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21、我越过阴晴圆缺

　　尘缘从小住过的山庙已经被泥石流毁了，因为凌虚山庄就在山下，璎珞就把大家都带回凌虚山庄了。
　　“你们大家就先住这儿吧，家父临时有事，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目前府里只有我和大哥，还有家母。”曦皇道。
　　璎珞很有心，把雪景和尘缘的居宅安排的很近，中间只隔着一道墙而已。两个小院子都不大，但有树有花，有水有桥，还有温暖的阳光，风景清雅，别致有趣。
　　璎珞派去的侍卫还在山上搜寻着，不过至今没有新的发现。雪景见尘缘在房里等得着急，就索性陪着她一起上山去找。虽然他知道不会有结果，但这样尘缘心里或许会好受点儿。
　　雪景和尘缘见到的山庙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墟了，哪里还有庙的影子？大片灰色的泥浆石块中偶尔会露出一星半点残破不全的青瓦黄壁，黄土捏造的佛像碎得只剩下半片手掌。
　　眼前的一切，无疑深深刺痛了尘缘脆弱敏感的神经。尘缘瘫坐在地上大哭，雪景蹲在地上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侍卫们还在掩盖住山庙的泥浆中搜寻着，璎珞远远地站着，白衣翩翩，望着发生的一切。
　　夜晚，月光如水，遥遥地照射进小院里。尘缘着着白色单衣，披着一件浅粉色套衣，呆呆地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手拖着头，睁着眼睛傻傻地望着月亮。
　　“雪景，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师傅了？”尘缘依然傻傻地望着月亮。
　　雪景坐在厚厚的中墙上看着尘缘，冷不丁被她一问，竟有点来不及反应。这丫头，原来早就知道他在了。
　　是啊，他在，一直都在，她知道就好。
　　“同尘大师，自有佛祖庇佑。就算他真的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我们也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这不是修佛之人的追求吗？”雪景也抬头望向月亮。
　　尘缘点点头，“还是雪景说得对。我不应该那么自私，爱不是要完全占有，而是爱他所爱，想他所想，乐他所乐，悲他所悲。雪景，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呃……他是这个意思吗？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丫头竟然还能说地如此头头是道。
　　然而时过境迁的他们……雪景终于意识到，尘缘啊，他的尘缘可真是一语成谶。
　　爱不是要完全占有，而是爱她所爱，想她所想，乐她所乐，悲她所悲。
　　“真没想到师傅会死……雪景，你怕死吗？”
　　“不怕，你呢？”
　　“我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尘缘拿着小树枝在地上比划着。“我不怕死，但我怕雪景出事。”
　　雪景再低下头去的时候，尘缘已经进屋了。地上只留着四个字：雪景无恙。

　　第二天午饭时间，六人去大堂见如今凌虚山庄的当家主母，也就是璎珞和曦皇的母亲。
　　出乎意料地，他们的母亲不但不是想像中的华贵妇人，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倾城美人，美得恍如西施在世，堪比天仙下凡。
　　一双水亮的桃花眼眼角略微下弯，顾盼神飞，峨眉细长，如真金墨画，在左眉上方，绘有金红色西方孔雀鸟，线条细腻，笔触柔和，美不胜收。嘴唇胭红，带着浅浅的粉色光泽，小小的瓜子脸下颔细尖，肌肤白皙细腻，脸颊处有两片红晕，恰到好处的酒窝在笑时会绽放在唇边。
　　一袭粉绿色长裙露出她细长的脖颈和两只玉白色的小臂，一根浅绿色的纱带完美地勾勒出她的腰身。她的身材尤为高挑，甚至比大部分男子都高。这里最高的雪景和曦皇都不过只比她高了小半个头而已。
