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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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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紫微便起了身,驾云而去。
史文业立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了那人不高兴,只怕是……只要史文业尚在,便怎么都是不高兴吧。
缠情缠情,只是缠着,又怎能长久。
但是想起那个婚约,就算从嘴里苦到心里,却还是想要微笑。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个梦。
大概也花光了他此生所有力气。
只是如今梦结束了,他也就累到不肯醒来。
史文业低下头,淡淡地笑了笑,脸上一片落寞。
日子就这样到了盛夏。
紫微和白琥都没有来找过他,倒是那天两个人匆匆来去在成为村子里议论的话题很久,不少人来打听两人的去处,让史文业头疼很久,所幸总归是慢慢随着时间平息下去。
学堂放学后史文业坐在家中看着手上卷轴,明明已是盛夏,可是从反馈过来的东西看,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元达已经很久没有执行任务了,该散布瘟疫的地方都没有散布,他忍不住皱眉,元达向来是他们几个里最率性而为的那个,想起交接的时候元达说的那番话,史文业心头一跳,莫不是元达想要抗令?这渎职之罪,一旦被上面查出来,别说保他了,怕是还得被自己连累,毕竟对于他从天官府总管将为瘟神总管的事,知道内情的人不在少数,而紫微并没有把他杀了反倒让他做了瘟神的意思很明显——死算什么,让他人人生厌地活着才好。所以他除非必要便一直呆在凡间,懦弱也好逃避也罢,那太难了……
史文业叹口气,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边,紫微回到天上好好地梳洗了一番,不管是见了史文业还是在凡间被人群围着,对他来说都是绝对厌恶的事情,想起他瑟缩着说凡间很好,紫微冷笑一声,很快,就会不好了。
正要出府的时候仙童来报,说是梅镇的土地求见,紫微不耐地正要训斥,这样的求见怎么都来通报,心思一转,梅镇,应该是史文业呆的那个镇子吧,紫微看一眼战战兢兢的仙童,收起不耐,淡淡地道:“见。”仙童明显松了一口气便退下了。看着仙童一袭青衫,脑海里突地就浮现出另一个身影,心情恶劣坐回榻上,每回只要和那人有关,就忍不住觉得气闷。
堂堂掌管刑罚的天官紫微,竟被府里的总管觊觎,而且还被得逞,想起自己那几个月里对那人百依百顺的模样紫微就觉得怒火高涨,想他上元一品赐福天官,总主诸天帝王,竟被一个下人戏耍了去,生生沦为众仙笑话,若不是那欲镜吞噬史文业那一半仙元的时候一时不慎没有隐藏好气息,正巧被察觉不对上门拜访的太乙发现,只怕自己现在仍是陷于那该死的缠情而不自知。
被传上来的土地见紫微一脸阴郁的坐在榻上,有些拿不准自己来求见是对是错,毕竟像自己这样低位的小仙,本是没有资格面见紫微这般的上仙的,只是,他做了几百年的散仙,如今有机会,自是想要把握住,想到这里,他强自压下惶恐,将自己所知一一上报。
史文业夜夜替那刘元达散疫?紫微听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史文业,你倒是好心肠!
