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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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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走了五天之后,除夕来了,很自然地,我家那些亲戚也陆续登门,其实从旧历二十五开始,他们也就开始了所谓的亲情联络,江雄从来不给好脸,都是嫂子热络招呼。
又送走一家二世祖之后,嫂子依旧来征询江雄的意见,我知道嫂子希望江雄跟她回一次娘家,不说一起吃年夜饭,最少饭后去一趟,照我的意思,完全应该两家凑一堆过年,那边就两个老人,嫂子的大哥几年前吸毒没了,所以嫂子是他们最后的依托,江雄连这点人之常情都不懂,今年也一样,回了一个不去就完了。
嫂子在一边愣着,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挺难受,觉得嫂子太不容易了,而我没有绝对立场,否则我真想陪嫂子回去,我不信我都去了,江雄还能拗着,但我除了没有立场,我还没那资格,因为两位老人不高兴我去,还拿扫把撵过我呢!
其实当年那事真的跟我无关,我只是碰巧跟季翔,就是嫂子的大哥,住了同一家宾馆,在前台登记的时候遇上的,当时我身边带了人,似乎还让他疑心了,后来在过道里又碰上,当时挺尴尬,我身边那人在亲我,季翔应该是吓坏了,第二天我想着找他解释一下,主要是怕他跟嫂子乱说了也吓着嫂子,可我去的时候,他房间门口堵着不少人,120在里头救人,然后我跟去了医院,然后我通知了两位老人……
季翔是绝望而死的,那么年轻就得了抑郁症,但我知道让他绝望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跟我一样,死活都改不了,死活都只爱男人,我那天没有吓坏他,但一定刺激到他了,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是良性刺激?
两位老人对儿子的选择痛心疾首,他们只知道季翔堕落到吸毒致死,我却知道,季翔宁可让老人恨他吸毒,也不愿老人恨他是同性恋,季翔到死都背着虚假的罪名,到死都没能做真正的自己,我那时并不理解他,所以没有同类相伤的感觉,后来跟顾誉说起来,顾誉说季翔的选择是最无奈,也是最后的孝心……
我曾试图跟两位老人解释,希望他们明白儿子的痛苦,但是效果不佳,结果还适得其反,老太太尤其激动,又哭又骂,说季翔不是她儿子,我替季翔不平,也说了过分的话,然后老头老太一起怒了,合力撵我出去,声明他家再也不欢迎我,再不许我登门。
其实现在想想,觉得我那时挺幼稚的,以为能从吸毒事件慢慢引申到性向问题,最后能让老人明白并谅解季翔的选择,但却忘了所谓的谅解会成为老人对儿子的亏欠,那并不是季翔希望的吧……
我后来跑去把季翔喜欢的人揍了一顿,那也应该不是季翔希望的,但那是我希望的,现在想想,觉得也挺幼稚,那人估计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得罪了我,惹得我在他结婚那天送了他一个“满堂红”。
可惜我现在没当年的冲劲了,否则一定不管不顾拉嫂子回娘家,最多忝着脸跟老人磕头认错,不定还能混个红包呢!但是可能吗?只怕是头上要添几个红包……
客厅那边电话响了,嫂子去接,江雄继续埋进书桌上的文件堆里,我也继续蜷回沙发上,其实我讨厌呆在江雄的书房,但这屋里有我喜欢的沙发,或者说,这沙发上有令我缅怀至今的东西,我曾在上头也如今日一般蜷缩着,跟我信任的哥哥讲了我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东西,那时的我,很单纯,那时的江雄,很温柔。
手机提示有信息,是顾誉应我的要求,发来一张他们的全家福,顾誉还是严肃脸孔,不过眼里有了幸福的光,易澄依旧笑得腼腆,神色却滋润得很咧!
两个恶心的老男人才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要看的是臭屁宝贝易安然,小家伙好像长圆了,不过更可爱了,黑珍珠一般清纯闪亮的眼睛,长大后,绝对的桃花勾魂眼,我的媚眼销魂后继有人了!
我盯着手机傻笑,江雄抬头看我一眼,继续低头看文件,我觉得他比朗月活得累,另外就是……
“哥,我觉得你们可以要孩子了,嫂子应该很想要的吧?你不想吗?”
江雄叹气,“你这个样子,我能想什么?”
怪了,关我什么事?我开玩笑说:“又不是咱俩生,我怎么样,不影响你吧?”
江雄一脸愠色,推开文件,起身坐到我对面,说:“你主动提谈,我也正好想跟你说相关的事,你也不算小了,该玩不该玩的,也都差不多了吧,就算你不想定下来,哥也不强求你,但你也该回来帮帮我了……”
“我不要!”公司什么的,与我无关,所谓的家业还在我爸手里时就败落干净了,江雄等于是白手起家,那些亲戚个个眼红心黑,江雄独自挣命时没一个来瞧一眼,等到江雄撑起点风光,又都围上来想分点甜头,江雄不给好脸,不是因为他们捧红踏黑、狼心狗肺,而是记恨他们打过我,这是江雄自己说的,不管家里境况如何,他从不让我受委屈。
我六岁那年,他十八,有一次,他出门替人卖命,回来就见着家里一片狼藉,但他不是急着把老爸的遗像捡起来,他甚至抬脚迈过去,踩着一地玻璃碎碴,把我从地上搂进他怀里,他比挨打的我还抖得厉害,我甚至听见他锯牙齿的声音……
从那时起,江雄不准任何亲戚上门,但凡他要出门,必定把我放在他信任的人身边,以前,他只用防备外人,亲戚上门打过之后,他防备所有的人,在他看来,那些人甚至比外人还可恶,不是因为他们在我爸尸骨未寒时来分财产,而是因为他们打了我。
江雄的态度很冷硬,亲戚们一度不敢登门,直到嫂子进了江家,这种情况才陆续得到改善,但也只是场面上的支撑,而且一直是嫂子出面,江雄正眼都不会给一个,他一直是记恨的。
江雄总说江家的一切都是我的,说他只是代理,我不反对这种说法,那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跟我哥的,有什么区别?亲戚们则以此为据,恬不知耻地充当起监督者来,逢年过节必定要来走动一二,看似亲情联络,实则是怕江雄居权霸产,可是所谓江家的一切,那其实是江雄一人的心血,几乎一步一血印的结晶!