　　“这是你姐姐吧？”圭小默小声地对璎珞说。
　　“呵呵，这位姑娘真有趣，”媤媤温柔地笑着，“我是璎珞和曦皇的母亲。平时他们的父亲在，我是不见客的。不过今日你们毕竟是璎珞和曦皇的贵客，作为他们的母亲，我想我有必要代替他们的父亲出来迎接你们。欢迎各位的到来。”
　　大家落了座。尘缘和圭小默分别坐在媤媤的左右两侧，璎珞和曦皇则坐在媤媤对面。
　　午饭很丰盛，礼节也很到位，关键是璎珞和曦皇的母亲非常和蔼可亲，对在场的每个人都很尊重，很温柔，午饭的气氛也非常祥和。
　　“夫人，你们是母子，为什么璎珞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呢？”圭小默本来是打趣璎珞的，没想到她说完话后，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璎珞将酒杯轻放到桌面上，语气轻缓，听不出任何感情，“她是曦皇的母亲，我的生母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圭小默尴尬扶额，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了韩孤过从桌下向她伸出的大拇指，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仿佛在说：“你行的。”
　　媤媤苦笑了一下，只是在还未让人察觉前就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颜。
　　雪景只当未察觉到桌上的异常，加了一块茄子夹馍放到尘缘碗里，对她低声说道：“尝尝这个，你会喜欢的。”
　　媤媤也看过来，对尘缘说：“是啊，雪景公子真有眼光，这道‘紫云影’是凌虚山庄大师傅的拿手好菜，璎珞和曦皇平日里也都很喜欢呢。”
　　尘缘“嘿嘿”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吃起了茄子夹馍，心里却在暗骂：死雪景，拿我当箭靶。
　　雪景像是知道她在心里骂他，只以笑回应：乖，委屈一点吧，你没看到桌上的气氛吗？就当帮璎珞解围好了。
　　“都吃到嘴上去了。”媤媤掏出一块粉绿色锦帕，准备帮尘缘擦去嘴上的紫酱。
　　“我自己来吧，夫人。”尘缘接过锦帕，低头看见了锦帕右角处的绣纹，是一朵粉色的大牡丹，样式普通，可是针脚绵密，可见主人绣艺精湛，用心谨慎，“这是夫人绣的吗？”
　　媤媤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在家里闲来无事，做来自己玩的。”
　　“绣着玩都绣得那么好，哪像我这块帕子，当年娘亲逼我绣的，请了最好的手工老师，可是这两只鸳鸯还是……”圭小默不知不觉地掏出自己的天蓝色帕子，低头摆弄着。
　　“你绣的？我看看。”韩孤过趁圭小默没防备，一下子抄手夺过。“哈，这是鸳鸯？鸭子吧，还是秃顶的鸭子。来，大家看看是不是！”
　　“喂，你干嘛，还给我！”圭小默抬起屁股就去追赶韩孤过。
　　两人绕着大圆桌满屋跑，顿时引得哄堂大笑。

　　这日天气晴好，雪景带着尘缘上山，舒散舒散沉郁的心情。尘缘心里却是想着，或许此次上山可以找到师傅也不一定呢。雪景自然知道她的想法，由她去吧，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青山隐隐，绿水幽幽。
　　雪景牵着尘缘的手随意漫走在山间小路，渐渐的，林子越来越深，风景也越来越清幽。耳边，只有风声、水流和不知名的鸟儿鸣叫声。
　　“雪景，这是哪儿啊？我没来过。”尘缘挠挠头，“我虽然从小就住在山上，可我几乎都不出寺门的。”
　　雪景将往前滑落的一绺头发朝后捋去，回头笑着看向尘缘，“怕吗？”
　　尘缘摇摇头，“我喜欢这里。”
　　雪景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既然你喜欢，那我今天就把你留在这儿了。”
　　尘缘紧紧抓住雪景的手，“唔，有雪景在，我才喜欢这里。”
