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31、白野仙踪寻极北

　　马车徐徐地，在一片林间小道上，一路向北前行。
　　马车由雇来的马夫驱使着，里面坐着尘缘和圭小默，韩孤过因为伤势未愈，又要照顾圭小默的关系，所以也坐在马车里。而马车前三匹高头大马上分别坐着雪景、璎珞和曦皇。
　　淡蓝的午后，阳光涉过熹微，骤冷的气候，空气中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尘缘替还在昏迷中的小默披上了一件翠绿色的外罩，外罩上白绒绒的软毛蹭着圭小默苍白无血色的脸颊，犹如熟睡中的水晶美人。
　　“小默，我继续给你讲昨天的故事。”韩孤过环抱着圭小默的双手又稍微加了几分力道。
　　“那天他们吵架之后，讨厌的绿色猫咪被它的主人轰出了房间，猫咪在门外用它的猫腿使劲踢着房门，嘴里嚷着不干不净的猫语，她还不时会被自己的猫语逗乐，咯咯傻笑。可是我……可是它的主人却从露着缝隙的窗口中，看到她落寞的表情。它的主人甚至看到猫咪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晶亮的水光。小默，你知道猫咪的主人那时候在想什么吗？”韩孤过低头看向圭小默，似乎在询问她。
　　“那时候，他走过去悄悄把门锁解开了。他在想，如果它这个时候踢门进来，他一定不会再把它扔出去，他一定会紧紧抱住它。然后告诉它，小猫咪，你哭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哭了，否则你的主人看到他的猫咪这么丑，他会难过的。”
　　韩孤过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与其你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倒宁愿你看到你哭。至少，那样的你，还是完整的，完整的爱我的猫咪。”
　　尘缘的脑袋搁在弯起的手臂上，看着车窗外渐冷渐白的树林，眼中一片通红。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那样对她？”尘缘的声音因为夹染着哭腔，所以略微显得沉沉的。
　　韩孤过将目光从圭小默脸上移开，“尘缘以为，我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你应该后悔了吧。”
　　“我没有后悔。”韩孤过的声音不大，但是很肯定。
　　尘缘回过头，看着韩孤过，一脸的陌生。
　　“我只是在江山美人中，选择了江山而已。”韩孤过的目光与尘缘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透着股果决的气概。
　　尘缘有点茫然地移开眼，“我不懂。”
　　韩孤过低眉浅笑，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不懂，是因为你还幸福着。”
　　“孤过，如果小默现在醒来，你愿意为她放弃些什么吗？”尘缘问。
　　韩孤过慢慢抬起头，眼中泛着晶光，“我想，我会愿意为她放弃整个清华城。”
　　尘缘听到这个答案，轻轻笑了。并没有感到意外。她知道，这才是孤过，骨子里的孤过。
　　一天，两天过去了。
　　马车就这样行进着，一点一点地接近着极北之地。
　　尘缘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独自离开的雪景正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放松地一笑。昨天雪景莫名其妙地离开后，她就一直很担心。
　　不过话说回来，雪景这些天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地离开，回来以后总是会满脸疲惫，然后就直接去睡觉，问他原因他也不说。看他不想说，尘缘便也没有逼问。不说就不说吧，人回来就好。
　　尘缘将目光从雪景脸上移开时，无意间注意到被孤过搂在怀里的圭小默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尘缘惊喜地叫道：“孤过，雪景，你们看，小默的手指动了，她好像快醒了！”
　　尘缘这一叫，韩孤过和雪景马上醒了过来，眼睛都看向圭小默。
　　下一刻，圭小默果然缓缓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正在眼前的韩孤过。
　　“小默，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韩孤过兴奋地大叫，开心地将原本躺在他腿上的圭小默拥入怀中。
　　“放开，好紧……”圭小默虚弱地说。
　　韩孤过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连忙放开圭小默，急切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去找璎珞过来帮你看看。”
