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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漫天恩怨的变化 ...


  •   悬崖陡峭,低头望去,只有深渊万丈,云海邈邈。一棵巨大茂密的榕树就扎根于此,绿叶丛丛中鸟鸣阵阵。底下,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偶有鲜花点缀,从悬崖尽头延展开去,直到太虚洞府巨大的石壁处。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散发着清甜的花香。
      晴空碧天,许是太阳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只余温和的光线被水汽氤氲开来,如一线水彩被粗粗的笔刷匀开,化成整片整片柔软淡薄的空气,如梦似幻。
      一个略显憔悴瘦弱的蓝衣女子已经靠着大榕树,发了半晌的呆了。
      她盘起的双腿上安然地枕着一个男子。男子乌玉般的青丝披至雪白的羽唤纱上,长长的身体横躺在柔软的绿草之上,面容依旧如往常般淡漠沉静,却隐隐透出一股痛感。
      尘缘横在胸前的右手撑着左手,左手支起略尖的下巴,大眼睛中充满了自然的灵性,不过,发呆的时候还是木木的样子。
      她在那八面镜环成的房间中迷路了。不管推开其中的哪一扇门,都会进入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除了自己在镜中的身影外,她再也找不到其他了。可是为什么她无意间找到圣曜时他会那般痛苦,那般无助,甚至是恐惧呢?他定是在镜中看到了什么,可是自己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呢?
      虽然圣曜平时总是拽拽的,一副酷酷的样子,对她也冷冷的,不过看到圣曜当时的样子,尘缘心想,任谁都会不忍的。
      那时的他,就如一个脆弱的孩子般,双手抱膝地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埋进双臂里,若不是后面有坚固的镜子抵着,尘缘估计当时圣曜肯定会倒在地上的。这种姿势,尘缘记得同尘师傅跟她说过,那是婴儿在母亲腹中的姿势,当一个人出现这种姿势时,就表明他一定正处于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状态。
      尘缘当时想也没想的就急忙冲上前去,蹲在圣曜身边,紧张地用手把圣曜的脑袋拉出来,不停地问他发生了什么。若是以前,凭圣曜洁癖乖戾神经质的个性,定不会让她接近他一米以内,更别提是触碰他了。可如今,圣曜甚至对此无知无觉。
      好不容易让他抬起头,让他残存的意识意识到她是尘缘,圣曜二话不说地立马拉起尘缘拔腿就出了这个房间,却仍是不让尘缘看到他此时的表情,还威胁说如果她敢回头看一眼,他就挖了她的眼睛。尘缘只知道他是闭着眼睛的,无论任何一件屋子,任何一面镜子,他都没有再去看一眼。只让尘缘在前面带路,自己则准确地指引尘缘出口的方位路径。尘缘那时觉得他跟神都没什么太大的差距了。
      不过神一出了洞口,就面色惨白地一跟头栽到了地上。
      尘缘两天没吃饭了,刚才又在那种缺氧的迷宫了逗留了许久,此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圣曜的身体挪到大榕树下,自己也虚脱似的坐倒在树边。
      汗水淋漓的,她也睡不着,原本就不好用的脑袋此时是再也转不起来了,索性对着空气中的一个点发起了呆。恍惚中感觉,长得那么高的圣曜,体重怎么会那么轻啊,让她这个做女孩子的都有点自惭形秽。
      尘缘发呆时间长了,一直定定的眼睛都有点累了,不由得转过神思,眼球随意瞟了瞟,竟看到腿上一双乌黑锃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尘缘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真担心圣曜会误解自己故意触近他然后一掌劈了自己。好在圣曜没什么多余的动静,只是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你醒啦?我……我刚才不是有意的。”尘缘害怕地瞅着圣曜,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在讲什么。
      不是有意的?什么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腿上,难道还是我的头自己压上去的?圣曜腹诽道。不过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你没有在镜子里看到什么吗?”
      尘缘不答反问,“你又在镜中看到了什么?”
      “就没有感染你情绪的一些东西出现在镜中吗?”圣曜难得地看了尘缘一眼,不带任何鄙视嫌恶的色彩。
      “没有啊。”尘缘无辜地眨着大眼睛。
      圣曜回过头。
      难道她没有七情六欲吗?可是和她相处几次下来,圣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明明就有的。那老鹤的降灵石吸收不了她的魂灵又作何解释?她果真没有三魂七魄?