见那土地半是期待半是惶恐地看着自己,紫微淡淡地道:“很好,本仙君自会替你记上这笔,退下吧。”
那土地便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紫微拿过手边的茶杯,想必这个刘元达与他关系定是不错,这般看来,之前的打算倒是可以先放一放,毕竟,长久的游戏总归是要多些乐趣。
紫微下到史文业家中的时候正是晚上,正打算出门的史文业见着凭空出现的紫微惊得微微退了半步,随即弯身行李:“拜见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
紫微见他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本就不甚好的心情更是不悦,径自坐上简陋的木椅,也不说话,只微微抬眼看一眼史文业,多年侍奉史文业知他是要上茶,只得苦笑道:“上仙深夜来访小仙实在没有准备,更何况,这凡间的茶叶只怕是入不了上仙的口。”
“本仙君要你一口茶水你便在那推三阻四,史文业,离了我天官府,你倒是出息了不少!”说道后面,紫微语气严厉不少,听得史文业一惊,只得烧了热水泡了茶叶,小心地端上。
紫微拿过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忍不住微微皱眉,史文业立在旁边,实在摸不清这说风就是雨的紫微究竟是怎么了,就这样半夜过来,总不能真的是为了讨一杯茶叶罢。
两人就这样一夜无话方至破晓,紫微起身,突然道:“本仙君这段时间打算在这里住下了。”惊得史文业困倦地有些迟钝的脑袋一跳:“啊?”紫微见他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对于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行为子总算是找到了乐趣,史文业傻傻地看着紫微嘴角刹那浮现的笑意,只当是自己眼花,一半惶惶一半却又忍不住觉得开心,甚至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紫微便这样住了下来。白天史文业便去学堂上课,家里早在史文业第一天进门的时候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桌椅换成了上好的红木,还配上了整套的茶具,简陋的木床换成了和桌椅一套的红木雕花大床,上面铺着上好的紫貂皮,厅里多出了紫微惯躺的木榻,然当这些东西史文业都无权动用,作为主人的他甚至不得不谁在院子里临时搭起的简易房间,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些东西,让他觉得欣喜——那些东西里,都是紫微在他身边的真实感。
紫微的到来和史文业家里多出的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引起村里人绝大部分的注意和兴趣,不时有人找这样那样的机会上门拜访,史文业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担心引起紫微不悦,所幸紫微虽常常拧眉倒也甚少表示什么,史文业只得同村民解释紫微只是在家里呆腻了过来小住一段时间,而且紫微性喜清净,善解人意的村民们便作罢了。
那段日子总让他觉得像是漂浮在云端,总觉得有些欣喜的,虽然就算自己小心讨好,关系却并没有好上多少,偶尔自己同村民热络地说着什么的时候他看过来的眼神每每让自己觉得心惊,但是一转眼他便移开了视线,若说紫微原谅他了他实在看不出半分,毕竟他对他实在算不上和颜悦色,两人的接触和当年自己做天官总管的时候没有差上几分——不过是主子和下人罢了,但是,一个下人而已,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弃舒适的天庭而就他史文业的破房子么?史文业心里,便隐隐有了些期冀。
待到大暑的时候,史文业见着日头才觉得惶然,因为紫微在的关系,他已经久未出门散疫,元达是怎么也联系不上,但是他也不能让公明他们去做,毕竟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也不过多一分牵扯。但是他白天定是不能脱身的,他明白多少人等着他犯错好讨好紫微……
元达……史文业心突地一跳,就那样明白了过来。
心里,便泛起了酸涩。
仙君,你这又是何必……
待回到家中史文业只是装作不知,只是那些费力讨好的举动便做了罢。
呆在人间看着自己已经是那人的极限了吧,又何必一再挑战他的容忍度。
那一半欣喜,一丝期待,终归是这么淡了下去,倒也算不得多疼,这是他应当的。
至于元达,渎职这样的罪,何尝不是他应当,自己尽力了便好。
这么告诉自己,捏着被子的指尖,却是泛起了白色。
紫微对于史文业突地就恭敬起来的态度觉得有些不舒服,史文业待他向来是恭敬又谦卑的,只是这样的恭敬却是有些不同的,他一时倒也想不出究竟有些什么不同之处,便也不再多想,毕竟,过几日便是秋至,这刘元达,他到要看看史文业能保到何时。
秋至第二日,便有小仙传旨,只说是让史文业上天庭,史文业看一眼紫微,默默地接过,紫微本有些得色的笑在他意味不明的视线里突然就有些僵硬,看着他随小仙而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样的情绪,是害怕,和内疚。
只是掌管刑罚的上仙,又怎会有那样的情绪?所以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错觉罢了。
出乎意料的史文业并没有对元达的事多做辩解,史文业只说是自己监管不力,到后来,刘公明他们看史文业的眼神里,分明是不屑和怨恨的。史文业只默默承受着他的眼神,紫微一旁看着不免有些惊讶,刘元达不是同史文业向来交好的么?当初刚做瘟神总管的时候其余三神多少是有些不服气他,他们不甚清楚史文业做瘟神的原因,只当平白被外人管教了去,而且还是个看上去没什么能力甚至有些懦弱的外人,只有那刘元达心无芥蒂,还从中缓和,五个人倒算是相安无事。这和他预计里史文业痛哭求情的场面相差何止千里,所以……这就是自己没有觉得愉快反而有些气闷的缘故吧,这样想着,紫微心念一动,手指结了个印,给梅镇的土地下了个命令,这才觉得好过了些,史文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回了凡间,史文业同张元伯、赵公明、钟仕贵在自家现身,赵公明首先按捺不住:“史文业,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史文业不做声,有些解释看起来实在太过苍白无力,本想劝解的张元伯见史文业不做声,只当他是默认了,更是觉得失望透顶,“元达当初真是瞎了眼,还总在我们面前说你好话,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钟仕贵怒道,连向来温和的张元伯也忍不住道:“文业,扪心自问,元达待你如何?如今他落难你竟如此相待,我实在心寒,从今往后,只当这些年的情分都喂了狗。”说罢,三人起身离去。
史文业默默立在原地,是啊,元达待我好,可他唯一的错,便是待我好了,还让人抓住了错处。换这百年地府监禁,只怕是倒还不如喂了狗!
