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不是锦鲤，我始终在池底。》小怪A

3、我们拥抱着互相取暖

　　我以为我死了，醒来时全身都是刺痛的感觉，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裹着厚厚的纱布，那时候我想不如让我死了罢。
　　我想坐起来发现左腿没有知觉，扶着墙走到门口，发现我还在那个荒芜冷清的小院里，只是个宫女罢了，受伤了他们怎会理会。
　　我对着池水颤抖的一层一层揭开纱布，右边脸上巴掌大的伤痕。
　　我本想对你说，陆商若是你执着的是我曾经的皮相，那你真真是个混蛋。
　　现在，我只愿你永远记得我最美好的样子，不管是你的阿璃还是你的小金鱼。
　　入冬了，锦妃娘娘消失了，我知道她已重新变回了锦鲤。
　　锦鲤的名字和相貌只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陆商你却执迷不悟。
　　龟爷爷说等我伤养好了就让我重新变成小金鱼，靠着他拿来的药和食物，我想我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的伤口好了，留下了伤疤。左腿瘸了，走路一摇一晃的，不知道我变回小金鱼游水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偷偷溜出去看过他几次，夜深的时候，偷听到宫人说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他在那场大火中留下了后遗症，天一冷就会不停的咳嗽，腿也落下了毛病。这个冬天他会不会很难熬。
　　我隔的远远的就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一声又一声，陆商天冷了我不能给你批件衣了。
　　看见他慢慢推开门，我往后藏了藏，他缓慢的走着，不时咳嗽几声，跑来了几个宫女扶着他，天色暗了，皇上还是早些歇息罢。
　　可我还是想四处走走。
　　皇上，您的身体……
　　罢了罢了，给我拿壶酒罢。
　　皇上，御医嘱咐过了，喝酒对您的身体没有好处啊。
　　唉，早点歇息……歇息……
　　看着他缓慢的推开门回屋，不时咳嗽几声。
　　我捂着嘴压制住抽泣声，任凭眼泪落下。
　　陆商曾经说过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宫殿，像个巨大的牢笼，禁锢了他的一生，看似是这个城的主人，事实却沦为这个城的奴隶。
　　他想要逃走，他想要放弃他的权利，抛开他的责任。他想要为自己而活一次。
　　在一个小村庄或许他可以成为一个教书先生，或许是一个小郎中，又或许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农夫，和他的娘子，不需要显赫的身世或是饱读诗书，只要能为他每晚温一壶酒，然后和他哼一曲小调，坐在田间小草屋前月光下安静的听他说着话。
　　他喜欢小孩子，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正好凑一对好，或者还可以有更多的小孩子。他会养一只猫，空闲的时候抱着孩子们晒太阳，猫儿盘在他的脚下打瞌睡。
　　他说小金鱼或许你就是那个小娘子。
　　这当然是好的呀，我满心欢喜。
　　可是现在，陆商竟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我一瘸一拐跑到自己的院子，才敢放声哭，嗓子哑到不能再出声，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流下，我瘫软在地上无声的抽泣。
　　清晨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我觉着自己像过了一百年一个世纪这么久。
　　睁开眼看见了陆商微笑着站在我的身前，我张开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陆商背着光，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光，竟像那年初见他时的模样，温润如玉翩翩少年。
　　他伸出手眉梢眼角含着笑，姑娘，起来吧地上凉。
　　伸出手的那一瞬间我想起脸上的伤疤，立马缩回，捂住脸，不碍事的，我坐着就好。
　　他展眉一笑，那好，我便陪着你坐着。
　　隔着这么近，我看见他有了几根白发，细数他眼角的皱纹，痴痴的一直看着他，鼻子发酸。
　　他看着池子，姑娘，水里还有鱼儿吗。
　　我觉着不对，他的眼睛看起来黯淡无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下，他握住我的手呲牙笑，姑娘，莫试了，我还是可以看得见的，只是最近看得越发不是清爽罢了，隔得这么近我还是能看见的。呀，姑娘，你的手真凉。
　　听他叫我姑娘我心中憋闷，抽回手赌气道，你让我唤你陆商，现在你又唤我姑娘。
　　他倒也不生气，依旧好脾气的问，看起来你是否以前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呀，你是皇上吗，只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
　　那现在要唤你什么呢。
　　我顿时哑了，沉默了很久，你还是叫我金鱼吧，小金鱼。
　　他笑眯眯的看着远方，露出了一边的小酒窝对着我。我好像以前也有一条小金鱼，她能听懂我说话，还能陪我喝酒。
　　我忍着难过说，嘿，陆商我给你找几壶酒吧。
　　他眉眼弯弯，好呀，我跟你说，出了这个院子往东走，有一口井，你摸摸井口边上搬开一块石头往下摸我记得我藏在哪里好几壶酒。
　　竹叶青对吗。我得意的说。
　　是的，小金鱼你怎么知道。
　　他开心如孩童一般。
　　我心情也霎时好了，陆商现在这般开心又有何不可呢。
　　你乖乖在这等我，不要走开，走开就没酒了。
　　临走时又不放心嘱咐了一句，不要走哦。
　　顺着他说的话果然摸到了酒，随手拿了两壶，躲开士兵我回到了小院，安静的可怕，他还是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动作坐在地上。
　　发现我回来他仰头一笑，你回来啦。
　　嗯。我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酒。
　　他接过喝了一口，我等了很久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做不到。
　　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我把这句话和着酒吞进了肚子里。
　　他喝了几口酒眯起眼睛晒太阳，像一只餍足的猫。
　　你不是最爱这竹叶青了么怎的不喝了。
　　他摇了摇头，喝酒对身体不好。
　　我嗤笑了一声，你就是这样，想要什么就一直想着，给了你，你却又不要了。
　　陆商用手枕着头，他说的话在空中绕啊绕，在我的耳边转啊转，就是浮在空中进不了耳朵。
　　许久，我才清楚的听到他在说什么。
　　小金鱼，本来我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小金鱼到了这里看见你我就不想一了百了了。那种感觉，好像一辈子很漫长，没完没了的漫长，看着你觉得没完没了的漫长也很美好。我好像曾经认识你，认识了很久。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总之很奇妙。
　　我看着他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微扬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陆商，你要是不记得该有多好，明明都忘记了还来招惹我作什么。
　　他把我拥进怀里，靠在他的胸膛，慢慢拍着我的背。小金鱼，可是我不想忘记，我会慢慢让自己想起来的。
　　我们拥抱着互相取暖。
　　就算很久以后我想起这个画面时还是觉得心口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