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梦境
榻上的人一袭银紫长衫，平日飞扬的眉眼安顺的闭着，竟让人生出些温柔的错觉，高挺的鼻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身着青衫的自己站在榻前，小心地克制着呼吸，那人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让自己连伸手触碰这样的动作都是不敢，大概是着了魔罢，又或者是那人看似温柔的眉眼给予的鼓励，指尖颤抖着，便伸了出去——想要触碰，想要接近一点。
‘你有喜欢的人了罢。’
是啊，我有。
‘啧啧啧，真可怜，看你的样子他就是不喜欢你了，我可以帮你哦。’
被封印在镜子里的妖物么……这，便是……‘欲’？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哦，我可是拥有连天帝都嫉妒的能力啊……’
是啊，满足‘欲’的能力……
‘这是’情丝‘只要你给他喝下，他就会爱上你，再也离不开你哦’
空中悬浮着的，淡紫色的星点光芒，这，便是实现他‘欲’的通道么？
‘不过，我可是需要报酬的哦，便拿你一半仙元来换可好？’
谁说修仙之人便是无欲无求？他的欲，他的求，便在他眼前，要怎样才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坐起身，史文业捂着胸口喘息，想起梦里种种，只觉得疼痛分外鲜明。
心酸得厉害，突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自己尚且只是凡人的时候，记忆早就模糊，只记得那时的自己大抵是能通阴阳的关系，自小便体弱多病噩梦缠身，每每从床榻上惊醒哭泣，有着好闻的味道的娘亲便温柔地低哄，呢喃着的话语早就忘记，那样暖暖的体温却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如今千百年过去，凡人只道神仙好，可成了仙又是如何？沧海桑田，回归故里，半夜醒来，竟是连哭泣都找不到去处。
若是早知如此，又何苦修仙。
暗叹一声，躺回了床榻——天明尚早。
拉开木质门扉，暖暖的日光驱走一室阴暗，路过的王婶隔着篱笆见着文业，小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线：“先生起了？”史文业脸上便有了笑意：“王婶早。”“早着呢，先生中午来我家吃饭吧，这两天学堂放假，我家小浩总吵着要见先生呢。”“不用了，王婶，我自己可以的。”“先生你又拿我当外人，莫不是嫌弃王婶手艺不好？”说着王婶脸色微沉，史文业哭笑不得，赶忙应道：“不是……”“那就这么定了，中午记得过来啊。”王婶脸色立马好转，也不待他回答，转身便笑容满面地走了，留史文业一人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对于村民的好意，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嘻嘻，先生真笨！”篱笆上不知何时趴上了一个小脑袋，原来是隔壁小虎，七八岁正是调皮年纪，一大早便不知从哪弄得一身泥，史文业摇摇头笑着走到他身边，掏出帕子细细地擦他脏兮兮的小脸：“又上哪玩去了？”小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几圈：“我说了先生可不许生气？”“嗯……”史文业沉吟几秒：“如果没有做错事我就不生气。”“当真？”“当真。”史文业慎重地点头。
“那我就不说了。”说着一溜烟跑开了，史文业拿着脏兮兮的帕子哭笑不得：“这孩子……”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已是春末，估摸着这两日元达便会到，本该在这等着的，可王婶……叹口气，却又忍不住笑起，若是元达来了，便让他多等一等吧。那样温柔的笑意，堪算平凡的脸上，便多了些耀眼颜色。
午饭时间，家家上空都神起淡淡的炊烟，史文业看着木质饭桌上的饭菜有些黯然，一碗鸡汤，一盘豆腐，一盘自家种的蔬菜，一小叠红烧肉——这已是这个算不得富裕的家庭里所能拿出的最丰盛的饭菜了，这样的好意每每让他觉得沉重和无以为报。
