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章》华章

18、第 18 章

　　日子很简单，上学，读书，做作业，然后睡觉。
　　我的睡眠非常糟糕。
　　失眠已经是我的一个朋友。
　　我已经不会因为失眠焦虑。我每晚躺在床上，不动，一动都不动，就像我睡着一样，我翻身都是轻轻的。我就这样不动，等着失眠来找我。我想，我接受它吧，我不接受它，也就是只能痛苦。我就当它是我的一部分好了。就像吃饭一样，睡觉之前，失眠。一直到很晚很晚，有时凌晨两点，有时三点，有时四点或者五点。
　　我就那么不动。
　　睁着眼睛，望向黑暗。
　　有时思考，更多时候不会。

　　在夜里的时候，我开始变得格外脆弱。思考，在深夜里，思考等同悲伤。
　　这种时候，我会大大的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我没有任何焦点，像是没有任何支点可以让我撑住我的思想或者悲哀。
　　我会哭。泪水模糊黑暗。

　　所以我更愿意什么都不想。这样，我就不需要一个焦点，我不需要任何东西承载我的伤悲。

　　我那么空白的躺着。

　　白天照样平静的读书。上课从来不睡觉。睡不着。
　　这种失眠是彻底的失眠，而不是有选择性的。
　　我就那么一天天憔悴下去。
　　有时会浅浅上一点妆。
　　有时忘记。
　　走到路上，同别人招呼，那人大惊，问我：“华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憔悴成这样？”
　　我有些惊讶，抚着面孔，良久不得语。
　　已经这样明显了？
　　思思与纪云同我说：“你不要想太多，睡觉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
　　我没有想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乔对我说：你出去吧，找个男人玩一夜，不要睡觉，回来也不要睡。坚持到晚上，然后正常生活。

　　可是我已经打算站起来。我不能轻贱自己。
　　我不能再出错。
　　这次再出错，我不会再原谅自己。

　　我知道乔是真的爱我。
　　我们认识很久了。她是我的一个网友，我认识她很多年。

　　有时我想，网络里的朋友是这样，网上一日，世上已经千年。
　　我会对她说，乔，如果是古代，我就是塞外穿着皮裙的牧羊女，而你，你就是江南船上身着布衫的渔家女。
　　我们的相识，应该是段传奇。

　　我们都在一个论坛混。
　　混，现在很多人喜欢这样的一个词。
　　像是昨天，有个朋友还问我，大都市好混么？
　　可是我完全没有混，我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样的状态才好算是混，我只知道，我是很认真的活着，用着我自己的全部力气，认真的生活。

　　然而想到那段论坛的日子，我想，可以称之为混。混的倦了，我换了一个ID，叫做11，我喜欢这样的名字，不用换输入法，不用选字。
　　这样的ID很容易被我久用。
　　在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常常会有人问我，为什么叫11？
　　每当别人这样问，我总是想起乔。
　　想起她，当她看到11这个ID发的文章的时候，在后面跟贴说：11这个名字真是体贴。打起来这样的容易。
　　我一下就喜欢她。

　　她这个人，很多时候，有人说她很上海。
　　可是我想，就那么一个瞬间，我就懂得她，她也懂得我。
　　世人惯于将事情想的复杂。我在这样的复杂中，简单的坐在这里，等着有个人坐下来，也许陪我说一会话，也许不说，只是坐着。可是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要到哪里去。不要问，不要问。

　　只有乔。

　　后来我们一起去一个语音聊天室。
　　只有我们两人。
　　乔像是话痨了，一个下午，不停的说，不停的，说。
　　我就那么听着，一个下午。

　　很多年后，我仍旧会想起那样的一个下午，阳光斜斜照进来，穿过温柔的落满灰尘的窗台。略有些脏但是不失温暖的那样一个下午。
　　那天，我发现，原来乔竟然是论坛里另一个老ID的马甲，而她，也发现，原来11也只是马甲一名。
　　她于是笑：原来两根老黄瓜一同刷了绿漆。

　　然后乔毕了业。

　　我们再也没有那样的一个下午专门用来说话。
　　有段时间我们通信，用同样的一个ID，在一个论坛。
　　外人看去，更像一篇小说。其实不是。
　　我们说了很多。
　　我记得有两次我哭了。
　　一次她说：我总是希望，有一天你说回家，是来我家。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甜言蜜语。很多话很肉麻，很多话很动人。可是我觉得都不如乔的这句话。这么多年了，没有第二个人跟我这样说过，华章，我希望有一天你说回家，是来我家。

　　那么多人号称爱我，但是没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只有乔。

　　还有一次，她说：华章，我总是想和你说，不要再想着照顾别人了，不要想，哪怕一刻，一刻都不要去想它。
　　我看到她的话，心里只觉得立刻鼓胀了委屈，马上就要将我这个人撑破。我是这样的委屈，这样多年。似乎这一刻，我的满腔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我终于可以将这一切倾倒出去。
　　我终于知道，我不再是一个人。至少有一个人，她是知道我的。

　　有种人，你无需和她说很多。但是，她就是知道你。

　　这个人，就是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