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女记》舞人归

28、一路相随1

　　白露在路边找了家宾馆，开了一个房间，与暮雪住了进去。
　　“你昨天还躺在医院里，今天就这样奔波劳累，身体吃不消。”白露好生劝慰着，希望暮雪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一番。
　　暮雪没有任何言语，蜷着被子躺了下去，仿佛她真的非常疲惫，即便白露不说，她随便躺在哪个路口也能睡着——可是一闭眼，那黑暗的画面即刻摔出一片血的模糊，姐姐赤裸着死在一片血泊中，晨颜笑，泰然若素地笑，往桌上抛出一叠照片，纷纷扰扰的脚步声参差行来，身后枪声响起，她被人蒙着眼吊了很久很久，皮肉痛得要命……姐说，忘记宴容，林阳说，他们现在很幸福，可是转瞬，姐姐便从高楼摔下，一地血蓬……
　　不要醒来！继续想，接下来她该找谁——是雄哥，是宴容，还是林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疼痛沿着文脉一路袭向心房，按压住自己在往昔回忆里行走，搜索任何一个突破口。只是，心的压力越来越沉，她觉得自己即将窒息——猛然间，身后袭来一具温暖的身体，暮雪猛然侧身，踢翻了那个人，睁眼间，却是白露张着双臂跌坐在对面。
　　“你干什么？”她瞪着双眼戒备地问。
　　“你浑身都在抖，我担心你。”他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却没有说出他原本想抱抱她的念头，摊了摊手，站起了身。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是接下来不管你做什么，去到哪里，我都会陪你。”他在对面床沿坐下，双眼却真诚地看着她，“有我在，你总能少受点伤害。”
　　暮雪有些失神，这番话令她措手不及，这么多年来，男女面对面单独相处，这对她来说却是有生第一回。她唯有缩在墙角，低垂了目光，不敢看白露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白露上前一步，靠近距离，企图去碰一碰她冰凉的手指。
　　暮雪却心惊胆战地收回，只说了一句：“你走吧……”声音低到了谷底，几不可闻。她偏了头，再次逃避白露的目光，那一双眼黑得有如水仙盆底的黑色鹅卵石，上面盈满一圈水汪汪的水，内里是滑溜溜的不见底，表面却是一层明晃晃的忧伤——这样的眼，她看不得！
　　白露便叹了一口气，回身在她身旁屈膝而坐，“你还记得吗？初次相逢，是在篮架下，我离你两米多高。人群中那茫茫一眼，却是一生一世的烙痕……”想起那日初见，他是真的心动了，别人都在为他欢呼呐喊，唯独她视线偏离不耐烦地揩着汗，他想，是人就都有些贱骨头吧，总追求那些不愿回头看你的人，而身边紧追着你脚步的人，你又觉得她俗不可耐。他侧目，静静地看了看她，见她仍然垂着眼无声息，心中的暗伤就又涌上一层，但无论如何，既然开了口，就得鼓着勇气把自己往外边推。
　　“我不会就此离开，我想牵你的手，我想陪你走一段路。”他说话的神情风轻云淡，却也是低着声音，不敢坚定言语。
　　“这路很危险，你走不起。”暮雪终于以另一种方式拒绝了她，不是毫无想念的，只是给了他一丝可能性，但在理想之上又回绝了他。
　　“没走过，怎么知道走不走得起。要不，等走完了这条路，你再问，我再答。”他眼角突生笑意，有那么一丝的无赖气息。
　　暮雪抬眼凝视他，良久，她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杀人放火。”
　　“一起走！”此话，是在他经过三秒沉思后的回答，恍惚之后便是沉着有声。
　　“地狱鬼府。”
　　“一起走！”他的眼黑得愈加明亮。
　　“搭上性命呢？”暮雪双眼射穿他的瞳仁，她不能接受、亦无法相信亲人以外的人会这样死生相随。
　　——“我甘愿。”淡淡三个字，却似春风拂面，和煦有极。彼时，室内寂寂无声，唯有风吹着窗帘，卷起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却似划拉在人心口。白露伸出手去，慢慢靠近那一双五指掐着掌心苍白到飘渺的手，他想证明自己的真心，想通过掌心来传递这一声心语——携手，掌心与掌心肌肤相亲，一生命脉就那么坦然地与人相印，比拥抱更单纯，比□□更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