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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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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开始,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成了班里最忙碌的人,一周22单元的专业课,从周一上到周六。你每天都可以见到我背着硕大的书包奔波在各个教学楼中间。
我喜欢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直面老师,仿佛她在对我一个人讲课,往往听到忘我,老师受我感染,也常常口若悬河,目光基本只给我一个人。
有时我感觉又似回到中学时代,日日只闻书卷香。
说来好笑,我在中学时,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快乐,我只觉得,只是希望日子快些再快些,然而到了大学,再回忆当初,发现时光中的美好比比皆是。
比方,蜜桔。
我还没有和妳們提到过她吧?然而是不能不提的,如果我提了意长,提了芳路,那么,就不能够错过蜜桔。
我认识她是高二了,她自理科班转来,算是半路出家。
因着个子低,于是坐第一排。而我,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照例还是被发配在第一排坐,尽管我那时已经167CM。
我们便成了同桌。
那时我痴迷于书签及信纸的制作中。每日无论上课亦或下课,我都埋头其中,不倦不休。
蜜桔似乎从未见过如此贪玩的人,对我的好奇显然与日俱增,以至于上课的时候总是伸长脖子想探个究竟。
我厌烦之极,本以为我坐在讲桌下面,硕大一张桌子挡着,我的一切举动都是神鬼不知,奈何这厮总也伸头总也伸头,目标未免太过明显。
于是总是将她吓唬回去,并且对其十二万分不耐烦。
然而转眼该上高三,似乎又面临重新选择同桌的机会,如果又一任同桌申请不同我坐,只怕我又难逃一次批斗。
我记得那个热热的八月天,我在教室外的树荫下,孩子般的央求的看着蜜桔:你不会和我换的吧?嘎?你不会和我换得吧?
蜜桔无奈:不会的不会的。
我点头。转眼又问:真的不会的啊?
蜜桔只好吓唬我:再问换了你!
于是噤声。
高三的我终于开始读书。发现数学很难,同时也发现来自理科班的同桌数学不错。于是常常拿了问题去问,通常她讲于我至一半或尚未一半,我已高呼“明白了!”,于是弃她不理,自顾自去看那道题。以至于后来,我再问她什么,她只给我一句话,你自己去想,你可以想出来。
然而对待旁的人,却又不见丝毫不耐烦。
我便觉得这是在针对我了。
于是暗暗和她较上了劲,事事要胜于她,考试哪怕倒数第二,只要倒数第一是蜜桔,我也照样开心。
我知道你们要笑了,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可是你们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那时也只是一个17岁的小女孩子,同一般的泡泡糖小白袜没有区别,一样的笨一样的小心眼一样的爱浪漫也一样的青春。
然而,你看我总喜欢说然而,可是生活中直线似乎是很少的。这一次仍旧是这样。
那是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喜欢一条龙唤人起来回答问题。那天,叫得是蜜桔。
“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下午的第一堂课,总是令人昏昏欲睡。既然叫了蜜桔,那么大抵于我不相干了,正想偷偷盹一下,却意外听到蜜桔这样的回答:“我最好的朋友是郑华章。”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是嘘声一片。我那时性格颇有些乖张,很是不得人心。
然而嘘声多大我也听不到了,老师下面问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我视为假想敌的人,她在这个不接受我的地方,大声的说,她最好的朋友是我。这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动听的一句表白。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不断的重复,该怎么说?将我灵魂中的那个“小”渐渐挤了出来。
我偷偷的哭了。
蜜桔当然不知道。
我想她很可能都不记得她说过这句话。
但是从此我们真的成了最好的朋友。
渐渐也知晓她家中清苦,父亲常年在外,所得自给自足,而她与母亲全仗母亲打零工挣点点现金贴补家用。然而她天性乐观豁达,为人坦荡自然,从没有人看出这些,都只知其优秀以及好性情。
是以,这成了我二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每每我潜出校门给大家团购冰淇淋时,总不忘给她捎上一只。
而她,每周总会有一天,蜜桔会约我这个不能回家吃晚饭的同桌到家中做客。蜜桔的母亲似是早已知道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因此十分开心我的到来。
常常是玉米粥,酸辣土豆丝,自家腌制的小咸菜,另配一些其他,我吃的津津有味。
待到家去同母亲讲起,母亲总是埋怨,蜜桔家境不好,你怎么动辄吃人家白食?
一次两次,我还不理,说得多了,我不耐烦: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去,那么她从此不会再要我的东西,我们也从此不再是朋友。
母亲还不明白,我索性直说:如果不能够顾及朋友尊严,怎么配做她的朋友!