闭了闭眼,史文业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修仙本来就该是一个人的事,神仙本当无欲无求,不管是友情,还是别的,都是不会存在的东西。
这样想着,却还是觉得难受地双腿都有些颤抖。蓦地,他睁开双眼,本有些黯然的眸子升起一丝光亮,学堂……对,他走的时候没有同村里人打招呼,不知道学堂怎么样了,想着,史文业便往门外走去。
一打开门,对上的,却是村们们有些惊恐的眼神,史文业心头一慌,强自镇定道:“怎么了?”
他一开口,门口的人便是一片骚乱,人群甚至退了几步,史文业的脸,就那样渐渐白了下去。
有胆大的村民道:“他是瘟神,赶走他,赶走瘟神!”
那样的声音在几乎凝固的气氛里显得如此尖锐。
便有村民大声附和着:“赶走瘟神!赶走瘟神!”
史文业双腿一软,几乎就站立不住,只得死死捏着门框才不至于看上去太过狼狈。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半响,人群里一阵骚乱,似是有什么人在往里挤,稚嫩的童音传来:“先生才不是坏人!”待他们挤到前面才发现,竟是学堂里的几个孩子,孩子的父母见了忙拉扯着嘴上训斥道:“你们懂什么!这可是土地爷显灵告诉我们的!”
“我不管先生是什么,我只知道,是先生救了娘!”小浩站在王婶面前,眼睛里蓄满泪水:“娘平常不是教我知恩图报的么?娘怎么可以这样!”一番话说得王婶满脸通红,斥责的声音小了下去,整个梅镇,算起来,哪家没有得过史文业的恩惠?
“就算是瘟神又有什么关系,先生那么好,一定不会害我们的!”一旁的小虎忙道,孩子们附和着,人群里,便有了些动摇。
史文业鼻尖发酸,哽咽着忍住眼泪,他没想到,最后救赎他的,愿意为他说话的,竟是这几个孩子。
眼看着渐渐有人开始说起史文业好话,变故陡生,只见天上有仙人驾云而来,就那样停在众人上空,村民们见了又是惊慌又是惊喜,拜倒了一片,只听道:“天帝口谕,命瘟神史文业于本月二十五于梅镇散播瘟疫,全镇三百五十九口人,不留一人,钦此。”
史文业脸色惨白成一片,只听那声音继续道:“未免遗漏,天帝特赐金铃一个,封锁全镇。”说罢,一扬手,一个金色的东西便在空中变大,罩住了整个梅镇。
史文业手一软,终归是瘫倒在地。
待那传命的小仙离去,地上便哭成了一片,“我不想死……”不知是谁这样说着,红了眼的村民仿佛被惊醒了,他们怨毒地看着史文业,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无非是些石头镰刀,史文业惶然地在人群里寻找小虎他们的身影,几个孩子早吓得满眼泪水,被父母护在怀里。突然就不想动了,明明那么熟悉的人,明明上次离开的时候他们还笑着说些亲昵的话,明明…怨不得谁的…他这样的人……就这样死掉也好,也算不得什么。
史文业看着渐渐走近的人群,闭上了眼。
“你在做什么?”身体一轻,陷入一个温暖怀抱,史文业睁开眼,便是已经进到了屋内,对上白琥紧拧的剑眉。
“白琥?”史文业眨眨睛,有些迟钝地道。
“嗯……是我。”白琥将他放到床榻上。
史文业张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倒是大方,他们想杀你便坐在那里让他们杀,你以为这样便救得了他们?你别忘了,瘟神,可不是就你史文业一个。”白琥见他不说话,没好气地道。
“……可终归是因为而起。”史文业指尖掐进了手心。
“又是那个娘娘腔?”白琥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见房里多出来的东西,忍不住一脚揣上去,那红木的桌子便应声而碎。
和外面村民撞门哭喊的喧闹交相辉映,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