一旁的小浩眼巴巴地望着鸡肉，却只乖巧的只夹眼前的豆腐，史文业夹出鸡腿放在小浩碗里，正从厨房里出来的王婶见了，拍了下小浩：“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先生都还没吃呢。”小浩委屈地瘪嘴，史文业忙道：“小浩还在长身体呢，要多吃点。”王婶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拿过史文业手里的碗，夹了另外一个鸡腿，挑上几块红烧肉淋上鸡汤，这才满意地递给史文业，史文业知道推拒不得，只得乖乖接过，王婶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先生你那么瘦，才要多吃点。”说着便叹口气：“这两年天灾人祸的南边说是打战了，原来的先生说是要去寻人，我们这的学堂就算是荒废了，幸好先生来了，把村里的孩子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还不收学费，还不时帮村里人看诊，我们也没什么能报答先生的，只是先生不嫌弃才好。”史文业淡笑道：“哪里，明明是大家在帮我，不然我一个饭都做不来的书生，怕是早早就饿死了。”王婶想起史文业刚来那会儿，对着灶台一脸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三个人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回到家，一推开门，便见一个红色身影毫无形象地坐在椅子上，史文业一惊，随即笑道：“元达，你来了。”刘元达撇嘴，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我等了你好久……”史文业失笑：“有点事耽搁了。”刘元达从椅子上挑起，围着史文业转了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地道“文业你胖了！”史文业摸摸脸，比起刚下凡时确实略丰腴了些，但是有必要那么高兴吗？“你刚来的时候瘦成那样，我和公明私下里都担心你会不会风一吹就给折了呢。”刘元达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个空茶杯滴溜溜地转几圈道，史文业笑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算了啦。”刘元达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对了，我今年要去哪？”史文业一手摊开，一阵白色烟雾在他手上萦绕，不一会儿便化作一卷明黄卷轴，史文业将卷轴在桌上摊开，是一副辽阔详尽的疆域图，有些地方被标上了小红点，旁边注明了时间、和人数。刘元达看着图纸道：“为什么比去年多了那么多地方，时间上也有延长……”史文业垂下眼：“昏君当道，天帝说要多散些瘟疫示警。”刘元达收起卷轴有些愤然：“昏君当道罢了那昏君也就算了，何苦折磨这无辜百姓？”史文业摇摇头，这元达直率又好不平的性子让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天理自有定数，不说这百姓，就算跳脱了轮回，又有几人是当真无辜？元达，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变好。”见元达一副不满模样，他接着道“元达，这几日我要去天庭一趟述职，你可要照着图上标识认真行事，知道没有？”“知道了。”元达撇撇嘴应道：“那我先走了。”史文业看着眼前凭空消失的人，想着明日述职的事，一时有些无措。
第二日史文业早早地起了身，往城镇的方向走，有村民见了，笑着道：“先生去哪呢？”史文业便笑着回是去省亲，村里人大多淳朴，史文业来的第一天便猜他大概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许是不得宠或是和书上说的那样，这文人公子啊，都爱什么隐居，便到了他们这小地方，所以对于史文业省亲的说辞倒也没有太多想法。
待走到了僻静之处，史文业方才敢隐了身形，去往天庭。有时候史文业也会想，做神仙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一绝了吧。
大殿之上，史文业低头陈述过去年的瘟疫散播情况，便静静立在一边，耳边听着众人讨论，心思，却是不知道去了哪儿。好容易散了，正要回自己府里看看，就听得由远及近一阵喧闹，史文业定睛一看，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不时传出“死娘娘腔看招！”“一只病猫也敢乱叫！”的争吵声，史文业心一紧，不自觉地停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迎面而来一块巨石——倒不是不想躲，而是明知躲不过，索性干脆站着，还免去了闪躲的狼狈姿态。那巨石却在砸上他前改了道，那人一双微微上挑的紫眸衬着着一袭紫衣好看得不像话，却不似女子的柔美，美得凌厉又狂妄，让自己束手无撤险些就成了天庭死亡原因最好笑的仙人榜上第一名的碎石，他只一抬手，便化去了气势。
紫微看清自己所救之人是史文业之后，忍不住拧眉：“怎么是你？”
史文业的心便随着他皱起的眉狠狠地拧了下，是啊，怎么是我。在那人的眼神里忍不住低下了头。
