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的爱》疯魔成活

33、第 33 章

　　我一直觉得江雄缺少人情味，但是一个能把丧葬办得面面俱到的人，应该不缺人味吧？又或者是经验所致，当年爸妈的丧事都是江雄一个人办下来的，说实话，这种经验，不要也罢。
　　我办不了实事，除了陪着伯父，但是老人家不理我，随我说什么，他都不理，甚至东西也不吃，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不懂怎么劝解，实在的黔驴技穷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朗月打电话，按照交情深浅先后，我应该跟陆进或者顾誉请教，但我几乎下意识就拨了朗月的号。
　　我承认我带了十分期待，可惜朗月很让我失望，他叫我安静陪着就行了，这也值得我请教？我话都懒得答就挂断了，不知怎么，除了失望，我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怨气。
　　朗月其实也是没有人情味的吧？我这么觉得，但又没办法完全确认，撇开他当初接近我是为了四年前的旧案不提，最少他曾用心开释过我，当然方法不厚道，带精神病去看精神病，厚道么？
　　可是扪心自问，他其实是用了心的，很多看似平常的事，他都是用心安排，怕我再次自杀，所以带我参加婚礼；怕我疯魔成真，所以带我去看安平；怕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所以把我从酒店带去郊外休闲庄，怕我……
　　他一直都担心我的么？这应该是很奇怪的事，担心一个砍过自己的人，那么费神地担心着，很奇怪，除非他真的喜欢……不，或者是恶趣味的……追求？
　　我摇头否决了朗月所谓的追求，即使是真的，我也已经不配了，假如我还能接受此类事物，那么他们算什么？难道只是我能走到今日的一个过度？那么鲜活美好的生命，只是我的过度？
　　不，绝不能！否则不可饶恕！
　　咣铛一声吓我一跳，我忙跑去卧室，见是伯父摔了杯子，又见他还是魂不守舍的样，我开始怀疑他精神出问题了，当然爱人逝去肯定会悲伤，但不会失魂落魄……不会吗？那谁谁走的时候，又是谁差点疯了？
　　如果没有顾誉和易澄的朝夕相伴，江风非死即疯！
　　所以朗月说得对，我只需要安静陪伴就行了，只要身边有人，伯父应该会慢慢好起来，最少能够适应没有老伴在身边的日子，在这之前，伯父身边需要陪伴。
　　我重新热了饺子，扶伯父在客厅坐下，饺子放他面前，不敢大肆观察他的神色，也不能一点不关注，说实话，我现在才领受到顾誉他们那时候的心情，难怪他后来要打我嘴巴了，那是心疼又无措的奈何！
　　“伯父，这是我第一次做吃的，你好歹尝尝嘛，不然你想吃点啥，我再买去呀，总不能啥都不吃吧？吃点好不好嘛？”
　　我这话故意带了点撒娇的意思，因为我曾经啥也不吃的时候，易安然小臭屁就会趴我床边撒娇，听着他软糯的声音，象是天使在吹回魂的号角，迷糊中会乖乖张嘴吃下他喂来的东西……
　　大概被我的撒娇恶心到了，伯父微微瞪我，我哭笑不得，只好装无辜白痴相，然后听伯父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是好兆头，果然的，伯父说话了。
　　“你别跟我眼前晃着了，外头自己吃点去吧，煮个饺子也能成汤糊，再让你待下去，还不知弄出啥来。”
　　伯父叹气，我讪笑，同时觉得伯父应该没我想像的悲伤，之前会那样异常，大概是老伴去得太突然吧，脑溢血，几乎没抢救就去了，让人猝不及防，心理上压根没准备，才会……
　　“伯父，你别忍着，哭一下会好很多，而且最好哭得厉害点，不然过后会更难受，会难受得胸口都疼，真的，我有经验，绝对要现在就哭……”
　　“我还没有难受到想哭，你赶紧吃东西去吧！”
　　“哦。”我点头，但没动，我的任务就是陪伴啊，至于肚子里开始乱叫，这个好解决，饺子也好，汤糊也罢，我盛了一大碗撑下去，正考虑着要找个什么话题聊聊，伯父却看都没我一眼就进了卧室，估计是烦了我吧？
　　但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失败的人，所以习惯了的，何况我现在还是一个废物呢，一事无成是废物的基本准则，所以无所谓啦，我蜷在沙发上睡觉，这一觉，一直睡到殡仪馆那边诸事妥当，江雄打电话让我载伯父过去的时候，我甚至半梦半醒，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直到看见供堂上的遗像，我才惊觉这不是那谁谁的灵堂，事实上，根本没为那谁谁设过灵堂……
　　“怎么了？”江雄悄声问我，没等我答话又赶紧去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嫂子也在一一作着答谢，伯父那边有两个年长的男客陪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一切都那么自然妥帖，一切……不论活着死去，都在按照事情发生的本身而本能性继续……
　　不是我非要悲情不可，我只是难受得想哭，甚至难受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哭，可我哭不出来，一直都哭不出来，何清之后，不论谁走，我都没再哭过，大概挖坟那次，在何清坟上嚎成内伤了吧？那次回去后，我有差不多一星期不能说话，就连呼吸也会带动嗓眼发疼，而心里某个地方也会疼，每跳一下都疼……
　　我觉得我不适合呆在殡仪馆，除了我无事可做，还因为这种地方会让我清醒着梦魇，并且很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呼吸困难、心跳艰难，眼前昏暗，头脑晕眩……
