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块半》懒死人墓

5、（五）

　　方宇在家里歇了两天，然后就急吼吼地回去上班了。哦，对了，我好象还没交代过方小骗子工作的地方。他在一家美发沙龙里做小工，就是给客人洗洗头，按按摩，染个头发什么的。听到按摩两个字的时候，我眼睛一亮，被方宇一脚从厨房踹了出来。中午吃饭时，我一直盯着他纤长的指头看，琢磨着怎样才能骗他给我做一次指压按摩什么的，最好是全身的，当然如果能再有点特殊服务就更好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方宇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说话都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挤，后来接触一段时间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小子唠叨起来简直比我妈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就是买贵了五毛钱的菜嘛，我哪知道菜市场要比超市便宜啊。他可倒好，从洗菜时开始数落我不懂节约不拿五毛钱当钱一直到吃饭时批评我洗脸不用脸盆浪费水资源，听得我头都大了，好不容易在我再三的保证之下，才总算住了嘴。

　　按我的本意，是打算在方宇家好好修养生息一段日子，等家里老头儿气儿消得差不多了，就回公司上班。可善解人意的方宇生怕我丢了工作上火，第二天就把小货车借给我了，让我给几家小超市配货。活倒不怎么累，可关键问题是那些超市里是个人都敢指着我鼻子大呼小叫，老子哪受过这个气！于是，搞砸了几笔生意。方宇被我气得够戗，先是冲我发了通火儿，然后两天没做饭，也不肯跟我说话。那意思估计是想让我自生自灭了。

　　没办法，这事儿是我理亏了，于是只好让张凯帮忙找了几个人，重新接了几家超市的单子，然后显宝似的拿到方宇面前，编造了一通争取定单的艰苦经历，他才总算给了我点好脸色。

　　如果将我那未得到满足的某种可耻欲望忽略不计的话，我和方宇的同居生活基本上还是很美满很幸福的。早上八点起床，方宇为了省钱，都是自己煮粥，吃前一天的剩菜，然后我送他去上班，再去配货、送货，晚上九点去接方宇回家，他做饭，我洗碗，接着看看电视，聊聊天，洗过澡十二点准时上床睡觉。长这么大我还从未生活这么规律过，烟酒都碰得少了，两个星期下来，竟发现自己脸色好了不少，额头上常年盘踞的几哥小痘子居然也不见了。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方宇终于改口不再叫我“大哥”，而边成了哥。不是我矫情，实在觉得一声大哥愣是把我叫老了十好几岁，明明我只比他大五岁的。方宇第一次叫我“哥”的时候，脸红得特可爱，我心里也甜得发慌。当然了，我其实更希望他什么时候能叫声“老公”来听听，不过这也仅仅是奢求了。他是有老婆的人。人家俩人儿每天短信不断，时不时再来个半夜深情连线。看着方宇那甜蜜小样儿，我就浑身难受，恨不得冲过去抢下话筒冲里面大吼：你他妈算老几，有种来跟我单挑，输的人再不许缠着方宇！

　　可我知道，要是真这么干了，肯定立刻被方宇扫地出门，从此以后再别想靠近他半步。我嫉妒啊，气愤啊，也只能忍着，每天对着方宇床头的双人合影赌咒：总有一天老子要亲手把照片换掉！

　　这天我照常去接方宇下班，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出来。店里早就应该打烊了，他能跑哪儿去？手机还关着机。妈的，别不是又被讨债的那帮人给堵住了吧？我没再犹豫，从后备箱里找了把扳子直奔美发店。

　　果然，店门紧闭，我玩命地砸门，没人回应。

　　方小骗子，你他妈死哪儿去啦？我提着扳子，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一通，终于在美发店后面的胡同里听见了他的动静。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姓张的，没门儿就是没门儿，你他妈别招我了！方宇话里透着不耐烦。

　　小宇，别这样，我就好似喜欢你，你怎么不明白呢？操，这哪个王八蛋，敢动老子的人，活腻歪啦？

　　你喜欢谁是你的事儿，我有小瑞了，你赶紧给我撒手，要不我不客气了。

　　小瑞？得了吧，你那小情儿前脚刚走，你不就后脚又找了个高大威猛的？人家天天送你上下班，你当我是瞎的？你他妈就是贱货一个，少跟我这儿装B！

　　操你妈！那是我哥！只听得一声惨呼。

　　你哥？那人嘿嘿笑了两声，难听死了。我看是你养的小白脸吧？一直以为你是个纯1没动你，闹了半天也是个被插的货！

　　方宇气坏了，小豹子一样扑过去，跟那人撕扯在一起。那人嘴也够贱的，一边挨着揍一边还激方宇：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欠人钱吗？我帮你还啊，你跟了我，美发沙龙还不都是你的，你——阿唷！

　　妈的，你有钱了不起是不是？钱多花不完是不是？老子让你去医院花过痛快！

　　一连串的惨呼传过来，最后变成了求饶。这家伙踩在别人痛处了，怨不得方宇下狠手。不过，照他这个打法，怕是要出人命。

　　行了方宇，再不停手，一会儿就得直接送火葬场了。我走过去，拽起骑在那人身上玩命抡着拳头的方宇。

　　他抬起头，嘴唇苍白得像死人，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指头紧紧攥在一起，浑身颤抖着。这样的方宇太陌生了。我害怕他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于是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像第一次见到他那样，轻轻抚摩着他的后背。渐渐的，他的肌肉稍微放松下来，身体也停止了颤抖。

　　哥？他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嗯。

　　你怎么来了？

　　担心你，出来看看。

　　哦。方宇双手攀上我的脖子，轻轻搂着我。哥，我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吧。

　　好。我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有点儿不想撒手。

　　等一下。他推开我，转身给了美发店老板一脚。张经理，老子不干了，把这个月工资给我结了。

　　地上那人也不吭声，挣扎着掏出钱包。

　　方宇数了八百块钱，把钱包塞回去。哥，咱们走吧。

　　方宇，有两块钱没？

　　干吗？他摸出来两个钢蹦儿。

　　我接过钱，扔在姓张的身上。拿去挂个急诊吧。

　　方宇笑了，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闪过。他别过头不让我看，却伸手挽住我的胳膊。

　　有哥真好。好半天之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