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鱼雨者

13、精灵国度

　　银河系一顆隐藏在黑洞中的白矮星，不寻常地亮了一下。
　　那是亿万光年中某个微不足道的时刻！
　　傅松落不知自己的身体为何被弥漫的黑色所吞噬，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她在黑暗中如一粒微尘般飘荡，奇怪的是意识仍存。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次不寻常的旅行，被一个接一个的黑色涡旋吸入，而最终又被吞吐了出来，在白炽的光朵中安然坠落。
　　“欢迎来到精灵国度！”耳畔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她打了个哆嗦，看到视线前方有一片洁白晶莹的世界：
　　参天的树木倒挂在街道两旁，枝叶茂盛地潜入了底下，天际这时飘下了什么，叮咚脆响地撞击着，彼此交汇凝结，那是一片片完美的立体六边形，然而那不是雪，却具有十分罕见的光泽。
　　“是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矿物，是碳的同素异形体，乌尔瓦到处都是！”那个声音又飘了出来。
　　“乌尔瓦？”
　　她一时分辨不出这是梦是真！
　　作为一个爱奇思幻想的孩子，这般与众不同的世界，轻易便吸引了她。
　　她看看这里，摸摸那里，而她梦境中的东西出现了：鱼群吐着气泡从眼前悠游地经过，猫咪在钢琴上跳舞，而向日葵正围聚在一起呜啦啦地歌唱……
　　她看到了一支画笔，一支很像自己经常使用的那支画笔，它打着绅士般地领结，摘掉了礼帽，引领她去往一辆无人巴士，后来那辆巴士停在了一家旅店门口，她随那支笔来到了一间看起来十分舒适的房间内。
　　蜡烛呲呲地亮了，壁炉跳跃着白色的火焰，像极了中世纪被施了魔法的古堡，而她看到了一面镜子，随后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
　　“是你……，是你……，没錯的……，傅松落……，那是你！”
　　那支画笔在她面前飞舞了一圈，最终立在了那雕花圆镜的上方，托着下颌仔细端详着她。
　　“我吗？”
　　傅松落唇齿打颤，打量着镜中那长了一对巨大的尖耳，通体冰蓝发光的怪物，再度发出了惊声尖叫。
　　“别叫了，你是乌尔瓦星球第一百只精灵！”
　　“一百……，只？”傅松落毛骨悚然。
　　“不错，距离上只精灵来到乌尔瓦星，已过去了……，过去了一亿年！”那支画笔遥想片刻，又告诉了她一个事实。
　　“啊——”
　　“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在精灵旅店响起，后来傅松落在那面镜子前相信了她变成了一只精灵的事实。
　　她死了！
　　死了！
　　过去的记忆在那面镜子前被全部唤醒：
　　她看到了自己创作的那幅《尘雪》，她看到教学楼雨漏旁那段骇人的悬梯；
　　她看到了傅天颖所做的一切，也看到了躺在血泊中悲惨死去的自己；
　　她看到惊闻噩耗的奶奶栽倒在地，看到凤娥婶婶一家哭作一团；
　　她看到傅天颖告诉佟玉咏事发的经过，而她的叔母只在震惊了片刻后，便认同了女儿的所作所为；
　　她看到靖安中学与佟玉咏口径一致地化解了纷乱，她的死亡被定性为了一场意外，佟玉咏作为傅家的代表收取了一笔来自学校的“善款”。
　　她看到傅天颖拿着一张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飞去了大洋彼岸，她看到满头白发的奶奶提着包袱走出了傅家；
　　她看到了自己的墓碑上写着：“傅松落出生于1986年12月22日 ，卒于2003年5月16日”
　　而一支蓝色鸢尾出现在了她的墓碑前，有个愤怒的声音说：“傅松落，你背弃了你的梦想和承诺，你的那幅参赛作品是垃圾，我希望你能竖起鬼耳听到我最诚挚的嘲笑，如今你可以在阴曹地府继续当你的废物了！”
　　“我不是废物！”
　　“我没有背弃承诺和梦想！”
　　“我没有！”
　　……
　　她伤心欲绝地喊，可那面镜子再度恢复了常态，映出了她诡异的容颜。
　　那是一只挂着笑脸的怪物，她的睫毛比她在人间时的头发还长，盘旋卷曲在她的眼角周围，她蓝色的脚趾中间还有骇人的“蹼”。
　　她想放声大哭，可镜子中的她依然在笑。
　　“精灵是没有眼泪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死后成为一只精灵！”那支画笔落在她的肩上安慰她。
　　“你也是精灵吗？”傅松落回神问他。
　　“比你早一亿年来到这里，我是第99位乌尔瓦精灵！”
　　那支画笔倏地虚化，一个通体冰蓝的精灵站在了她的面前，只是他除了长了只尖耳外，简直和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
　　“精灵是有性别的，你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女精灵！”
　　“漂亮？”
　　傅松落打量镜中神鬼皆畏的自己，没有一丝好感觉。
　　“当你度过这段非常时期，你会发现来到乌尔瓦当一只精灵有多么的美好和幸运！”
　　“那么精灵们都可以做什么呢？”
　　“飞——”那个99号精灵眩惑地腾身在室内飞舞了一圈。
　　“曾经我希望我的梦可以长出翅膀，飞翔在天上！”傅松落心绪黯然。
　　“我在精灵图书馆阅读过有关你的《心录》，你是说那个绘画梦吗？”
　　“我的绘画梦被傅天颖毁掉了！”
　　“你会慢慢忘记人间发生的事的，而在乌尔瓦精灵们也会绘画，甚至可以在天幕上作画，而每五万年，就有一次精灵星球的绘画比赛！”
　　“五万年？”
　　“感觉上或者类似于人间的五年那么久，当然你来地不巧，最近的一次比赛已经落幕了!”