      “可笑,”想到这儿,圣曜不免自语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个兔崽子。”
      尘缘没有注意到这边圣曜的动静,只两眼放光地盯着洞府出口附近的一座竹屋。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刚才本就没有的。
      只是那竹屋……不是他的屋子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圣曜!”尘缘兴奋地拽了拽圣曜衣袖,“你看你的屋子!”尘缘忙不迭地站起来就要跑过去。
      圣曜反手抓住尘缘拉他衣袖的手,抬起眼看着尘缘道:“那只是幻境。”
      尘缘远远地看了眼竹屋,搔搔后脑勺,用低低的声音说了句“我知道”,然后就不知死活地对着圣曜甜甜一笑,“不过我还是想去,看看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挣了圣曜的手就往竹屋的方向走去。
      看着尘缘走远,圣曜无奈,也懒得管,只随意地将两手抱在胸前,头靠在树旁,安详地闭目,养神。
      不行,就算是幻象,那也是他的屋子,怎么能让外人乱来呢。圣曜转念一想,人已消失于榕树下。
      尘缘一脚刚踏进竹屋,整个人就被一股外力狠狠拉了出来。
      “你干嘛?”尘缘一脸疑惑地看向圣曜。
      圣曜一脸不屑地放开尘缘的手,“我不想让你扰乱我的房子。”
      “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幻境吗?既然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那怎么能说是你的房子呢?如果这是你的房子,那后山上的那座竹屋算谁的?”尘缘气势不大,话说得倒还利索。呵呵,越不让我看,我就越要看。
      圣曜没想到以前见到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黄毛丫头现在居然能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串话来堵他的嘴,竟一时语塞,只眼睁睁地看着尘缘在“他的屋子”里转悠。
      莫非是如入梦境的虚幻作用减小了每个人所带有的专属特性,所以尘缘不再那么胆小,不再那么怕他,而他也不再那么冰冷寡言,那么具有攻击性?
      天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直到看到尘缘打开墙壁中的那扇小门时圣曜才清醒,闪电般地出手阻止,眨眼间就把尘缘带到竹屋外。“不准进去。”
      因为圣曜极快的速度,尘缘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圣曜,一时无语。
      圣曜果然不招老天爷待见,顷刻间原本好端端的天气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两人瞬间被淋成落汤鸡。
      尘缘找到话柄,“外面下雨了我也不能进去吗?”
      圣曜自顾自地走向竹屋,发觉尘缘没有跟上来,便停在门口转身看她。
      穿过浩淼的雨烟,尘缘隐约看到门前一个人影,蓝衫翩翩,蓝海眸子精光闪烁,清静而忧伤。
      朦胧中,脑中似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不住地盘旋于顶。
      雪景……
      “进来呀,傻愣着作甚?”圣曜不爽道。
      “哦,哦。”尘缘一甩脑袋,慌忙跑进屋里。怪了,刚才是不是傻啦,在想什么呢?
      不过,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人。
      “咦?”进入屋中,看着自己典型落汤鸡的狼狈造型,再看圣曜满身洁白的羽唤纱竟然还是干净如初,无雨无土,尘缘不禁愕然。“你的内力烘干的?”
      圣曜漂亮的眼睛充满鄙夷地瞟着尘缘,“羽唤白纱,乃是西方世界独产的雪晶欧泊石用三昧真火拉制成的丝线所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风尘不染,是我外公在我十八岁生辰时送给我的礼物。”
      “真厉害……”尘缘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道:这家伙又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瞪我。瞪瞪瞪,早晚有一天把你脸上那两颗黑珠子挖下来燃香,不,燃长明灯,燃那种会燃很长时间的长明灯。说不定还能替你这个黑心肠的家伙积点善缘,否则你下辈子投胎也只能被打下畜生道。
      一只白玉般的手悄然握上尘缘纤细的脖颈,圣曜的身体欺近尘缘身后,热热的气体吐在尘缘的颈项间,魅惑恐怖的声音,“想什么呢,尘缘?”
      “没、没什么。”尘缘略显乖巧地一笑,“我只是在想……在想……既然你的外公对你那么好,要不要给他立一盏长明灯,还有你的父母什么的……”嘴上说着,尘缘心里还是虚得很,他不会真的不是人吧?为什么自己在心里骂他都能被发现?
      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圣曜反倒真对尘缘下了狠手,直让尘缘喘不过气来。圣曜的语气依旧冰冷,只是比起以前又凶恶了许多,“谁告诉你我外公对我很好?谁告诉你我父母死了?又是谁告诉你我有父母来着?”
      尘缘呼吸不了,脸憋得通红,双手胡乱地在空中舞动着。就在她以为可以去见同尘师傅的时候,圣曜蓦地松了手。
      “你不配死在我手上。”
      你丫的,我不配死在你手上?搞的我很想死在你手上似的。尘缘一个趔趄,滚到离圣曜远远的墙边,坐在地上猛劲儿咳嗽,一边恐惧而愤怒地回瞪圣曜,一边在心里嘀咕:你外公对你不好又养你又教你武功又送你护身宝衣?你父母没死怎么从没人见过他们?你没父母你哪儿来的?莫不是从那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即使清楚尘缘肚里的小九九,此时的圣曜也没有理睬,只是径自走出了竹屋,站在简单清雅的绿竹雨廊下,凝望着珠水落玉,一时间静默无语。
      平缓了剧烈的咳嗽和激荡的心情,尘缘转过身,看着圣曜寂寥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圣曜的苦楚,又岂是她一个凡人能够理解的,就算能够理解,这痛楚毕竟也不曾加诸到她身上,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圣曜呢?
