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22、我只求一个拥抱

　　午后的阳光不错嘛，尘缘决定趁着天气暖和给小白洗一次澡。
　　抱起趴在地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白，尘缘向红木大澡盆走去，脑海中却不由得地想起昨日。
　　昨日，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昨日，他们在山里的竹屋看到了圣曜，他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尘缘站在门前，真切地感受到，这才是真正的圣曜，寂寞，孤独，无助，甚至是软弱，却并非世人面前那个高高在上，独步天下的绝世少年。
　　昨日，看着倚门而坐的圣曜，尘缘不觉得就很心痛，她真想过去安慰安慰他，替他分担痛苦。她知道，即使他是圣曜，也有无尽的苦恼，而且正因为他是圣曜，才有无穷尽的苦恼，只是世人不懂，他们看不见，或者装作看不见。
　　可是雪景拉着她走了。后来他只对她说了八个字——
　　圣曜非人，世所难容。
　　雪景是想告诉她，圣曜无情，命贱犯煞，让她离他远点儿。
　　尘缘思绪凌乱，一个没注意，不想洗澡的小白就已经从怀中窜了出去。
　　“小白，你回来！”尘缘追着追着就跑出了自己的小院子，看见前方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她大叫：“曦皇，快帮我抓住它。”
　　其实哪里用得着曦皇动手，小白一见到曦皇，就直接飞奔到曦皇怀中。所以说，小白最喜欢帅哥的嘛，而且曦皇曾经替璎珞照顾过它一段时间，小白对他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只可惜，非我族类，尘缘对曦皇的影响力明显要大于小白的投怀送抱。最后，小白自投罗网，被曦皇和尘缘扔进了灌满热水的大红澡盆。
　　小白甩甩脑袋上的水，又被尘缘无情地按了下去。小白认命，随便她吧。一介小小草民，它不和她一般见识。
　　“曦皇也一起来吧，帮小白洗澡其实挺好玩的，不过小心它甩你一身水。”尘缘边使劲地摆弄着小白，边说。
　　曦皇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一愣，随后不露痕迹地一笑，好吧，那就一起吧。小白早就不是当初的小白了，以它现在的体形，若是不想配合，尘缘怕是制服不了它。曦皇蹲下身，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尘缘看着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轻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清纯干净。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曦皇的衣袖卷至肘处。尘缘的手柔滑细嫩，沾满了清清凉凉的水珠，有些细小的水珠顺着曦皇的小臂滑了下去。
　　“曦皇，我可以问璎珞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璎珞对媤媤夫人好像并没有太多感情。”尘缘边洗边说。
　　曦皇嘴角上勾，“你是想问璎珞的娘是不是被我娘害死的吧？”
　　尘缘没有否认，尴尬地一笑。
　　“我娘没有害死璎珞的娘，但当年她确实是因为我爹和我娘的事才气绝身亡。所以从这一角度说，璎珞确实有恨我和我娘的理由。”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尘缘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莽撞了，她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导致万俟家人不睦啊，“我相信璎珞对你的兄弟之情是真的，对你娘也绝对不会怀有恨意的。请你相信我，千万不要对璎珞有什么误解啊。”
　　曦皇看着对面女子怕自己误会而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小白见两人此时很过分地忽略了它，心里不乐意了，厚厚的大爪子随便往水里一挥，大片的水花立刻飞溅出来。
　　虽然曦皇已经最快速度的地拉开了尘缘，可两人的腰腹处还是湿了一片。
　　尘缘无奈地朝曦皇做了个逗人的鬼脸，挽着袖子装模作样地收拾小白去了。
　　曦皇站着没动，看着尘缘傻傻地和小白较劲，第一次脸上露出沾有阳光的笑容。
　　“咻！”
　　一颗小石子从墙外飞过来，直击尘缘，被曦皇一手握住，捏在手中，瞬间化为粉末，洒落地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没有伤着谁？”圭小默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口跑进来。
　　“放心，就凭你那点功力，谁也伤不到。”曦皇扑扑手掌，洒下剩余的粉末，淡然说道。
　　“什么嘛。”圭小默一脸不爽地甩着腰带。
　　韩孤过随后也追着圭小默进了院门。这对欢喜冤家，平时没事竟做些猫捉老鼠的游戏。
　　尘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管招呼圭小默和韩孤过，“你们也一起来呀，小白这些日子都没洗澡，实在是太脏了。”
　　圭小默一听有好玩的，开开心心地就跑过去帮忙给小白洗澡。洗了会儿，圭小默突然抬头，凶巴巴地瞪着韩孤过，“喂，你怎么不来帮忙啊？”
　　韩孤过瞥了圭小默一眼，不屑地将身子一侧。切，他可是清华城的小郡王，平时别人给他洗澡他都要挑剔半天，现在竟然还要他给一条狗洗。想得美！
　　然而圭小默可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刁蛮任性如她，湿漉漉的手一把抓住韩孤过的锦袖，毫不客气地拽着他到澡盆旁，一下子把他按下去，抓着他的手就往小白白白的长毛上蹭。
