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38、南无寺阿弥陀佛

　　“哇，南无寺不愧是圣上亲封的护国神寺，真气派！”圭小默兴致勃勃地游荡在南无寺的庭院里，顺手采下几朵或白或红的小花。
　　韩孤过轻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南无寺虽然处在偏僻的入梦城，但也正因为如此，此地环境清幽，适宜佛家清修，故圣上多年前就将护国神寺从国都迁到此处。南无寺是大荒朝的护国寺，不仅如此，几乎在所有信奉佛教的国家里，南无寺都占据了很高的地位，被信徒奉为‘佛爷的红尘宿地’。简言之，就是神明下凡来人间住的地方。”
　　“好是好，”尘缘走在圭小默身侧，“可即使是护国寺也是一个清修之地，南无寺也太金碧辉煌了吧。”
　　“哈哈，尘缘说得对，”韩孤过接下去讲到，“南无寺不仅寺庙宏伟广大，金碧辉煌，古典经纶的收藏更是难得地齐全，可以这么说，凡事珍贵的佛语孤本，只要南无寺没有，那么你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找到了。南无寺的大师佛法高深，不仅每年要举办好几场佛经讲坛，而且还会被派送到国外去讲经说法，传播道义。我还听说，即使是这里资历尚浅的小和尚，也各个都颇具慧根，长得更是唇红齿白，仿若观世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尘缘笑道：“怪不得这里会有那么多女香客，原来不是来拜佛，竟是来看人求姻缘的。”
　　“嘻，那我也要看看南无寺的小和尚。”圭小默道。
　　璎珞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很适合当一个教书先生。这不，又要替人纠正字音了。“错了。这二字不念‘南无’，而念‘那摩’，有是恭敬礼拜的意思，亦作‘皈依’来讲，压根儿就不像你们读的那样。”
　　“这位施主解得好。”忽然从石障后面走出一人，长得眉若远山，眼似碧水。他着一身淡雅的梨花白僧袍，单掌立于胸前，步履轻慢，仙气与红尘气息各分两半，却在他一人身上完美地和谐统一了。
　　“‘南无’本意‘皈依’。‘皈’字是反黑为白，转染成净，把心地住于正念清净境界；‘依’字解为依靠。佛家讲究三皈依，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浅白地说，皈依佛就是我依靠佛陀的指示，皈依法就是我依靠教义求得真理，皈依僧是我依靠僧伽引导，正信佛教。”来人说完，便微笑着朝众人点头示意。
　　璎珞恭敬地回礼，“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小僧法号妙峰。大师称不上，不过是芸芸弟子中的一个罢了。”来人含笑道。
　　随后，大家就跟着妙峰信步游览在南无寺风光无限的□□院中。
　　他们一行人是昨夜来这里投宿的，本想第二天天明就离开，没想到却遭遇临时封城而无法离开，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只听说官府内部问题。韩孤过和曦皇本想动用家庭势力，可是被璎珞一一制止了。他不愿意江湖和朝廷上的事搅到一起。无法，只得再于南无寺多逗留两天，看情况再说。好在南无寺也是天地间一神仙去处，大家逍遥闲逛倒也可消磨度日。
　　他们绕着九曲盘桓的□□院一直往前行走，先后观赏参拜了‘藏书冠天下’的藏经阁，宏伟壮丽的四大天王殿，工程浩繁的五百罗汉堂等等。途中，妙峰会适时地替他们做些介绍或解答些历史问题。最后，他们到了南无寺的主殿——大雄宝殿。
　　只见殿内迎来客往，香火鼎盛，左侧的空堂中一位身着黄色袈裟的老师傅正带领着小和尚们诵心经，敲木鱼。空旷的大殿内，吵嚷的香客声和清净的诵佛声相互交织，起起伏伏，在香烟袅袅中，描摹了一副烟雾缭绕的盛世礼佛图。

　　钟鸣十二更，香客早已散尽，大师们也尽数回屋休息去了。夜晚的南无寺寂静无比，只能听到池塘里蛙的低吟。
　　尘缘独自走在偏院前的一条冷冷小径上，月光透过丛林，洒在长满绿苔的青石板上。
　　“啊！”一个带着僧帽的小和尚莽莽撞撞地跑过来，像一阵风似的，把尘缘的身子都撞到了一边，幸好有矮矮的灌木丛托着，否则她前两天受伤的屁股估计又要遭难了。
　　被撞了一下，又被夜风吹着了，尘缘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听到偏院小厨房中，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尘缘本无意偷听别人讲话，可是……那似乎是圣曜的声音呢。
　　尘缘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蹑手蹑脚地扒到窗口处。佛祖爷爷，神仙姐姐，还有天上的各路神灵前辈，你们可千万别怪尘缘啊，尘缘只是觉得多了解圣曜一点，或许可以更多地帮到他。好吧，她也承认，自己确实对圣曜的事充满了好奇。
　　“我知道，你终会找来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师祖，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等会儿我就离开。”
　　呃……这个是圣曜的声音，尘缘听出来了。
　　习武之人走路脚下带风，可圣曜不知是不是因为武功过于高强的缘故，行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幸好尘缘透过薄薄的糊窗纸看到了圣曜渐渐移向门口的身影，刚想迈开脚步撒腿跑路，却听得房内老人缓缓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便体会到世间诸多痛苦。”
　　圣曜停步，“师祖是想告诫圣曜什么？”
　　“孩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苍老的声音在说这句话时，显得格外低沉。
　　圣曜沉默地打开门，踏出门槛的一刻，他嘴角弯起一道冷笑，“这句话，圣曜以为，师祖应该跟父亲说。”
　　尘缘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圣曜远去的白色背影，只听到屋内一声沉重的叹息。

