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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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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上午,终于找了个临街的邹家酒肆坐了下来,突然见到街角一阵骚乱,一个大汉提着把沾着血迹的大刀走来,身后跟了十几名家丁打扮的人。那些跟着的人骂骂咧咧的让前面的大汉停下,却又不敢十分靠近,大汉怒目一回头,他们竟都有些往后缩。
曹操眼角一沉,已是想站起身来,我却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再看看情况。似乎是有人已报了官,一队官兵冲散人群把那大汉围了起来,带队的正是夏侯惇。曹操似是已放下心来,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那大汉大声说道,“李永那厮夺人家产,辱人妻女,某自陈留追踪至此,方才已为朋友手刃此贼。此事与他人无尤,若再拦某,某手中这把大刀可不客气了!”
夏侯惇着兵丁围住此人,说要将大汉先带回衙门里审问原由再行判罚。二人互不退让,动起手来,他二人斗在一处,夏侯惇的长枪竟占不到丝毫便宜。突地,夏侯惇脚底一滑,向后倒去,露出了老大的破绽,围观者皆惊呼,那大汉却收了刀等夏侯惇稳过身形又再砍了下来。听得曹操一边低声道,“好猛将,真汉子!”
二人正在缠斗,一个随从匆匆进入酒肆,找到曹操,曹操示意他不用行礼。随从让曹操速回府中,说是宫中有圣旨到!
我和曹操只得匆忙离去,料想夏侯惇必能擒得此人,等檎至衙门里再细细问此事原由和此人来历即可。
圣旨中改派曹操为东郡太守,并令他即刻上任。约莫过得一个时辰,夏侯惇回到府衙,向曹操通禀了遇上一名大汉的事情,后来,那大汉的一名帮手赶来,最终被他二人逃脱出城而去。夏侯惇向曹操领罪。曹操叹口气说道,“我已不再是济南国相,济南国的事情已无权过问,元让你也就算不得失职了。”曹操又把许诸和小曹昂找来,大家商议着明日一早动身前往东郡濮阳。
次日黄昏,我们在东阿的客栈住下,曹昂仍然十分兴奋,跳下马,手脏脏地就朝我跑过来。我忙抓住他的手,从随身的包裹里就取出一块自制的肥皂,拉着曹昂就在小二端来的一盆水里给他洗起手来。洗干净才放开他的手,“小祖宗,乖乖坐着,一会儿该吃饭了。”许诸一旁问道,“夫人,这是何物?”我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曹昂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撇撇嘴说道:“洗得干净。”见许诸仍是不太明白的样子,曹操说道:“那是阿九自己鼓捣的玩意儿,用草木灰和了滚猪油,冷了之后说是可以用来净手。倒的确是可以洗去污垢。阿九说那东西的做法是她家乡的做法,取名为洗得干净。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甚为惊奇啊。”
大家围坐下来,吃过晚饭,我便回房自去看我的书。过了一会儿,曹操也进了房,挨着我坐下,见我正看着“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便叹气道,“若主上能如赵太后一般识人纳谏,操也不至于蹉跎至此…”
我合上书,拉过他的手,“当今天子羸弱,为奸佞小人左右包围,所以识不得你这匹千里马,但是我的家乡有句话,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人人皆道时势造英雄,其实又何尝不是英雄造时势呢?”
“英雄造时势…对,我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九儿,你的家乡在哪里,他日若得闲,我定要去探访探访。”“我的家乡…太久的事情了,我都不太记得了。”我随口搪塞过去,忙站起身绞了个帕子给他擦脸,服侍他躺下,我们又嘻闹了一番。
又在路上走了四天才到了濮阳。东郡太守任上比较清闲,曹操便总带着我四处游玩。偶然一日,我们发现了城外溪边的一座无人的茅舍,小溪上架了一座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的木吊桥,茅舍后面长着一大片的竹子。阳光照射下,小溪的水气袅袅地笼罩着整个茅舍,看起来就像一幅田园山水画。我实在是很喜欢,就央了曹操寻来当地的亭长,买下了这座茅舍。收拾屋子,找人修吊桥,前前后后,我就像找到了当年装修的感觉,收拾着自己的家怎么都觉得开心。
曹操待在府衙的时间并不多,他总是陪我住在濮阳城外的茅舍中。我们在院子里搭了个架子,种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夏天的时候绿荫葱葱,就把饭桌摆在藤蔓架子下,实在是极其享受。春夏读书,秋冬弋猎,我和曹操在濮阳的时间过得极其甜蜜惬意。
中平四年,早春,依然是有些春寒料峭的,想起一个多月前才还在谯地过新年,丁夫人和嫁了人的阿梅以及我,我们还开开心心地说着闲话。
阿梅已经做了孩子的妈,特地把那小奶娃抱来,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娃娃,丁夫人抱着曹昂问,要不要把夏侯家的小妹子许给他,曹昂竟把脖子一昂,极得意地说,“我日后要架驷马车来迎娶小妹子。”出行乘驷马车,可是侯爵将军的礼仪啊,这个小屁孩的志向可不小啊。不知不觉,小曹昂也快要十岁了啊,是个大小伙子了。