一时无话，紫微不耐烦地将眉拧得更深，对于这个史文业，他就是觉得满心厌恶。
看着老实懦弱的人，存着那样龌蹉的心思呆在自己身边几百年，竟还有不该有的妄想，想到那所谓的‘情丝’，紫微眼神一暗，看向史文业的眼神便有了杀意。
史文业有些无措地紧了紧衣袖。看得紫微更是不耐。
一旁白色的身影也停了下来，见到史文业，一身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英挺的眉目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笑意：“文业你可回来了，我都在这等了你好几日，要不是担心和你错过了，我便要下凡寻你去呢。”史文业匆匆收拾好情绪抬头微笑：“白琥。”
紫微冷哼一声：“你当是牛郎织女么。”
白琥怒目而视就要动手，史文业连忙拽住他：“白琥。”白琥看他一眼，瞪一眼紫微终归是收了气势。
紫微只散漫地看两人一眼，天上谁不知这白虎神君痛天官紫微神君素有嫌隙，每每相见必打个天翻地覆，可两人皆是玉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上仙，众人便只好想尽办法将两人错开，所幸两人住得尚远，也不会主动上门寻事，倒也算给了天庭一份安宁，只是这回不知道怎么就给遇上了，史文业低着头有些瑟缩，怕再起争端，更是在那人厌恶的眼神下没办法再多呆一秒，忙道：“谢上仙相救。”——虽然你一定不想救，“小仙先行告退。”
下巴却被人狠狠捏住逼得他抬起，那样凌厉的眼神几乎将他射穿，史文业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你在凡间似乎是过得不错？”
史文业一时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怔在了当场。一旁的白琥眼疾手快地伸手拍掉紫微的手，将史文业护在身后横眉竖目地道：“你做什么！”紫微不耐地扫他一眼，看一眼自己被佛开的指尖，有些恼怒地发现自己竟然碰了最让自己觉得讨厌的人，搓搓指尖，却搓不去烦躁的感觉，忍不住拧眉，遇上这只病猫果然就没什么好事，而且，他眸光一转，竟然在凡间过得很好的样子，就算做了人人嫌弃厌恶的瘟神，还能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如果说惩罚没有得到效果，那便算不上惩罚了，不是么？
一旁的白琥见紫微半天都没有反应，只当他魔怔了，也懒得搭理他，只悻悻地道：“懒得理你个娘娘腔。”说着，反手握住史文业兴高采烈地道：“文业，我同你一同去凡间去，上回你应我的梅花酿做好了没？”史文业压下胡乱的心思，笑着道：“早就好了，就等着你呢。”
“我也去。”紫微道。史文业忘了掩饰抬头看着他，紫微看着他惊讶慌乱的样子，为自己这句未曾考虑便脱口而出的话找到满意的解释——史文业，他紫微天官讨厌的人就该是这样的表情，而不是对着那只同样讨厌的病猫温柔毫无芥蒂地笑。更何况，他很好奇，一个人人讨厌避之不及的瘟神，怎么就能在凡间活的如鱼得水的样子，他要把让他笑出来的原因，一一毁掉。
“娘娘腔，你又发什么神经？”白琥皱眉。
“本仙君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紫微一脸高深莫测。
史文业偷偷看一眼紫微，那人怕是又在同白琥斗气了吧，明明都是活了千万年的神，却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又骄傲。
大概是这样漫长的活着，到最后，就只是活着了。史文业看着气得跳脚的白琥，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白琥吧。
就算是讨厌的，起码也能占据着他的视线。
史文业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一行三人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现身，就那样一路走向村子，史文业一路都在想如何向村民解释身后这两个一看便不是凡人的存在。
刚到村口，便见着站在村口张望的小虎，软软糯糯的小孩先是一怔，随即张大了嘴，就那样扑了史文业满怀：“先生你可回来了！”史文业本有些焦躁的心突地就安定了下来，他摸摸小虎脑袋蹲下身看着一脸高兴的小虎，故意道：“先生不不回来没有人管你还不好么？”小虎急红了脸反驳着：“才没有……”史文业失笑：“那功课背了没有？先生等下可是要抽查的。”便微微有了严师的气势。小虎心虚地吐吐舌头，大眼睛滴溜溜转到史文业身后的两人转移话题：“我去告诉村里人先生回来了，除了白琥哥哥，还带了个天仙似的人回来！”说罢一溜烟跑了，史文业扫一眼紫微，这人，道真的担得上天仙这样的话。白琥一手搭上史文业肩，笑着道：“文业，这人间啊，果然是比天上生动有趣得多。”史文业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无意间对上一直沉默着的紫微探究的眼神，笑容僵了僵，假装不甚在意地偏过了头。