      “对不起。”尘缘踱步到圣曜身后,心怀愧疚地道歉。
      圣曜还是没有理睬她。不过尘缘晕倒的时候,圣曜倒是很及时地接住了她,没有让她摔个半死。
      尘缘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她迷迷蒙蒙地问站在一旁的圣曜她怎么了。
      圣曜不冷不热地说:“饿的。”
      呃?饿的?饿晕了?尘缘霎时清醒了。也是,她都两天米水未进。不过,饿晕了怎么听都有点掉价啊。
      尘缘瞄到了桌上的空碗,心内讶然,“你……你喂我吃的?”
      “嗯,”圣曜应着,“是些流汁,我直接灌的。”
      尘缘有点不好意思,“你自己做的?”
      “想什么呢,就算你饿死了又关本尊什么事?”看着尘缘依一脸迷茫的样子,圣曜道,“反正这里是太虚幻境,只要知道方法,想什么就会有什么的。”
      “啊?”虽然圣曜说得那么朦胧,尘缘还是觉得好神奇啊。“你喂我的是米汤吗?”
      尘缘看到圣曜嘴角微露出邪恶的笑容,不觉胆寒,这……这加过不会趁机报复灌她毒药吧?
      果然下一瞬圣曜阴阴地开了口,“你身体那么虚弱,只喝米汤怎么行呢?我不过少灌了点肉汁而已。”
      肉、汁!
      报复,圣曜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她可是佛家弟子,怎么能吃肉呢!尘缘立马掐着喉咙就要呕,一旁还响起了圣曜美妙却令人气得肺炸的笑声。
      “圣曜,你是故意的,呕……”尘缘吃力又气愤地指责道。
      圣曜满脸嫌恶地离了尘缘两步远,“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如何?”
      尘缘气结,只能一边默念着“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一边祈求同尘师傅和佛祖的原谅。
      “别念了,”圣曜从碗橱内随意拿出两根长香,“还记得这个吗?我外公留给我防小人的。”圣曜意寓深蕴地望了眼尘缘,“要说破戒,你早破了,不是吗?”
      尘缘盯着圣曜手中那两根长长的香,心怨道:是啊,怎么忘记了呢?自己早着了圣曜的道,早就破了杀戒了。这可如何是好呢?思及此处,尘缘不由得用充满怨念的小眼神儿瞪向圣曜。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蓦地变得昏暗,然而片刻之后绚烂的火烧云般的彩霞铺天盖地地由天际蔓延而来。
      尘缘看着这奇妙美妙的天空,不由得惊喜地朝着窗口一指,“你看……”
      然而话未说完,尘缘眼前一花,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圣曜从床上一把拉到了屋外。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眼前小竹屋“轰”地一声巨响,爆炸,震得尘缘大张着骂人的嘴巴立马停顿在了“O”字形。
      圣曜松了手,转身望去,在漫天火红流离的艳彩中,一团团火焰如流星般从空际疾速而优美地划将下来,每一团火焰的颜色都仿佛是从彩霞中采撷而来,自然纯洁,真实虚幻,美轮美奂。
      “好美啊,就像飞火流星一样。”尘缘不由得惊叹大自然的神奇。
      圣曜望着满天流火,动也不动地说:“美?刚才就是这玩意儿顷刻间烧毁了竹屋,差点要了你的命。”
      听圣曜如此说来,尘缘打了个寒颤。但就在下一瞬,她眼中的飞火流星化为无数大大小小洁白的花瓣轻柔而缓慢地,如花精灵般,飘落。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
      “圣曜,你看,白色的花瓣雨!“尘缘欢乐地蹦蹦跳跳,看着圣曜,开心地大叫着。
      圣曜无言,只是静看着自己眼中的幻象,不禁得呢喃:“花瓣雨,原来这是你眼中的幻象。”
      “幻象?幻象也很美啊,呵呵。”尘缘兴奋地傻笑着,“倒是你呢?满脸不爽的样子,看到狗屎了?”
      圣曜眼中,飞火流星裂变成更小更小的墨黑光芒,化作了漫天黑雨。
      尘缘了悟,虽然她也不知道圣曜到底看到了什么。她抓过圣曜的手,摊开放在半空中。
      圣曜不解地看向尘缘,却见到尘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张小脸宛若春晓之花,透着说不尽的明媚善良。圣曜微怔间,却见满天清白的花雨,花瓣落至手掌上,再没有墨黑光芒的灼人,只剩下一股温柔,几丝暖意。
      再看去尘缘融融的笑脸,圣曜黑欧泊似的眸子,五彩流闪间蓦地一黯,语气也不禁冷冷的,“笑得那么灿烂,许是看到你心尖上的人儿了吧。”
      呃?尘缘愣住。
      恍惚间,柔软飘逸的百合花瓣与清纯可人的满天星相互穿梭于空中,翻飞随意。隐隐约约的,金蓝色撒花洋绉霓裳在黄昏的风中飘起。由下及上,洁白无暇的脸庞,却不见五官。
      尘缘被这臆想中的“无面鬼”吓了一大跳,脸红心跳地扑扑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出来了。
      可是从梦魇中逃离的尘缘,竟然有几许莫名的痛楚。她甚至依稀感到,那可怖的“无面鬼”没有表情,没有五官的脸上,寂寥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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