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36、宿命转佳人又见

　　茫茫雪原上，漫天飘雪让视线很不清晰，隐隐约约，一个半圆球倒坐在雪地里。
　　那是璎珞他们几人照着雪地村的样子搭建的雪屋，虽然走形严重。但好歹能够藏身取暖，这几日他们就是在这座不起眼的小雪屋中度过的。
　　雪屋中黑漆漆的，不过大家轮流释放内力散射光芒，有那么些光亮，倒还可勉强度日。
　　在雪屋内，大家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圈席地而坐，相互之间靠得很近，中间是发亮的光芒，此时正由曦皇操控着。
　　尘缘抱膝坐着，面容憔悴，而圭小默靠在尘缘肩膀上睡得正香，韩孤过则在凝眉思索着自家的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白坐在璎珞腿上傻愣愣地瞅着中间的光，视线穿过光芒射到曦皇那张帅帅的脸上。
　　璎珞忽然发话，打破了这静谧得诡异的氛围。“孤过昨天去侦查过雪地村，那里空无一人，当然也没有褐红蜻蜓。据我推测，是因为它们的老巢暴露了，所以跑到蛇族聚居的地方避难去了。等会儿我们几人就偷偷潜入蛇族打探情况，然后再作打算。不过小默和尘缘要留在这里，否则我们要照顾你们，反而分心。”
　　圭小默不服气，“我的武功那么好，哪要人照顾？我看你要人照顾才是真的。”
　　璎珞一听，回嘴道：“你武功再好有什么用，那么意气用事，还不是老老闯祸？我武功是不如你，可我至少能够自保，你行吗你？大麻烦精！”
　　圭小默被璎珞驳斥得哑口无言，整张脸都气绿了。

　　徒步在雪原中，大家的方向感都失去作用，摸索了半天，最后还是璎珞根据蜻蜓老巢的位置推测出了蛇族聚居地的确切方位。
　　蛇族也与蜻蜓一族相同，平日里化身为人，住在蛇族的村落里，进行日常活动。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因为蛇的感觉敏锐，就算他们只是偷偷潜入，也有八九成的可能会被发现。如斯危险，这也是为什么璎珞不愿带圭小默和尘缘来的原因。
　　可是刚走到蛇族部落的村口，眼前的一幕让大家都惊讶至极。
　　白茫茫的雪地上，横躺了无数条断虫残蛇，鲜血从它们折断的七寸处缓缓流淌出来，染红了一片白雪。从璎珞他们的角度看来，仿佛是缎白雪锦上一簇簇血红枇杷果，交织的蛇身便是那紫红紫红的树叶，上面还有腐烂的枇杷果流出的黏稠红色果汁。
　　往里走去，是愈来愈多的死蛇，愈来愈多的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曦皇心里暗惊：每一条蛇都死于七寸被折，斩杀它们的人每一次落手都如此精准，半分不错。再看满地死蛇，数以千计，若是一条一条这样斩杀，怕是到明日也杀不完，更何况它们不是普通的毒蛇，而是修炼多年的妖蛇，武功修为更是可怕。即使是父亲亲自动手，也无法把这一切做得如此完美。此人竟能斩杀数条武力高强的妖蛇于一瞬，并且恰到好处的掌握蛇人的七寸，可见其不仅只是武功绝顶，而且心思缜密，智慧超凡。
　　曦皇一路走着，看着地上尚在蠕动的断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高手斩杀妖蛇的场景，一阵晃神，直到被璎珞和韩孤过叫醒。
　　蛇村宽敞的场院中，蛇王倒伏在地上，挣扎着要起身，又因一时急怒攻心，口中鲜血猛地噗到蓝绿色的宽身长袍上，睁着他那精光闪烁的眼睛狠狠盯视着对面昂扬而立的白衣男子。
　　尽管经过一夜残忍的屠杀，鲜血飞溅了整个蛇村，可羽唤纱依然洁如初晨，白如飞雪，裙角飘漾在凛凛风中。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圣洁如斯的白衣少年，会是一夜屠村的凶手。
　　蛇王又连着吐了两口鲜血，怒骂道：“你们这些中原人，真是丧尽天良，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灭我一族。想我蛇族多年避世，生活在这寒雪冰天之中，不犯中原，没想到竟还是被你们活活屠了一村，就为了，为了这小小的幽冥之蜓，咳咳……”
　　圣曜瞟了一眼地上的蛇王，对他的怒骂充耳不闻，只转身，一步一步走到早已石化的璎珞面前，缓缓摊开手掌。
　　褐红色的幽冥之蜓飞出，在璎珞面前盘旋回环，璎珞轻轻抓住了它。璎珞能感受到幽冥之蜓的气数已经尽了，看来圣曜也没有对它留情。果然，幽冥之蜓一触到璎珞的掌心，便软软地倒下了。
　　为什么圣曜会帮他们？璎珞不解。等到他回过神，早已连圣曜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会不会是我们上次救了他，所以他报恩？”韩孤过问。
　　璎珞白了韩孤过一眼，“上次就算我们不帮他，他自己也可以对付那群采花贼，人家没怪我们多管闲事，没怨恨我们看到他受难的一幕而心起杀意，我们就应该谢谢他了。哪里还敢让他报恩？”
　　盯着圣曜渐远的背影，倒在雪地上的蛇王化为蛇形，睁着他硕大的眼睛，吐着红信子飞向璎珞。
　　璎珞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他身后的曦皇一跃而出，挡在璎珞之前，用轩辕九刃斩开了蛇王的七寸，蛇王瞬间变作两段摔在地上。
　　“曦皇，你被咬了！”璎珞急忙上前，察看曦皇右臂上的伤势。挽开袖口，两道深深的牙印使周围的皮肤都变成了可怖的暗紫色。
　　“这可如何是好？我早在清华城时就听说过蛇王毒的威力，中毒者几乎无一得解。再说毓北关是一片雪海，就算璎珞懂医术，我们又去哪里寻药呢？”韩孤过担忧地说。
　　曦皇疼得眉头紧皱，不发一言，只一会儿便毒至心口，昏死过去。
　　“曦皇！”璎珞忙让韩孤过背起曦皇，“不管怎样，先回去再说。”