托小虎的叫嚷，不多时，闲着的村民便围了上来，三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众人纷纷问着“先生回来了？”“先生在省城可好？”史文业一一应着，白琥曾经来过，众人倒也不甚生疏，不少人招呼着，一旁的王婶拉拉史文业：“文业，你又带朋友来了？这位公子打哪儿来的？”乡下民风淳朴，倒也没有什么顾忌，见着带着贵气相貌不凡的紫微，几个姑娘便红了脸。王婶一问，那几个女娃偏过头笑却是仔细听着。
史文业看得心里一阵气闷，也顾不上许多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他有婚约了的。”说完才觉慌乱和尴尬，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那人，果然笔直的眉峰早就狠狠拧起，紧抿的薄唇轻启：“那婚约算不得数的！”说罢厌恶地移开落在史文业身上的视线。史文业心上一惊，只觉满是苦涩，是啊，都是不作数的……
气氛便变得尴尬冷硬起来，王婶虽然奇怪史文业的回答，但到底是有些眼色的，笑着道：“大伙散了罢，把先生围在这做什么呢，也让先生回家歇歇吧。”众人纷纷称是，散开了去。
只剩下三人没了热闹人群的掩护，便有些一触即发的味道，白琥瞪一眼紫微：“不识好人心的东西！”紫微冷哼一声：“那也得看他安得是什么心。”史文业有些难过地眨眨眼，怎么会这样呢，越是想要掩饰，却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得可笑又可悲。“走吧。”一路无话。
到了史文业的住处气氛才算缓和起来。有段时间未归房间里却仍是一片整洁，显是有人定期打扫的缘故。紫微皱眉看着房内简陋的陈设，道：“这是人住的地方么？”史文业搬椅子的动作顿了顿，白琥没好气地回道：“不愿意你可以走啊。”紫微目光一转，停在史文业身上，轻笑道：“配你倒是相当。”算不上多轻蔑的语气，却刺得史文业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白琥被弄得脾气有些上来：“娘娘腔你够了，懒得理你你还得寸进尺了不是？你看不上这里还不欢迎你呢，要滚请快！”
紫微不甚在意地扫他一眼，坐在史文业搬过来的凳子上，微微抬眼看一眼史文业：“这里的主人还没发话你一只猫在那里炸什么毛？你倒是一片好心可惜人家不见得就领情，史文业，你倒是说说，这里，是欢迎不欢迎本仙君。”明明该是疑问却用上了笃定的语气，史文业有些为难地看着白琥，白琥见了气的发抖，咬牙切切地道：“你就顺着他罢！”说罢，一甩衣袖，转身便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史文业看着白琥背影，有些担心地想，白琥这回，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竟是连云都不驾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消气。
“不是说有梅花酿么？”紫微冷冷地道，将史文业视线拉回。
“是。”本能地应着，史文业下到地窖里才反应过来，多年的习惯竟是怎么都改不了。
待取出被冰镇着的梅花酿，史文业呈到紫微面前，紫微看一眼杯中清透的液体，冷冷地哼一声，史文业知他是看不上这样的俗物，有些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径沉默着。
三人到的时候差不多已是晌午，到现在已经是午饭时候，史文业想去做饭，奈何紫微在，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若是不做，隔壁王婶见了必定会极度热情地邀自己还有紫微过去的罢，史文业偷偷看一眼紫微冷硬的脸部线条，想到紫微面对凡人的粗衣饭食，必定又是一番难堪，终究还是小心地道：“仙君可有安排？”
紫微斜睨他一眼：“本仙君自有安排。”
史文业尴尬地磨磨脚尖：“小仙……小仙该去做饭了，仙君可要留下用饭？”
紫微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看着他：“做饭？”
史文业勉强笑笑：“在凡间的话像个凡人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紫微眸光一闪：“你很喜欢凡间？”
史文业被他看得有些瑟缩：“凡间其实也是不错的…村里的人都待我很好…。”
紫微收回目光，半响，笑道：“好……很好……。”眼里，却满是冷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