今天江雄再次说到这事,我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含糊带过,那我才是真的狼心狗肺!
“哥,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不能帮你,首先是我的能力问题,其次,这不是我应该插手的……”
江雄抬手打断我,说:“能力可以培养,至于应不应该,你比我清楚,这是你的责任,我不强求你一下就全权负责,最少一步步过渡……”
“我不要!”真是没办法了,非逼我说个透吗?
“你不要也得要!江家的一切最终都得由你作主……”
“我连自己的主都作不了,怎么能作主你的事业?”
“这不是我的,是爸留给你……”
“江雄!”我恼了,我很少当面提他大名,虽然在心里怨他很多,但我始终是尊敬他的,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是出于爱护,忽略那些伤害的成分,我是敬爱他的,所以不会轻易喊他大名,因为他在我心里,胜似父亲。
“哥你别生气,我是替你恼火,你总说江家的一切是我的,咱不根究到底是不是我的,我只问你,我的,就不是你的吗?你说是爸留给我的,他什么时候说过?以前我不问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不重要,我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分个彼此,我一直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份心思,可是这么多年了,你还坚持你那个说法,让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在逼我替人跟你道歉?”
江雄怔住,眼神很惶惑,我却突然觉得累,虽然我嘴上不说,但我其实是心疼他的,可是心疼得太久了,我会累的好吧?
“哥你别怀疑了,就是你猜的那样,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包括我妈活着时对你的那些训示,那对你是极其不公的,甚至是心理残害,我早就该替她跟你道歉,可是我一朋友说得对,我很自私,我怕道歉的话说出口来,反而形成一条无形的分界,让你更加恪守养子的本分,从而不再跟我亲密,但我也考虑过另一个方案,不用道歉就能让你没有介蒂,永远对我好。”
江雄此时已经瞪圆了眼,完全的吃惊表情,我很无奈地笑了一下,也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哥你还是板着脸吧,我其实是希望你发火的,毕竟我装傻充愣这么多年,你一个人的确太辛苦了,不但我妈,就连我们共同的爸也该跟你道歉。”
江雄目瞪口呆,我实在想笑,但是不能,因为我揭示的是江雄的私生子身份,就算陌生人也不该以此取笑,何况是我敬爱的哥?
“小风你……怎么知道的?”江雄隐着类似悲哀的难堪,我是真的心疼了,但我不能掉泪,我没资格。
“哥,对不起,我,老爸,我妈,我们都对不起你,但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歉意,你要的是认可,老爸没给你,我妈非但没给,反而变本加厉,临死都还在逼你发誓赌咒,怕你夺了所谓江家的一切,甚至怕你在她走后就铲除我,说句良心话,但也是不孝的话,我对我妈,真的是一点都爱不起来,她总是暗里叮嘱我,要我防你这样,防你那样,说你不是养子,说你将来一定会自持有江家血缘而独占一切,可她怎么不想想,所谓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的牺牲之上,何况她怎么能跟一个屁大的小孩说那么深奥的东西?我那时候只理解了一点,你不会不要我,你是我亲哥!”
我说着就笑,忆起老妈当年的“谆谆教导”,要我怎么不笑?而那样一些教导,又怎么怪得我要不孝?
我在笑,江雄应该是在哭,脸上没有泪,心里在泣血吧,应该的,他有这个资格!
等他稍稍平静后,我接着谈另一件事,既然连他的身世都揭穿了,那不如说个敞亮。
“哥你要是不怪我瞒你这些年,那么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江雄点头,不出声是怕整出哭腔吧,我理解,甚至觉得应该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可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惘顾他的心情,撇净我心里的麻烦。
“我不会接手江家任何产业的任何事务,没有其他原因,我不喜欢,我做不来,给我,我发誓转手就全卖了,多少都存在嫂子名下,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其次就是你一直不要小孩,我大概猜得到原因,可是撇开我不可能有小孩这事不谈,难道江家的所谓香火就非我不可吗?你很注重这事的话,你跟嫂子加油努力就是了,你的小孩有没有承继江家血脉,这事你我都清楚,你要是担心外人的口嘴是非,等嫂子生了,咱们可以做个叔侄亲缘鉴定,印成传单满天发……”
说到这儿,我自己都笑起来,江雄则哭笑不得,但我从他眼里看到了感动的释怀,这就够了。
真没想到会在今天摆平这事,我觉得应该大肆庆祝,而且我真的有点饿了,所以建议早点去饭店,提前吃了年夜饭,兴许还能寻找机会让江雄陪嫂子回一趟娘家。
正这么想着,嫂子进来了,神色却十分慌乱,不但声音,整个人都有点抖。
“我得去趟医院,我妈晕倒了……”
江雄愣了一下,我赶紧先去开车,等我们赶到医院时,老人家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