　　圭小默眼神迷离，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啊？璎珞又是谁啊？你们一个个都看着我干什么？好奇怪哦。”
　　马车中原本喜悦的气氛瞬时凝固。
　　“小默，你别吓我，我是韩孤过啊，还有尘缘和雪景，这些人你都不记得了吗？”
　　圭小默用疑惑的神情打量着尘缘和雪景，摇摇头，像个受伤的小兽一般将头撇到后面去。
　　看到小默如此光景，韩孤过心疼得好像被撕裂了一般。他使劲地摇晃着圭小默的身体，大嚷：“圭小默！你别给我装！你根本就没有忘了我！我不许你忘了我！”
　　“孤过，松手。”闻声上车的璎珞赶紧拉开韩孤过，替圭小默诊治。
　　雪景无言地下了车，默默地走到一棵盖满白霜的枯树边。
　　尘缘跟了下去。
　　此时，林中已是一片白色。冰冷洁白的霜花积在地上，树上，河面上，空气中似乎都能够闻到清冷的气味。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尘缘问。
　　“你看到孤过那个样子了吗？”
　　尘缘点点头，“看到了。你别怪孤过那样对小默，其实他也……”
　　“谁说我怪孤过了？”雪景转过身，牵起尘缘的两只手，眼中的汪洋似乎静止了一般。“我是在想，尘缘，若是有一天，你也像小默忘记孤过那样忘记我了，那么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尘缘没说话，低下头，两手缓缓圈住雪景的腰际，纤弱的身子整个地贴着雪景，“雪景，永远不要离开我。”
　　雪景伸手抱住尘缘，“嗯。”
　　青天，白地，枯树，静水，蓝裳，粉裙。
　　不远处，淡黄的马车边，一袭金边黑衣，寒星冷眸。
　　这时，璎珞从车里出来，对站在马车边的曦皇说：“我们也该好好谈一下了。”
　　曦皇看了一眼璎珞，点头答应。
　　落满白霜的河畔，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面朝着小河。
　　“小默怎么了？”曦皇问。“不清楚。我检查她的脑部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许是她自己不想想起来吧。”
　　曦皇嘴角上弯，“这下可够孤过忙的了。”
　　“刺杀父亲和夜袭山庄的，是同一拨人吗？”璎珞转而问。
　　“线索不足，没法确定。但据我推测，应该是同一拨人才对。”曦皇沉了沉，将身子转向璎珞一侧，“大哥，为了环珠夫人的事，你还是不能原谅父亲和母亲吗？”
　　“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我救他们，只是还债而已。”璎珞语气冷淡。
　　“大哥恨我吗？”曦皇问，寒星眸闪烁不定。
　　璎珞脸上露出一丝让人不解的笑容，“恨你什么？恨你，因为你娘的出现，我娘七绝而亡？恨你，夺去了父亲的爱与关注？恨你，你是堂堂八尺男儿，而我却身形矮小？还是恨你拥有纯金属性而我却只是精制木属性？”
　　“大哥……”曦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璎珞却在曦皇有点张皇失措时转身面对着他，以一种坚定的口吻说道：“曦皇，你永远是我弟弟。”
　　璎珞低头看着璎珞，因为璎珞的身高，他只能低头看着他。然而在曦皇的心中，璎珞的形象却是无比高大的。曦皇很早就从璎珞身上看到了父母不曾看到的东西。比如，璎珞的智慧广博，志向高远，实务变通，心胸开阔等等。所有的这些，璎珞都是凌虚山庄中最出色的，连父亲都无法与璎珞相比。
　　马车中。
　　圭小默围着翠绿外罩，缩在角落里，特意离韩孤过远远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戒备模样，让韩孤过很是头疼。
　　“小默，你喜欢小猫吗？”韩孤过问。他已经试图用很多话题与圭小默聊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了。如果这个还不行，那他就只能坐在马车里，和圭小默大眼瞪小眼了。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的起作用了。圭小默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笑着朝韩孤过点了点头。
　　看到圭小默纯真的笑容，韩孤过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果然还是他的小默啊。“那我给你讲一只绿色小猫和它的主人的故事，好不好？”
　　圭小默“嗯”了一声。
　　于是韩孤过又把一模一样的故事重新讲了一遍。当韩孤过讲到猫咪的主人总是被猫咪气得跳脚时，圭小默的表情一凝，“猫咪的主人一定很讨厌猫咪吧，猫咪这么惹人烦，这么不懂事。主人一定很想把猫咪甩开吧？”
　　韩孤过看着圭小默的表情，眼中一抹异色瞬闪而过，道：“就算猫被主人讨厌着，主人也会守护它，一生不离不弃。”
　　“你说谎呢。”圭小默轻轻道。
　　韩孤过一笑，“连故事里的猫咪都会说谎，我为什么不行呢？”
　　圭小默低下头。
　　原来，你真的在说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