　　“那岂不是要等很久很久”她一贯地不走运，傅松落喃喃道。
　　“和一只精灵上百亿年的寿命相比，那五万年真的是眨眼间的岁月，而梦是人类的低级智慧，在乌尔瓦你只要调动意念就能让你的梦变成现实，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
　　“那我能调动意念重回人间吗？”傅松落问了一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说100号，这可不行，一只精灵的意念尚无法穿越宇宙复杂的时空之门，而精灵是不该放弃这种天赐的幸运的，在精灵面前，人类如显微镜下的三叶虫一般渺小，你如今进化了，是一只漂亮的女精灵，你该喜欢这样的自己的！”那个精灵指了指镜子道。
　　“如果我非常想放弃这种天赐的幸运，返回人间呢？”
　　“在乌尔瓦有精灵曾尝试过，他们中的一些没能穿越过乌尔瓦星球极地的雪暴，因体力不支极度衰老，尸骨变成了乌尔瓦极地的飞雪，而据乌尔瓦最古老的《史记》记载，曾经有精灵回到了人间，可一旦回到人间，精灵便会很快地退化，很难找到返回乌尔瓦星的星际大门，关于精灵回到人间的事，只能靠占卜获得一些信息，而我们最伟大的星球占卜师已圆寂了！”第99号精灵叹息了一声。
　　“那你能告诉我去往极地的路吗？”
　　“你这只小精灵会死掉的！”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傅松落，即若你回到人间，也只是重生，却不能真正的复活！”
　　“那么就让我用一个精灵的寿命去争取一次人间重生的机会吧？即使我会死在极地的雪暴中！”
　　“为了等你这位来自人间的第一百位精灵，我已在这条路旁等待了将近五百年人世那么久！”
　　“对不起，我恐怕是乌尔瓦星球最年幼最早夭的精灵！”傅松落抱歉地垂下了脑袋。
　　“精灵间从来不说对不起，在乌尔瓦，一个精灵的选择会得到尊重，如果那是你想要的！”第99号精灵说着，催动了意念。于是面前这位一百位精灵的眼珠开始咕噜咕噜地转动，看起来好似幽灵附体。
　　傅松落在那一瞬中，增加了智慧，这颗乌尔瓦星球的历史一一浮映于脑海深处。
　　“乌尔瓦的精灵们会通过这种方式实现知识共享，而乌尔瓦很大，能碰上一位精灵的机会实则不多，而外头那些景象，是我为了迎接你画上去的，但愿我在精灵图书馆读过的书籍能帮助你穿越极地雪暴！”99号精灵微微一笑。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精灵们喜欢彼此帮助！”飞身而起，99号精灵思忖了片刻，于她道：“我的《心录》记载，我的人间母亲曾送给了我一只叫做玩具熊的东西，可我记不得它的模样了，你能帮我画出来吗？”
　　这并不难！
　　100号精灵催动意念，一只可爱的玩具熊出现在了99号精灵的掌心。
　　“是它！”99号精灵动容地看着那只小熊。
　　“一个精灵不会落泪，真是太遗憾了！”转念，傅松落又画了一幅哭泣的自己，“这幅画可以保存在精灵博物馆，是乌尔瓦哭泣的蒙娜丽莎！”
　　“我想这会在精灵国度引发轰动的！”99号精灵将那幅画收下，微笑道：“傅松落，这个送你，是圆寂的精灵占卜师的遗物，当你在旅途中遇到困难，可以用它召唤离你最近的精灵来帮助你！”
　　一颗如冰似玉的珠子，出现在了她的颈项上，而那个99号精灵吹熄了旅馆中的蜡烛，拉开了旅店的大门，一辆极地列车已出现在了眼前。
　　“再见，傅松落！”99号精灵微笑着说。
　　“再见我的朋友，再见乌尔瓦！”
　　挥手之间，列车飞驰而去，乌尔瓦星球的夜空闪烁出一路银色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