……”我停顿片刻。
      “怎么?还有事吗?”“我爱你,嬷嬷。”我们几乎同时出声,但肯定都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我听见她轻声地一叹,声线略微有些改变:“傻孩子。”

      学期的最后一天,高一的学生基本上都放了假,办公室里只有几个班干部来帮助其他班主任整理一些与考评相关的资料,我翻了翻桌上的通讯录,拨通了眼前的电话:“喂,请问是国珍姐吗?您好,我是端木蓉,高月在家吗?我想请她来帮我个忙,行吗”

      电话那头高月的母亲不停地应和着:“好的,好的,她正在吃早饭,她吃完了我就让她去。”

      “不用着急,告诉她我在办公室。”挂上电话,我轻轻往后仰去,其实这学期的资料整理工作,我已经在昨天晚上加班完成了。

      “请问端木老师在吗?”门口响起那纤细的女声。
      “高月,进来吧。”我从格子间里直起身子,挥手示意。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班上这些同学的自评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我拉出旁边的一把转椅,让她坐下。
      她轻轻坐下,脱下手套放在自己的身后,额前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还是骑自行车来的?冷吗?”我望着她小小的红鼻头。“不冷,外面下雪了,下雪释放热量嘛,新陈代谢和体温调节,您教我们的。”她笑笑,露出月牙一般的牙齿。

      我把手中的一摞同学自评表递向她。“这样好吗?”她迟疑着伸出手。
      “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以我一面之观,来评判大家,有失偏颇。”她喃喃说道。
      “这也是我的意思,以我或者以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都是片面的,所以我需要你的角度,而且不光是你一个人的角度,这样可以让我更多地了解你们,跟我讲讲同学中我不知道的事吧。”我期许地望向她。

      她迎向我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

      “不会吧,真的是这样,难怪上次蒋敏那张获奖的元旦贺卡在展览的当天晚上就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谁嫉妒给她拿走了呢,安慰了她半天,王联想这小子还真能跟我找事。”我有些哭笑不得。
      “端木老师,我想他不是存心要偷拿的,您,您,可不可以……”高月的声音越来越微不可闻。
      “可不可以什么?不说是荆天明说的吗?”我故作严肃。
      “不,不管是荆天明告诉我的,还是我告诉您的,这个倒不是重点,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对蒋敏有那么些朦胧的好感,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没有恶意,如果这件事弄得众人皆知,我觉得是对一种很单纯的情感的亵渎,他会无地自容的,我也会觉得内疚。”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出自己想法。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王联想的行为又让我想起了高中时期的那位班长,其实哪个女生会不享受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哪怕对方并不是你所喜欢的人。
      “您笑什么,老师?”高月看着我,有些惊诧。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只是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事情。”我敛起笑,眼光越过高月投向窗外,随即又收了回来,“放心吧,我只是把它当做你给我讲的一个故事,听过了,记在心中就好。”

      看看表,不知不觉已近中午时分,大概是其他的老师已经忙完了,办公室里只剩了我们俩,“饿了吗?”我问道。
      “还不饿,今早妈妈给我下了鸡汤面,还加了荷包蛋。”她把视线从面前的那一摞纸上移开,抬头来回答我。
      “还有十几天就过阴历年了,你妈妈肯定准备了好多年货吧。”望着眼前她纯净的脸庞,我不知该从哪里入手来谈她与父亲的事情。
      “是啊,有腊肉,腊鱼,香肠,水果,糖,小糕点,都是妈妈自己一点一点从市场慢慢搬回来的,上次下雪时,她还滑了一跤,虽然骨头没事,不过腿上还是淤青了好大一块。现在放假了,我就可以帮她做事了。”她绝口不提家里的另外一个成员。

      但不管怎样,我却要找到一个突破口。“那你爸爸呢?他不在家过年吗?”
      她的目光忽地变得犀利起来,像是被人压迫着,呼吸也明显急促起来。
      “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也许不会回来过年,也许,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的语速忽地从前半句的犹豫转为后半句的决绝。

      “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我原以为说这句话时会稳不住自己的语气,说出来以后才发现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啊?”她似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我有个很疼爱我的嬷嬷,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甚至比母亲更好。我还认识了一个人,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成为我的另一半。照理说,我应该很幸福了,可是,我有时候还是幻想着什么时候会不会我的爸爸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那样我大概睡觉也会笑醒的。”此时,我把眼前的女孩当做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倾吐着内心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我甚至没有对自己最爱的两个人说过。
      “一直记得嬷嬷最初教我认字的时候,她说‘父’字,就是天断成两截塌下来也会帮你顶着的那一个人。”我看见她眼中闪烁的光,缓缓说道。

      “老师,我只是害怕,只是害怕,他们说我爸爸在边境那边,那边,我怕他变得像沈星魂的爸爸那样,从警察变成毒贩,被人看不起……”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原来她什么都懂,她爱她的父亲,爱到不容任何人质疑他的尊严,我怔住了,这种父女之间的深深情感是任何东西都阻隔不了的。站起身,揽她的头入怀,轻轻抚慰那低低的啜泣。

      送走高月,独自发了一会呆,直到敲门声响起。
      “请进!”我看了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呢,他早到了。

      “不是说……”看着来人,我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尹卓林握着门把手,朝我笑笑:“在等人吗?”