母亲从此不再理我与蜜桔的事情。
于是我又生出是非来。
元旦的时候,照例是要办个晚会的,也是照例每人缴个几元,班里洋洋70余人,统统算来也有几百大洋,办个高中晚会绰绰有余。
但是家境良好的班长不善理财,筹备一半,粮草告罄。于是又要加捐。
蜜桔面色如常。
我却勃然大怒。
闯进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脸的兴师问罪,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全不顾尚有其他老师在场:“康老师,我来提意见。”
康老师眯眯笑:“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读者啊,在这里,我忍不住要停顿一下,讲讲这位康老师,这是我生命中最最热爱的一位老师,我在这篇文章了借用了很多老师的名字,而他,是我唯一写出真实姓名的老师,我请你们记住他的名字:康秀。如果没有他,你们见到的华章,永远不会是现在的这个华章。关于他,我怎么也不能够只是作为这个故事中的一个人物来介绍,如果可以,你们将看到的另一个故事里,他是主角。
言规正传。
我那时怒火中烧,那里管得到三七二十一,慷慨激昂的开始陈词:康老师你知道班费不够了么?……好,你知道!……几百块钱不够我们开个晚会么?……我知道班长不会花钱,可是不是他的错!因为他的家境,他从小就是那样子花钱的!但是你是班主任,钱交到什么人的手上是你的责任!你知人而不善任就是你的不对!你知道不知道?那几块钱可能对于你们来说都不算什么,可是对于班里有的同学来说,就是她和她母亲一天的花销!!!!
言至于此,我猛地顿住,说漏了话,不知该怎么收场,有些无措的考虑是否应该将舌头吞下去。
康老师本来一直看着我眯眯笑,似是欣赏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做演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表情突然肃穆。
他缓缓开口:华章,告诉我,这是谁?
我慌忙躲闪:我不能说。
他仍旧沉着:告诉我,华章。
我挣扎:不能够。我不能够。我不能够出卖朋友。
他笑了:华章,告诉我怎么能够算是出卖朋友,我答应你一定保密,让我们且来看看怎么能够更好的帮助你这位朋友。
我犹豫再犹豫,终于嗫嚅:是蜜桔。
康老师闻言大惊:“竟然会是她?这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事情!”
然后沉默良久,继而对我说:华章,你的意见提的很好,这确是我的失职。
此时我已渐渐冷静,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好在康师又包容了我。呵呵,其实我完全不该用“好在”这个词,因为我早知康师一定会得包容我,是我恃宠而骄。
但是感谢上帝,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康师从此由完全忽略蜜桔的存在变成十足的关切,并且完全兑现了他对于我的那个“保密”的承诺。
还是一个高中小姑娘的蜜桔也因师长的关爱,成绩越发的提高。
而这件事情,一直是我与康师之间的一个秘密。
直至很多年后,我觉得这些事情已经不会再伤害到蜜桔之时,有次聊天,我们提到了这件事情。我忘记蜜桔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哭了。
毕业的时候,我与蜜桔一起去照相片。
那几帧相片于是摆在她家案头。很多人看到,都言我与她似两姐妹。
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几乎每个大年初一都是在蜜桔家里度过,因着她是大年初一的生日。
那年,她毕业,志愿没有报好,去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大学。
两年后,我到了同一个城市。
我去的那天,雨。
后来,谈及那天的事情,我与蜜桔说:蜜桔,那天大雨,我表兄接我时说:他来这里这么多年也没有这么大的雨过,并且说我是倒霉妹妹。
蜜桔没有说什么。
然而后来一次她的文章中,我看到她这样写:那时我听到华章这样和我说,我心里十分难受,我多么想告诉她:华章,不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我们的日子都会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
我想,蜜桔,如果你能够来看华章,看至此处,应当可以感受到我的心绪已渐渐平静。我,应该是没有辜负你的希望。
后来我常常找她去玩。
尽管在同一城市,但是却是在大对角上,我每每要坐2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到得她那里。然而总是开心的,并且觉得十分之值得。
一次她同我讲:华章,我恋爱了。
然后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蜜桔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小军官,两人留了地址,开始通信,之后短信,之后电话,最后恋爱。当然这个最后,并不是真正的最后,只是当时是最后。
我听了长大嘴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我说:蜜桔,你一定要慎重啊,我不是说不相信军人,只是,只是这样,是否太过离奇?
蜜桔于是显出十分忧虑的样子,说:我也很担心啊。
然而又按捺不住思念,抱起电话卿卿我我。
我便很嫉妒了。
临走时,我充满醋意地说:如果是武雁冰要走,你一定会追着车跑并且哭泣的吧?我走你就这样开心。
蜜桔无奈,于是只好在我上车之后,在车后的滚滚黄尘之中假意追赶几步,做挥泪告别状。
一年前的五一,蜜桔告诉我,她领证了。
我不知是喜是悲。当然我为她高兴。
只是,只是,这样草草开始的故事如果都能有个完美的结局,那么就更加印证了我说过的那句话:世界上不是没有好男人的,只是我运气差,碰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