　　“哎呀呀，你……你个泼妇！”韩孤过气得大叫。
　　曦皇见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便站在旁边看两人闹腾，目光偶尔会擦过那个安安静静的粉衣女孩儿。
　　门口出现一道蓝色身影，是雪景。
　　尘缘看到雪景，高兴地起身上前，“雪景，半天没看到你了，你去哪儿啦？我正帮小白洗澡呢，你也一起来吧。”
　　雪景不着痕迹地脱出被尘缘紧握的手，淡淡一笑，“不了，你们好好玩吧。我有点累了，想回屋躺会儿。”说着，便丢下尘缘，往屋里走去。
　　尘缘呆呆地望着雪景离去的背影，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略显疲惫的神色。

　　今夜无月，炫亮缤纷的烟花却已足够照亮整个天空。
　　游楼华灯，晶亮如昼，满院子的人围坐在一起看戏。媤媤坐在最前排，后面的小辈三三两两地坐了五六排，丫环仆人们在一旁伺候着。
　　戏楼的大台子上几个花旦小生在咿咿呀呀地哼唱着，不时地会有些彩头，台下的观戏人一致拍手叫好。
　　圭小默索性跳到椅子上鼓掌，韩孤过坐在她旁边，不时地抬头看她几眼，随便找个由头讽刺讽刺她，给自己找点乐子。
　　璎珞坐在第二排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尘缘和曦皇。他们三个话少，都是神思游离地看戏，各自在想各自的心事。
　　媤媤独自坐在最前排，怔怔地看着台上的戏发呆。曲文里，一个叫如花的女子，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此时正演到她的丈夫跪坐在地上，拉着如花的裤管，求她不要走，只有四五岁大小的孩子在一旁哭喊着，嘴里呜呜地说不清楚话。
　　“娘，小心！”媤媤还在发愣，完全没注意到戏台上的花旦拿着一把长剑直向她刺来，明晃晃地照映着她的脸。
　　如花。
　　若不是曦皇及时将她拉开，恐怕她此时已身首异处了。
　　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凌虚山庄赶来的护卫与假扮成戏子的杀手们互相砍杀，打得难舍难分，场面分外激烈。曦皇、璎珞、韩孤过和圭小默也纷纷卷入其中。
　　媤媤拉起同样不会武功的尘缘的手，带着她藏匿在暗处，悄悄往河桥的出口移动。
　　不巧，有一个打扮成丑角的刺客被打出圈外，看见媤媤和尘缘，拿着剑就朝她们刺去。
　　媤媤和尘缘急忙逃跑，却在逃窜时慌不择路，两人齐齐摔进河里。“扑通！”
　　“娘！”
　　“尘缘！”
　　曦皇和璎珞两人杀了丑角，也跟着跳进河里。
　　等杀手们解决得差不多了，站在河边的韩孤过和圭小默才看到两人狼狈地从河里爬上来。“人呢？”
　　曦皇摇摇头，面有悲戚，“我们没找到人，夜太黑，水流太急了，急得……很怪异。”
　　“那怎么办呀？”圭小默快要急哭了。
　　璎珞眼光邈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我知道谁可以救她们，跟我来”说着，拔腿就跑。
　　璎珞撞开雪景的屋门，直接把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时辰的雪景拉起来。
　　雪景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我在睡觉呢。”说完，又一头倒下去。
　　璎珞吐了口气，“听着雪景，我不清楚昨晚你干什么去了，非得用现在的时间来补觉。但是尘缘和媤媤夫人出事了，她们掉进院子里那条变得很奇怪的河里不见了，如今生死未卜，你……”
　　璎珞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条水汽氤氲的虚空青龙从眼前一闪而过。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掩的惊异之色。
　　青龙头部构造清晰，越到后面越清淡，尾部已经到了一种几不可见的地步。青龙跃入河中，逆着水流往前冲游。
　　河底果然有怪异。一般院子里的河水都是死水，不会流动，更不可能会有逆流，而游至深处，河底竟然还出现了无法见底的巨大漩涡，漩涡里冲出一重重大大的气泡，不断上升。这种情况，一般人根本就游不过去，能从这里活命就已是万幸了。
　　这些障碍虽然慎人，但只要在水中，对雪景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可是他可以慢慢来，尘缘却等不了，再迟一会儿，就算能把尘缘救上来，估计她也要去半条命了。
　　老天，前面怎么还有那么多恶心的漩涡！不能再这么慢了，尘缘等不了了。
　　青龙在一个漩涡前停住，变回雪景的身体。雪景闭上双目，张开双臂，任水流急速地穿梭在自己逐渐膨起的金蓝色撒花洋绉霓裳中。忽然他双目一睁，眼中碧蓝的海面波涛汹涌，海底暗涌动荡，隐隐形成深黑色的漩涡席卷上来，彷如万马齐奔腾，飞龙在天吟，气场浩大，势不可挡。河中的激流、漩涡根本就不能与它比肩。
　　雪景此时所在的地方早已出了凌虚山庄的地界，到了河海交界口。就在此地，交界口处的水竟如书页一般，以水面为界一片一片的往上翻，翻上的水锦泛着亮光，滚着波动。不消一刻，此界的河床竟然完全干涸了，干得仿佛它本来就是一块干干的土地似的。
　　“尘缘！”雪景定睛看到了不远处两个堆叠在一起的小人，立马疾速飞赶过去。
　　他紧紧地抱住昏迷不醒的尘缘，红着眼，眸中映着翻起的水锦，喃喃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尘缘说不出话，但她还有朦胧的意识。她知道，雪景来了。尘缘唇边泛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她好像听到了晚风灯塔中桑桑公主的歌——
　　生死寂寥，岁月催人老，我只求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