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章》华章

17、第 17 章

　　芳路这个时候来看我。
　　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即使见面，也是在家里。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和小时候的朋友在家里见面，你会突然回到以前的时光，会突然再变成以前的那个人，即使也许那个人已经和你的现在完全没有关系。
　　在家里见面，芳路仍旧是芳路，我仍旧是我。
　　可是事实不是那样子。
　　我几乎，已经不再她的生活中了。

　　我想，这次，我们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而不必再打闹，再毫无意义的拌嘴，不必再在人前装成我们小时候的样子。我们终于也可以在现实里对话一次。
　　“芳路，你一定要和沉在一起么？”
　　她叫她沉，所以我也这样叫。
　　“华章，你知道么？”芳路没有正面回答我，“我父亲要结婚了。”
　　我不出声，等她继续。
　　“华章，我不是不祝福他。我希望他快乐。可是他结婚了，那个家就不再是我的。”
　　我仍不吭声，乃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华章，我想要一个家。”

　　我简直有些悲愤。有谁会不想要一个家呢？可是难道这个就是想要家而做出的选择么？
　　我想到我自己。
　　父亲已经有了一个亲密女伴。如果他结婚，母亲也结婚，那么我，我也就是个没有家的孩子。
　　可是事实上，即使他们不结婚，我所有的也就只是我自己。
　　也就，只是我自己。

　　我常常在商店里看到一些小孩子，为了得到什么哭闹不休。有时我会想到自己小时候。我从来没有为这些事情哭闹。并不是不想要，而是小心眼里明白，如果我要，即使我再闹，也不会得到，得到的只有祖母的嗤笑，以及父母难得的探视时，祖母牢牢叨叨的告状。我知道她会轻蔑地看牢我，然后说：你们家的孩子会要东西了……
　　不。
　　我对她说不。她休想伤害我。
　　我不要这些东西，再喜欢都不要。
　　反正得不到，犯不着再失去至为重要的尊严。

　　这种态度，我想会一直影响我的一生。以至于很多人说我没心没肺。是不是没心没肺我自己清楚，有多喜欢我自己也清楚。但是，尊严，尊严是不能放下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东西。所以更加要珍惜自己所有的。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就决定，无论我多么孤单，多么渴望一个家，我也决不会像芳路那样，我决不为了得到一些温暖而去改变自己最初的东西。
　　我知道她其实不是真的那么爱女人，她说需要一个家，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借口。可是不管怎么样，不管她说是我不懂或者别的什么。
　　我都决定，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都要做我自己，从始至终。
　　旁的人会离开我，而我自己不会。
　　我决不因为旁的人的过失，惩罚我自己。
　　我要自己变成一块，钢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