　　“小风？”江雄提示性地拍我一下，我轻轻摇头，同时感觉额头后背都是冷汗，江雄大概意识到我有些不对劲，悄声嘱咐我回去休息，我点头，但我没回家，我进了殡仪馆斜对面的一家奶茶店。
　　“要不要珍珠？”
　　什么珍珠？我有些失神，随即反应过来，人家是问我要不要往奶茶里加那种弹性塑料似的玩意。
　　“要。”我有些咬牙切齿，不这样，我怕我会逃跑——那谁谁喜欢珍珠奶茶，会一颗颗地仔细嚼，那模样象极了吃东西的小兔子，而那时候的我，象极了一个幸福的人，但只是象，并不真切，所以才会转瞬既失——幸福的假象比残酷的事实更伤人。
　　我狠狠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因为我想起来了，那谁谁说过，爱情是口香糖，越嚼越淡，最后生出苦味，他只求我不要嚼完就吐，他要我踩他在鞋底，那样就能不烦到我地跟在我身边。
　　看似卑微的请求，却带着不容回绝的倔傲，但也可见是何等坚强的心，坚强到冷酷，不看我一眼，不给我一语，那么决然地离开了我，却又那么无情地霸占着我心某处，不是苦味口香糖的沾粘，而是无解毒的侵入，却不是始于他离去时，早在某个老巫婆吼出那声小短命时，我的一切就被注定。
　　但这是怎样的注定？分明是个诅咒！
　　诅咒我爱不能，恨不得，生无恋，死无颜。
　　“先生？”带了一丝担忧的询问，难道怕我赖账？我冲这个问过我要不要珍珠的男人微笑，“再来一杯。”
　　男人也微笑，很快又送来一杯，却没有了珍珠，我不满地皱眉，他还是微笑，“你应该不喜欢珍珠奶茶，我见你吃得愁眉苦脸，何必勉强呢？试试这种吧，加了巧克力酱和蜂蜜，还有白兰地酒和肉桂粉，最适合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饮用。”
　　“你推销啊？”我翻白眼，事实上已经喝了一口，感觉挺不错，或者说，这才是我的口味。
　　男人大概从我的表情判断出我对奶茶很满意，所以略带欣慰地冲我微笑点头，然后又转回柜台边去了，其实店里只有我一个顾客，都不知他在那边低头忙个什么。
　　“喂！”我冲他喊一声，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头不知弄些啥，然后很快来到我这边，“请问有什么需要？”
　　“陪聊。”我指了指对面的座椅，“你坐着，反正没别的客人，你跟我说说话，什么都行，因为我不能安静下来，否则会发疯，这不是吓你，我要是在你这儿发病了，你会很困扰吧？所以跟我说话，不要让我一个人瞎想，我有发疯的预兆，真的，你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男人半张着嘴，有点吓到的样子，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微笑了说：“我不太会说话，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
　　“拜托，这不是相亲好不好？”我说着又觉得自己无聊，人家都没觉得我唐突，我在反对个什么呀！
　　“我叫江风，你呢？”什么叫自打嘴巴，我现在就是！
　　男人抿嘴一笑，虽然是普通面相，但是眼里的光近乎包容的温柔，拥有如此眼神的人，生活应该是平淡而平坦，如空气一般自然而幸福吧。
　　“我叫顾凡，很高兴认识你。”
　　这还叫不会说话？比我会说多了！我伸手回握，甚至有些兴奋，大概因为他也姓顾吧。
　　“我有个朋友叫顾誉，在滨江给人打官司，我见你门口贴着转让的纸，可我觉得你的奶茶做得蛮好，这不是夸你，我感觉得到你是用心在做，为什么不接着做呢？当然我不是非知道不可，你当我是无聊的好奇吧，说不定你有某种官司诉讼的需求，我可以介绍顾誉来帮你，你说呢？”
　　不可否认，我承认我很恶俗无聊，但也不可否认，我说那些无聊话的时候，发现顾凡眼里闪过难堪的光，近似痛苦。
　　顾凡勉强保持着微笑，眼神和语气依旧真诚，“谢谢你的好意，我目前还能应付，等到需要的时候，我再请你……”
　　“你上哪找我去？萍水相逢，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不要怪我，我知道我很可恶，我在拿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发泄，我是人渣，所以不要怪我，人渣都这样。
　　顾凡的脾气跟朗月有得一拼，都是那种别人激死激活也激不怒的，略微的难堪过后，还是微微笑着，但也似乎没话可说了。
　　“你别不说话呀，我刚就说了，我是疯子，你能跟个精神病计较吗？所以快点告诉我吧，为什么转让你的店？”
　　顾凡愣一下，大概没想到我其实挺想知道这事，毕竟我先前说了不是非要知道，现在却近乎请求的态度，真有点疯子的前后矛盾。
　　顾凡说：“如你所说，我们萍水相逢，也许你是好意，但是要我据实相告，未免交浅言深，所以……”
　　“行吧！”我打断他，“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不是好意，你这个店，除了奶茶好喝点，其他的一无是处！”
　　我付账出门，凭感觉就知道顾凡还愣在那地方，其实他应该追上来的，只要他能揍我一顿，我绝对会帮他，不管哪方面，尽我所能帮他，不为别的，就为他送来的那杯加了杂七杂八东西的奶茶。
　　真的，很好喝，很暖和，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那样浓郁的香，那样厚重的暖，却是那般轻柔的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