　　雪景所站的地方地势比尘缘的稍高一点，他低下头，微微弓起身子，在尘缘仰着的小脸蛋上印上深深的一个吻。
　　尘缘立马羞红了脸，捂着脸颊，不好意思地用手挡住笑，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雪景碧蓝的双眸中滔天波浪掀起，翻滚不息。
　　好一会儿，雪景牵起尘缘的手，继续往深林走去。
　　“雪景，好奇怪啊，这里的树怎么和外面的不一样？”尘缘停住脚步，看着成群细细长长的竹子，有的高耸古老，枝叶鳞布；有的稍矮点，但颜色更加青翠欲滴；有的只是些刚冒出头儿的笋尖，圆胖可爱。
　　雪景指着竹林掩映处，“那里有一个竹屋，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啊，”尘缘激动地说，“或许那里住着一户人家，救走了师傅也不一定呢。”尘缘兴冲冲地朝竹屋跑去。
　　“哎……”算了，由着她吧。雪景在后面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怎么办，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宠着她了。
　　“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家吗？”尘缘上了竹子做的五步台阶，停在竹门前，问。
　　没有回应。
　　尘缘又叫了几次，还是没人响应。尘缘摆着苦瓜脸看向已走到身后的雪景。
　　雪景看了眼尘缘，走上前，轻轻推开门，竹门发出“嘎吱”的声响。显然，这是很久以前的房屋了。
　　“什么啊，门是虚掩的，根本就没关。看样子，这里是没人住了。”尘缘叹了口气。
　　本来就没有。雪景往屋里走着，他可不像尘缘，认为这间屋子有人住，可是事实证明，他貌似也是错的。虽然屋里确实没人，也有点埋了灰尘，不过这倒更像是主人家才走了几十天的样子。
　　竹屋建在离地三尺左右的地方，是用伐下的竹竿支撑的。这样，不仅可以防止下雨天地上的积水流进屋里，还可以躲避一些野兽的袭击。
　　竹屋由两间契成，前大后小，两间紧紧相连。从外面看，简洁大方，风气古雅。
　　毕竟是在深山的竹林里，此时屋内的光线偏暗了点，不过大体上还算可以。
　　推开老旧的竹门，直接映入眼帘的是贴着左墙摆放的橱柜，柜里有四套碗筷汤匙和五六个碟子，都是用青瓷制成的，表面光滑微亮，只是因为许久未用染上了点灰尘。
　　偌大的房间有一扇半敞着的窗户，窗户底下，是一张竹板做的四角桌子，因为削得薄，桌子表面还透着淡淡的光泽，只是一部分覆上了灰尘，所以看得不是很真切。桌边分别放着四张竹椅，只有一把露在桌外，其他三把都端正地藏在桌底。
　　正对着门的这面墙中嵌着一扇比大门略小一点的小门。尘缘推门而入，是一间宽敞的卧室，估计是当家主人的起居室。一张大大的竹床上挂着粉绿色的纱幔，垂落至地，床上有两个绣着粉色牡丹的红枕头和一床绣有鸳鸯戏水的红色软被。
　　尘缘拿起一个红色枕头，静静抚摸着上面的牡丹，针脚绵密，款式也很简洁美观。
　　床头柜明显是一个女子的梳妆台，只是似乎很久没有人用了。桌上放着一把竹梳，上面还缠着两根长长的发丝，还有些自制的小首饰凌乱地散着。
　　尘缘试着拉开床边的衣柜，可是这个衣柜实在是太久没人用了，门环都生锈了，门沿也紧得拉不开。
　　雪景将尘缘的手从门环上拿开，“别拉了。这间房已经荒废好多年了，看来目前的主人并不喜欢这间房屋带给他的回忆。我们去挨着的那间小竹屋看看吧，或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打开这间屋子靠着外壁的另一扇小门，雪景牵着尘缘，瞬间呆立在原地。
　　雪白的羽唤纱衣的下摆飘散在竹板上，圣曜靠着小竹屋，单腿蜷起，孤寂地坐着。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静伫的雪景和尘缘，如黑欧泊般的双眼闪着异样的五彩，那也许是五色透过水华折射出的幻彩。

　　那一刻，时间静息，光阴止步。
　　越过风云雨雪，越过阴晴圆缺，越过天上人间，越过碧落黄泉，似乎，就为了这一瞬间，久违了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