　　雪屋里。
　　尘缘仔细地为曦皇擦拭冒汗的额头，眼中满是担忧，怎么办？曦皇额头冒汗，手却冰凉，那么不平衡，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而另一边，璎珞也急疯了。说实话，别说能不能找到药，他根本连解药都配不出来。虽然自从师傅过世后，他已经加倍努力地在学医术，医术也略有长进，可这根本就不够解决目前的难题！璎珞气恼地用拳头使劲砸自己的额头。
　　韩孤过抢过璎珞的手，“璎珞，你别这样。曦皇不会怪你的，你是他最敬爱的大哥啊。”
　　小白也扑腾着一双小爪子不让璎珞打自己。
　　“曦皇不会怪我，可是我会怪我自己。他为了救我而身中剧毒，可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那里孤单地死去，我算哪门子的哥哥啊？”璎珞痛苦地说。
　　圭小默轻抚璎珞的背，就如一个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她傻傻地开口，“别难受了，有小默陪着你呢。”
　　曦皇一直都在昏迷当中，璎珞也久久没有开口。雪屋内的气氛安静得压抑。
　　而就在这时，雪屋突然整个炸开了，围成雪屋的雪猛地往外四散飞开，众人顿时陷于凛风与寒雪之中。
　　飞雪落絮把人的视线弄得很不清楚，连睁眼似乎都要费些功夫。但眼前昂藏而立的人实在是太过耀眼，导致他们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再也移不开眼。
　　圣曜，是他把他们的雪屋破坏了。
　　他到底想做什么？
　　“圣曜……”尘缘口中的低语消失在强劲的凛凛朔风中，然而圣曜却在她叫他名字的那一刹那低头看了她一眼，仿佛一个天帝在俯视他的子民。尘缘不顾寒冷，只恍惚觉得，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救兵，她抬起头顶着寒风直视圣曜的眼睛，，“帮帮我们。”
　　圣曜如黑欧泊的眼眸迷蒙如晨曦洒落叶间，穿过茫茫雪雾，移至昏迷在尘缘怀中的曦皇脸上。
　　曦皇，羲皇，多好的名字啊。可是，如果可以，圣曜真想立马就结束这个人的生命。
　　可是不行，他答应过一个人，要保他平安的。
　　寒风暴雪之中，圣曜像没事人一样坐到雪地上，挪过曦皇的身体，闭上双目，替他运功化毒。
　　灰天白地中，一朵墨黑光芒在曦皇背后闪烁，宛若苍莽远谷里妖冶盛开的黑瓣雪莲，深冷孤绝。
　　众人在风雪中冷得瑟瑟发抖，不过为了守护曦皇，就连体质最弱的尘缘都强撑着没有倒下。
　　良久，圣曜起身，幽冷的黑瞳瞄了瞄眼前的座座“冰雕”，不发一言，转身而去。
　　尘缘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暴风雪中，冻得发紫的双唇嗫嚅着。
　　璎珞连忙过去帮曦皇把脉，而后舒了口气，“蛇毒已除，性命无碍，只要调理几日便可。”
　　“屋子都没了还调理什么？圣曜也真是的，救人就救人嘛，进屋就可以，干嘛破坏我们温暖的窝？”圭小默哆嗦着嘴唇说。
　　璎珞直起身道：“以我所了解的圣曜，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进我们这种人挤人的小屋的，我想他倒是宁愿在雪里待着。所以……”
　　“所以他就把我们的小屋毁了？”圭小默插嘴，“霸气！圣曜实在是太霸气了！”哎，听不出这个疯丫头是在骂人还是在夸人。

　　终是出了毓北关的大门，只是进去的时候他们是七个，而出城的时候却只有六个了。
　　依稀记得，尘缘在这里画过一双眼睛，她说等她出来的时候她会再画一次。而今，她兑现诺言，果然又画了一双同样的眼睛。
　　只是，斯人已去，一切都再无意义。

　　毓北关，落雪之关。关山雪不满，遂，永世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