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28、风经过故事深秋

　　直到日上竿头，雪景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知道是飒露彻对他施了巫术。一方面，飒露彻不希望他过早地清醒去面对现实的痛苦，而另一方面，飒露彻也不喜欢分别的场面。
　　飒露彻选择一个人悄悄地离去，他这次是真的要回谪仙岛了。因为谪仙岛的人不能在大陆连续待七天，这是谪仙岛素来的规矩。况且，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尘缘的事他无能为力，雪景的事也只能靠他自己。所以，是时候该离开了，等到这里需要他的时候，他自然会过来。
　　雪景，保重了。
　　雪景坐在床边，颓丧地低着头，几缕长长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耳边。飒露彻走了，他唯一的依靠也弃他而去了。
　　“雪景。”一声轻唤。
　　雪景抬起头，“尘缘。”
　　尘缘温柔地一笑，坐到雪景身旁，“我再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雪景一愣，不明白尘缘在说什么。
　　“是飒露彻告诉我的，他说你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坚强，你有很强的依赖感，只是一直都无人可依。他说，在你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陪你安静地躺在床上，会减少你心中的沉淀与不安全感。”
　　雪景没有回应。
　　尘缘的视线落到雪景的脸上，继而离开，“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飒露彻其实不懂，只有他陪着你，你才会完全地将整颗心放下，去信任，去依赖，而并非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让你卸去一身沉重。”
　　雪景迷茫地盯着镶金边红地毯上的某一点，神思游离，“飒露彻的家族是世代寄居在谪仙岛的巫师一族。巫师一族，不论男女，相貌都很丑陋，可是飒露彻却是个例外。它不像个巫师，反倒像个高高在上的邪异天神。”
　　尘缘反问道：“飒露彻长得那么好看，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巫师一族虽然长相丑陋，可他们却能够拥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寿命。长得越丑，寿命越长。所以若是你今后遇见奇丑无比的老巫师，可要小心一点，他们往往修为颇高，且在巫师界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尘缘怔怔地，可是她听明白了。“飒露彻很快会死吗？”
　　“不知道。巫师界中从没有出现过长得好看的子弟，更何况飒露彻的长相绝非一般的好看，所以至今无人能推测出他到底有多少年的生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绝对不会长寿。”雪景两手握紧，抵在颔下，“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就算长得丑也无所谓。只要他是飒露彻，我就一定不会嫌弃他。”
　　尘缘将手轻轻放在雪景手上，“飒露彻如果长得丑，那就不是飒露彻了。我想，依飒露彻的性子，他也绝对无法忍受丑陋的自己的。”
　　雪景反握住尘缘的纤纤小手，继续道：“飒露彻长我十二岁，从小到大，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我。父亲过世后，母亲望子成龙，对我管教很严，动不动就施以处罚。那时飒露彻就是用他还不是很熟练的巫力，一次又一次地帮我逃避处罚，或者减轻受罚所带来的伤痛。我想，应该也是那时，我养成了依赖他的习惯吧。其实，飒露彻也常常用他的巫术整我的，他那时候巫术掌握的也不是很好，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他弄死，还好有玉实师傅在。”
　　尘缘“嘻嘻”一笑，“怪不得当初飒露彻说要动手的时候，你那么害怕。”
　　雪景立刻逞强，“谁怕他了？我那是让着他好不好？”
　　“好，”尘缘很配合地点头，她可没忘记她这次的使命是要逗雪景开心。“那……”
　　尘缘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圭小默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她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璎珞和曦皇的爹回……回来了，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快不行了。媤媤夫人正在屋里哭呢。”
　　雪景一听，拉起尘缘的手，“走，我们去看看。”

　　屋子里挤满了丫头小子，主子奴才，端盆送水，你进我出，忙得不亦乐乎。璎珞等几个人站在一旁，媤媤夫人坐在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紧闭双目，气虚微弱的万俟燊。
　　尘缘挤到璎珞身边，悄声问：“万俟庄主怎么样了？”
　　璎珞看了一眼尘缘，低声道：“跟我出来。”
　　尘缘便拉着雪景，带着圭小默一起跟着璎珞出了门。韩孤过和曦皇也随后跟了出来。
　　大家聚在一起，进了璎珞的房间。
　　“大哥，爹到底怎么样了？”曦皇焦急地问。
　　“爹回来的时候遭人行刺，身负重伤，情况险急。其实这伤倒不难治，当年我跟着师傅出游学医，就曾遇到过受同样伤的人。只是师傅虽有治他之法，却无治他之方。”
　　韩孤过问：“药方是什么？”
　　璎珞沉眉，“极北的幽冥之蜓，极南的火莲之雪，极东的美人之花，极西的天空之城。”
　　在场的人一听，都面面相觑。这是药方吗？
　　圭小默默默地走上前，拍拍璎珞的肩，惋惜地说：“你爹没救了。”
　　韩孤过一把捂住圭小默的嘴，把她拽到自己身后。这丫头可真没的教。
　　曦皇凝眉，“大哥，世间真的有这种药吗？”
　　璎珞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他抬头问道：“你想试一试吗？”
　　曦皇点头，“无论如何，为了爹，我们也一定要试一试。”
　　“光靠你们两个，恐怕不行吧。我也加入。”韩孤过道。
　　雪景点点头，“那我们就兵分四路……”
　　璎珞摇摇头，“雪景，大家还是一起行动吧。这四样东西，每一样都不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尘缘上前看了看雪景，道：“那好，大家一起吧，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圭小默急忙从韩孤过身后蹿出来，“我也去，我也去！”
　　韩孤过无奈地瞥了圭小默一眼，真是哪儿都少不了她。
　　“那就多谢各位了。”曦皇道。
　　“哎，曦皇，大家都是朋友嘛。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韩孤过一把搂过曦皇的肩膀，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圭小默有的玩，很是兴奋。
　　曦皇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如我们收拾收拾，今天就……”
　　“不妥，”璎珞阻止道：“今天过急，我们这一去，并非三五天之事，还是部署妥当点比较好，大家也要好好准备准备。”

　　回去的路上满是依依杨柳，尘缘挽着雪景的胳膊，欣赏着幽静的湖光水色，心中好不满足。“雪景，我有种预感，这一路上我们一定会发生很多事。”
　　“很好吗？我觉得麻烦会比好事多。”雪景很不配合。
　　“当然很好了，这样我们之间又可以有很多记忆储备了，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了。”尘缘停下脚步，面朝雪景，眼睛中水光潋滟。
　　雪景苦笑，“别人的记忆是用来回忆的，我们的记忆却是积攒着用来以防遗忘的。”
　　“雪景，多往好处想想嘛。毕竟上天没有让我一醒来就忘记你，也没有让我完全忘记你，我们之间，还是拥有很多很多的。即使会一点一点地失去过去，我们也可以一起创造未来呀。”阳光之外，柳荫之下，尘缘的笑容显得迷离而可亲。
　　雪景低头笑笑，蓝眸微漾。这番话，定是飒露彻教她说的。只有飒露彻，才会，也才能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