　　脑子更乱了，尘缘觉得她现在应该回去躺在床上，好好捋捋混乱不清的思路。不过，发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尘缘内心还是有点窃喜的，尽管她也知道这样做很不道德。好吧，她去佛堂向佛祖忏悔。
　　偏院里就有个小佛堂，是尘缘刚才闲逛时发现的。这个小佛堂不似大雄宝殿那般宏伟壮丽，但布置得也很干净，很适合住在偏院里的弟子于平日里清修。
　　小佛堂的烛光略暗，毕竟已燃了大半夜，尘缘踱步到门口。咦？门怎么还露着一条缝隙？透过窄窄的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两人。呃……好吧，反正已经偷看过一次，也不在乎有第二次，到时候一起向佛祖请罪好了。
　　唉，出山一趟，她果然学坏了，不像以前那样虔诚了。如果师傅在天有灵，一定会不高兴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把罪名都推到雪景身上，反正是他把她教坏的。不过雪景那么狡猾，一定不会让她的“奸计”得逞的。
　　想起雪景，尘缘心里不由得滑过一波暖流。雪景，等飒露彻治好了你的伤，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吧。你可一定要快点养好伤啊。
　　“不要念了！”女子娇俏气恼的声音震回了尘缘游离的意识，接下去便是念珠被扔到大理石地面上的动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你这个胆小鬼，不敢承认的胆小鬼！”
　　佛像前站着的一灰衣小僧正将一双粉拳使劲地砸向蒲团上跪着的白衣僧人。
　　灰衣小僧体形瘦弱，一头披肩的长发略显凌乱，显然是摘下僧帽时弄乱的。她的僧帽就被她丢在蒲团附近。
　　尘缘一惊，那个不就是刚才撞她的小和尚吗？原来竟是个女的？还有跪在蒲团上的人，更让尘缘惊讶，居然是妙峰师傅啊。
　　面对女子的吵嚷，妙峰表现得很镇静，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淡淡道：“施主请回吧，这里是佛家圣地，万不可惊扰了佛尊圣驾。”
　　“你你……”女子指着妙峰的兰花指轻颤，气得连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不住地呜呜哭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妙峰捡起地上的佛珠，走到女子面前。女子以为他是来安慰她的，心里一喜，却没想到妙峰只是跪到蒲团上，继续念他的佛经。
　　女子顿时怒了，估计也是个颇有气性的女子，直接抓起妙峰的衣袖就往外拉，嘴里还说着今晚必须跟她回去之类的话。妙峰挣扎着要脱出女子的手。两人拉扯间，不经意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尘缘。
　　女子秀美的脸霎时绿了。
　　妙峰神色平静，目光如水，他慢慢从蒲团上起身，只轻唤了声“尘缘姑娘。”
　　尘缘被当场捉住，顿时尴尬得不行，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嗨，妙……妙峰师傅……”

　　天啊，这算是落荒而逃吗？反正尘缘就是这样直接跑掉的。站在一丛隐蔽的花台边，尘缘慌张地扑了扑心口。
　　“又蠢又笨的，就不要学别人偷听人家讲话了。”落雪缠云般的声音，仿佛从是从无弦琴上飘来的韵，清亮柔美。
　　“啊！”尘缘感叹于这人华美音质的同时，也真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住了。她心惊胆战地回过头，“圣……圣曜啊。”见到是圣曜，尘缘不知道为什么舒了口气，心里还很开心，不过一想到偷听过他与他师祖的对话瞬间又紧张起来。
　　羽唤纱轻飘，月光下的人影缓慢移来，“没想到，尘缘姑娘还有这个癖好。怎么，偷听别人讲话就那么有意思吗？”
　　尘缘讪讪一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发现了？”
　　“就你那功夫，想瞒我？”圣曜不屑地侧过身，“鼠妇。”
　　鼠妇是夜间行动的一种甲壳动物，和西瓜虫长得很像。圣曜这是在嘲讽尘缘像鼠妇一样，大半夜不睡觉偷听别人讲话。
　　“我……我才不是呢。”尘缘心虚，说出来的话就跟蚊子哼哼似的。我是关心你好不好，真是的。
　　“鼠妇。”圣曜又不重不轻地来这么一句。
　　“我不是。”尘缘撅起嘴。
　　圣曜面无表情地瞪了尘缘一眼，转身就走，黑欧泊似的眸子在夜光中一闪。
　　“哎……”这样就走了？如果是雪景，一定会无休无止地和她吵下去的。尘缘低下头，卷着矮树丛里的一撮小叶子，心里五味杂陈，搞不清在想什么。

　　圣曜离了尘缘，就直接出了入梦城，压根就没把官府的封城禁令当回事。他还有要事在身。
　　等他完成这些事，就可以结束和那个人的牵连了吧。
　　结束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