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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叹流年一缄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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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径一片树林,已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来时的那片树林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再不一样的树林,其实也是一样的。
尘缘弯腰捡起一片落叶,心中涌出无限温柔。虽然叶子已经枯黄干燥,但这毕竟是尘缘自从入了毓北关雪原后,接触的第一个干净自然的生命之灵。
尘缘将落叶含在掌心,双掌合并在胸前,闭上眼睛,低下头,虔诚地为大家祈福,为雪景祈福,也为了那个曾多次帮助过他们的白衣少年祈福。
为他祈福,不只是因为他曾施恩于她,还因为在尘缘心中,那个万人之上的绝尘少年是孤弱的,他才是最需要爱与祝福的人。
尘缘把一条红线小心地穿过黄叶的一端,在顶端系了一个漂亮的佛珠百音样式的结,努力思索着如何才能把这片寄予她无限祝福的吉祥物挂到眼前这颗长满美丽黄叶的大树上。
好不容易爬到枝桠横分的树冠处,尘缘的手吃力地攀上树杈,被树枝刮得乱蓬蓬的脑袋刚一浮出,却见眼前一双黑欧泊似的眼睛正凝视着她。尘缘受到惊吓,“啊”地一声就往下掉,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尘缘感觉自己的屁股好像被摔成了四瓣儿。“唿,痛死我了。”尘缘坐在地上,两手撑地,脑袋朝上仰视着圣曜。
圣曜的脸被成群的黄叶遮住了一点,不过他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雪白的羽唤纱和那双黑欧泊似的眼睛,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如梦似幻。
“你……”尘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考了良久,终于吐出一言,“你还好吧?”话一出口尘缘立马就后悔了。人家好端端的,会有什么不好的?
看尘缘变化丰富的表情,圣曜察觉出她纠结尴尬的内心活动,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言不发地等着,想看尘缘如何收拾接下来的局面。
尘缘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垂下眼帘,“那个……谢谢你救了曦皇。”
又不是为了你才救的,你谢什么?
“还有,上次的事,你还在生气吗?”尘缘抬起眼看他,小心翼翼地问。
上次的事,她说的是月圆之夜用暗香杀人的事吧。他才不会生气。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动感情,根本就不是他做事的风格。
尘缘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还在置气,不免沉沉地叹了口气。静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圣曜的眼睛问道:“你的病是痼疾吗?是不是常常会在固定时间里发作?”
圣曜将身子靠到一旁粗大的树杈上,没有理睬尘缘。这家伙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事告诉她?难道等她掐算好时间找人来害他吗?
“或许璎珞可以帮你看看。”发现圣曜不理她之后,尘缘只得无奈地自言自语,“最后,还是要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林中风轻轻吹拂,黄叶漫天飘落,尘缘好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和煦的自然之风了。她情不自禁地躺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飘人间。那时候,雪景还在……
如果雪景现在也像她一样,在这里碰到了圣曜,他会做什么呢?会跟圣曜道谢吗?还是会走得远远的?因为她记得雪景曾跟她说过“圣曜非人,世所难容”这句话。
想起雪景,她忽然就记起来,对了,她不是要把祝福的树叶挂在树上的吗?可是,树叶呢?
尘缘慌忙起身,左探右望地寻找。
圣曜听到底下轻微的踩树叶的声音,略偏过头,乌黑的长发滑落垂浮在半空中,像一匹光洁柔亮的墨缎。看着树下小小的粉色身影不住地乱窜,圣曜头又转了回来,随手将卡在树杈间的红绳树叶挥了下去。
尘缘皱着一张小脸正苦恼着,忽见一片系着红绳的黄叶悠悠飘下,恰落到她手间。尘缘接住自己的吉祥叶,顿时喜上眉梢。她兴奋地挥动着手里的吉祥叶,跳着朝树上的圣曜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嫌太吵,圣曜不耐地将身体翻转到另一边。他想他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为什么找到这个会让树下的人那么开心。不过是片随处可见的枯叶而已,充其量也不过是上面多系了一根无聊的红绳罢了。
圣曜对此不以为然。殊不知,尘缘正默默地将红绳系在他身后的这截小树枝上,心中充满了美好的祝愿。她希望,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少年,有一天能够听到普渡众生的佛音,真正达到观自在的彼岸。
篝火映亮了暗夜,烤架上叉了一两只野兔、野鸡还有几条小鱼。
大家围坐在篝火周围,欢乐地庆祝曦皇“再生”。
大家有说有笑,只是尘缘不时的朝身后的树林望望,她想圣曜应该还在里面。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圣曜叫出来和大家一起。尘缘其实明白,他是不会愿意和别人一起的。可是他一个人好孤独,尘缘真不忍心把圣曜一个人丢在漆黑的小树林里。
“尘缘,给。”曦皇将一支串好的兔腿递到尘缘面前时,发现尘缘在东张西望。“在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你?”
尘缘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边说着“不用不用”边接过了兔腿。见曦皇无甚在意,方才放下心来。天啊,如果曦皇去找圣曜,圣曜一定会不开心的。就像今天下午的自己,好像就蠢蠢地被圣曜嫌弃了。
只是,尘缘心里的小九九又如何能瞒得了久经江湖的曦皇呢?
是夜,趁着众人睡去,曦皇独自去了小树林。
皓月当空,梢枝高翘,轻风微漾,着一身羽唤白纱的绝世少年飘然若仙。
曦皇在很远的地方便看到了这一幕,他停下脚步,略微感到惊讶。他只猜出树林中有异状,不想让尘缘如此紧张的所在,竟是圣曜。
呵,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啊。
但自己的命毕竟是为人所救。曦皇双手抱拳,朗声道:“在下万俟曦皇,感谢圣曜救命之恩。”
“不必。”云淡风轻的一句。
曦皇放下手,坚削的侧颜散着幽幽月光,愈发地琢磨不清。“曦皇敢问,为何圣曜愿意救在下一命?”
背对月华,圣曜脸色微暗,林间是鸟儿落巢的最后一声叹息,似乎也是圣曜遥远而迷茫的一声叹息。
见圣曜没有回答,曦皇了然,道:“既然圣曜不愿透露,那曦皇也不便追问下去。只是无论是什么原因,圣曜都是救了曦皇一命。他日圣曜若有所求,万俟曦皇甘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报答圣曜在毓北关对在下的救命之恩。告辞。”曦皇转身离去,长长的黑袍在风中翻卷。
月华万顷间,一上一下,一黑一白,一动一静,一去一留。只是,一样的少年郎,不一样的命运之殇。
叹流年乱,到最后,谁又得安然无恙?
一缄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