      “和盖聂约了去看他外公,我还以为他早到了呢。”我如实相告。

      “哦,我在餐厅听石主任说你还在办公室,过来和你聊聊天,彧彧这几天送到我妈家里去了。”她依旧站在门口,“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不不,你进来吧,我们约的时间还没到,”我站起身,大步朝她迈去,“我正好手头的事情也做完了,你就当陪陪我吧。”
      听我这样说,她也不再推迟,随我一起走到了我的格子间所在,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喝杯咖啡,暖暖手。”我冲了袋速溶麦斯威尔,递到她跟前,虽然办公室里开了暖气,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我和她两人,也让人感觉有些清冷。
      她看着我递过去的咖啡,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喝过咖啡了。”
      我有些不解,望着她,等待下文。
      “有一段时间,整夜整夜睡不着,大脑明明已经累得不能再思考了,但是眼睛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就是闭不了,听见一点响动就会坐起来,仔细分辨是不是他回来了。”她的笑让人心痛,什么样的男人会这样伤害自己的女人,我不禁暗暗感激卫庄做了件好事。
      “那是彧彧快一岁时候的事情了,睡眠不好,奶水也就不足,所以彧彧不到一岁就断奶了。我试了很多方法,让自己的睡眠正常起来,为了彧彧,我不能让自己就这样垮掉。最后居然发现喝咖啡对我有催眠的作用。”她看着我睁大的眼睛,“很不可思议吧。”

      “再后来,我对他也算死了心了,彧彧开始咿呀学语,算得上我的一个伴了,渐渐睡眠不靠咖啡也能维持正常,所以很久都不喝了,不想再重新经历那时的日子。”

      听她缓缓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还保持着递出咖啡的样子,赶紧缩了回来。爱是一种瘾,想要戒掉,恐怕是要比戒掉咖啡难上千倍万倍吧。

      “那就喝白开水吧。”我把咖啡放在自己桌上,重新倒了杯水给她。

      正待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见来电显示,我的心没来由紧了一下。

      “对不起,端木,有点突发状况,我需要去处理一下,咱们可能要晚些去外公那。”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是支队的事情吗?”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油罐车爆炸的那回。

      “别担心,我只是指挥施救,不会有事的,待会见。”我终了的一句“小心”还未出口,电话里已经传来了挂断的声音。

      我拿着电话愣了愣神,全然不顾电话中传来的刺耳的“嘀嘀”声。
      “端木,端木?”尹卓林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怎么?有事吗?”

      “可能又有事故发生了,盖聂说要晚点过来。”我将手机胡乱地放进口袋,有些无措地将十指叠交起来。

      一下午的时间或许并不长,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始终望不到头,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我甚至有了种想哭的冲动,转过脸去,给自己五秒钟的时间平复情绪,好整以暇地出现在他眼前。

      “好了,好了。你总算来了,端木今天一下午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表。”尹卓林在一旁打趣道,原来我的情绪是那么泛滥地外露,难为她一下午都在说些轻松的话题,但是甚至连彧彧的一些可爱趣事也无法提起我半点兴致。想及此,我朝尹卓林投去抱歉的一笑。

      盖聂看看我,却并不说话,紧接着转向尹卓林:“谢谢你!”

      “哪里话,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尹卓林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们送你回去吧。”我看看外面,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天色已渐暗,一大片灰蒙蒙的云仿佛就在窗外低低笼着。
      “不用了,我在门口坐12路就可以直达的。”她边说边系上围巾。

      “那我们一起出去吧。”见她婉拒,想着还要赶去盖聂的外公家,我也没有坚持。

      在校门口和尹卓林互道再见后,拉开车门,突如其来的喧哗吓了我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高渐离,谭言和,陶跖三人正坐在后座上,热闹地说着些什么。原来,他们在车上,难怪我提出送尹卓林回家,盖聂却没有吱声。

      “你们也要一起去他外公家?”我有些好奇。三人笑而不语,没了刚才的热闹劲。
      “不是,顺道送他们回家。”盖聂说道。
      “是啊,呵呵,放心,我们是不会当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电灯泡的。不过,言和,你倒是说说,刚才一个劲朝外面瞅,是在瞅谁呢?”陶跖起哄道,不过仍能看出他的疲乏神态。
      谭言和没有出声,只是笑了笑,算是对陶跖的回答。
      “你今天是有些奇怪,”一旁的高渐离开腔道,“居然还抹开车窗上的水雾去看美女,我原以为你的审美只是停留在吴映那个水平的呢。”

      “嘘嘘嘘,这话被她听见,你就惨了,她一定会联合全世界的妇女同胞来抵制你,当然其中也包括你们家白雪。”陶跖朝我瞟了眼,显然他已经领教过大司的厉害。

      “好吧,我什么都没听见。”我忍住笑回转身,系好安全带。

      待到把他们三人送至小区门口,已经是五点半了。“到你外公家需要多长时间?”我问道,第一次去就错过了约定的时间,虽然不是我的缘故,但是终归是不好,现在只能尽力补救了。

      “路上有雪,恐怕要一个来钟头。”他打过方向盘,准备掉头。

      “端木,”谭言和不知什么时候折返了回来,站在车的旁边,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言和?”我摇下车窗。
      “今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是姓尹吗?”谭言和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脸上。
      “呃?你认识她?”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谭言和若有所思地和我们告别。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有些费解,心里揣度着这其中的缘由。倒是盖聂,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我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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