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殇无恙》锦书七七

12、君暨灯火阑珊处

　　指虚点月落谪仙，足轻勾影舞漪涟。
　　是夜将至，四喜临门。
　　这是谪仙岛上为数不多的开阔主干道之一，此时已挤满了穿红着绿，准备迎接喜庆的人。他们带着一家老小，欢欢喜喜地穿梭在大红灯笼，红幅彩联之间。
　　远远地，唢呐声至，鞭炮声响。
　　四顶绘着祥云的大红软轿并排而行，分别跟随在四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金边红色喜服，佩戴红绸大礼花的新郎官身后。再再之后的，是四队携运着嫁礼的随喜队伍。
　　“绿微，恭喜你们。你们四个还真的在同一天成亲了呢。”最左侧的便是绿微的轿辇，此时尘缘就在轿外，低着头贴着轿帘与绿微说话。
　　坐在轿内的绿微听到尘缘的声音，开心地掀开鸳鸯盖头，如花朵般娇艳的脸庞此刻显得越发绯红。她轻掀起轿帘一角，闪亮水灵的眼睛望向尘缘，声音也因为兴奋羞涩而变得柔软动人，“尘缘，谢谢你的祝福，谢谢今天你能来陪我。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紧张，心好像都要跳出来了。”
　　尘缘轻笑不语。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她知道绿微现在很幸福，以后也会很幸福，这就够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尘缘身处其间，其间纷繁热闹，辗转缠人。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是她这十七年来完全没有体会过的情愫。
　　众里寻他千百度。
　　尘缘在人海中四处张望。她不着急，她知道，他一定会出现。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雪景依然是那身金蓝色撒花洋绉霓裳，在喧嚣的人群中，他默然静立，时间在别人身上游走，却独独定格在有他的画面里。碧蓝色的双瞳中汪洋浩瀚，在寂静中翻腾着一种脱尘之美。
　　尘缘急急地游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只隔着一条街，尘缘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来到他身边。
　　“开心吗？”雪景轻拭去尘缘额上的细小汗珠，低头问道。
　　尘缘捋开从雪景额角滑下的一缕黑发，看他眉目含笑，温柔可亲尤甚往日。尘缘一笑，“开心，新娘子的红冠红衣很漂亮呢。”
　　“嗯，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丹红誓言。”雪景目光幽潋。
　　“丹红誓言……”尘缘呢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雪景慢慢握住尘缘的手，力道不大，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尘缘凝望着雪景深不见底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雪景……
　　“咚咚锵！咚咚锵！”锣鼓震天响，惊醒了暗处的一对鸳鸯。
　　“新郎新娘要过河了。”雪景说。
　　“过河？”
　　“十年修得同船渡。新郎新娘乘船过河，提醒着两人经历长久修炼才喜结连理的不易，告诫二人要珍惜这段姻缘，同时也是一种祝福吧，这是谪仙岛婚嫁的传统。”雪景看着尘缘的眼睛，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要。”尘缘殷切地点头。
　　杨柳岸边，白石桥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在欢送小河上的四只木船。
　　七夕波倒映着月影，婉约流转，暗光浮动。波中并排的四条小船挂着红绸彩带，绣缎金花，喜气洋洋。新嫁娘们摘了鸳鸯喜帕，坐在船尾，娇羞如花，一脸的兴奋难掩。
　　天空中飘洒着片片洁白的花瓣，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分外惹眼。大的是百合花瓣，柔软飘逸，芳香四散;小的是满天星，朵朵珍洁，清纯可人。
　　百合与满天星相互穿梭于空中，随意翻飞，落到新娘的红嫁衣上，好似一片红梅中白雪纷飒，缠绕相绻。
　　泡沫，轻轻地，从河水中一颗一颗透出，向天空飘去，无数。泡沫氤氲了谪仙岛的整个夜晚，如烟云袅袅，邈邈无尽。
　　新娘们笑颜如花，绽放在七夕波间。百合花瓣，满天星群，几重泡沫，苍绿蒹葭点缀河畔，相思红豆播撒其间，很多都落到了前头划桨的新礼郎帽中。
　　河畔古琴奏出的胭脂调银银呀呀，配合着桥上的喇叭，唢呐，花鼓，中埙，一片片，一阵阵，落音缤纷。
　　尘缘靠在桥上，就在桥的正中间，雪景小心地搂着她，以防拥挤的人潮伤着她。
　　看着桥下幸福的几对儿，尘缘既为她们高兴，也在偷偷地羡慕着她们。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寺庙里，凡是少女该有的小心思，她好像全部都感到很陌生，即使是对姻缘之事。如今，却有点羡慕人家新嫁娘了呢。
　　“雪景，我也会成为新娘吗？”尘缘转头问雪景。
　　雪景淡淡一笑，“会的。尘缘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
　　“可是我只想做新娘，不想嫁人。”
　　“尘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不想离开雪景啊。”尘缘嘟着小嘴，轻轻地说。
　　雪景把尘缘的头揽靠在肩上，温柔不语，碧色的深眸流转，星海如雨。
　　船快上岸了。
　　一身紫红衣装的喜婆站在河对岸，遥声吟唱：“十年修得同船渡，新郎新娘共欢携。此生愿得一心人，白头相守不相离——新郎扶新娘上岸，从此十年苦尽，一生甘来。”
　　相继走过月老门，鸳鸯牌，冤家庙，白头栈，终于到了属于他们的洞房——满月楼。
　　然而正当新郎们喜滋滋地领着他们的妻子准备进去时，却被喜婆挡在门外。
　　“百年修得共枕眠。几位相公们，百年修炼尚得共枕眠，你们尚且差一劫。”
　　“什么？”少成不满，“这……这百年之论不过说说而已，您老还来真的啊？”
　　喜婆瞄了一眼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没有理他，继续说道：“你们身后的四位新娘，顺序已经被打乱了。也就是说，你们身后的新娘可能是你们的，也可能不是你们的。你们四个所要做的，就是从中找出你们自己的新娘，带回去过洞房之夜。不过有几个要求，你们不能揭开她们的盖头，不准靠近她们，也不准和她们讲话，更不能找人求助。而且，直到进入洞房之中，你们才有机会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
　　少成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那万一是别人的新娘怎么办？”
　　喜婆冷哼一声，“凉拌。”
　　“你……你个……”
　　要不是水昭及时阻止，少成怕是要直接骂出口了。
　　远远地看着四个男人在一起灰头土脸的样子，尘缘问道：“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怎么帮？人家自己的丈夫都分不出，你就行了？”
　　“我，我可以试试嘛。”
　　“试？当着喜婆的面？喂，别以为她只是个喜婆哦。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谪仙岛的每一个人，否则我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凶，好没人性……尘缘吐吐舌头。
　　“走吧，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处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雪景直接无视掉尘缘的鬼脸，轻轻地拉起她的手。
　　“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