阿梅还偷偷问我,是否喜事将近,我当时只是笑着摇摇头,如今,月事已迟了快两月,看来也许阿梅猜准了,真的是喜事到了么?这几日,不知道曹操在忙些什么,大概有些政事需要处理吧,我要独自出去一趟了,紧了紧衣服,带上门,踏过小吊桥,我向濮阳城中走去。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心里开心地只想叫出来,大夫的话还在耳边,“恭喜夫人,已有月余身孕。”或许每个第一次做母亲的女人都和我一样,虽然我已猜到,仍是傻乎乎地点着头听着大夫细细的叮嘱。我想第一时间让孩子的爸爸知道,迫不及待就朝太守府衙走去。一路上,我都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多么神奇,我的肚子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啊。
府门口,问明曹操在后院的书房后,我制止了要去通报的衙吏,自行往后院书房走去。
刚穿过后院的走廊,一眼看见书房,房门紧闭,门外守卫的居然是许诸和夏侯惇,整个书房所在的院子都没有其他外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就索性坐在走廊上等曹操出来。
过得很久,见曹操与三个人一起出来,这三个人皆戴着文士帽,其中为首一人着深衣长袍,服饰上看起来应该也是个太守或者刺史。曹操让夏侯惇和许诸送这三人出府,自己则返回了书房。
等那几人走后,我从长廊后面绕出来,径直走进书房。听到脚步声,曹操回过头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疲惫,见是我,有些意外,走了过来,圈住我的身子,轻声问道:“今日怎么舍得你的茅舍啦?”我轻轻抚过他的眉毛,“我想你了。”他眼中顿时一片深情,缓缓低下头吻了吻我,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榻边坐下。
我问他:“刚才看见三人从书房中走出,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么?”
他蹙了蹙眉,顿了片刻说道:“那是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和沛国周旌,他三人意欲废帝,改立合肥侯,约我同举。”
我大惊,忙问道:“你答应了?”
“虽然主上非英明之主,但此等谋逆大事,操怎会苟同。”
“嗯,不但要拒绝,此事最好上告朝廷,如若不然,众人皆知王芬今日来访过,一旦事发,瓜田李下,你何以自清,岂能自保?”
曹操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不免要背上不义之名了。”一时沉默无语。
突然,我想起来今日来的目的了,脸就有些红了,我揪着他的袖子,轻轻说道:“今日,今日,我来是另有他事的。”
“嗯?”
“我…刚才去过医馆。”
他紧张地站起来,扶起我,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怎么啦,病了么?”
一时大窘,诺诺地道:“不是病,是那个,那个…”他越发紧张,一个劲催问。
“我有身孕了”,终于说出口来,一阵轻松。
他一时愣在那里,片刻,大喜道:“真的,九儿,真的?”
我点点头,道:“一个月了”。
他一把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开心地大喊,“好九儿。”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之后,曹操托病告了假,特意送我回老家谯地待产。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不太远的路途竟花了近一个月才回到谯地。丁夫人把我的房间安排在离她不远的院子里,并安排了几个仆妇丫头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进入小院子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曹操早已命人在院子的一角搭了藤蔓架子,就仿佛把濮阳城外茅舍里的藤蔓架子给一模一样地挪了过来,初见的那一刻,我竟有些不能自持的激动,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阿梅给我送来很多婴儿的衣物用品,丁夫人也常常过来细细叮嘱我。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溜走了,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这个宝宝并没有特别折腾我,除了最初闻不得油腥之外,我的胃口倒是好得很。好在现代的时候曾经陪怀孕的好朋友去妇产医院上过一节孕妇课,还记得一点点孕妇操的基本动作,几乎每天我都要在屋子里做孕妇操,身边的丫头开始的时候是好奇和担心,后来看我一切平安,也就不再管我。只是偶然有一次被曹操看见,诓了他说是黄老的秘方,总不能告诉他是为了扩张宫颈口,顺利自然分娩吧。
自己推算了一下,预产期大概也就是在腊月以前吧。这两天已经可以感觉到小东西活动得越来越频繁了,或许是急着想认识这个世界吧。心底里隐隐期待是个女孩,她应该会很乖巧很贴心很聪明很灵秀,我会倾我所有教她这个世界其他女孩子不知道的东西,甚至我可能会教她做胭脂,真的是很期待啊,我轻轻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抚摸着,喃喃低语:“宝宝,妈妈已经给爸爸飞鸽传书了,宝宝乖乖地等着爸爸回来再出来啊。”
丫头来告诉我说是老太爷和姨娘快要到谯地了,我自跟着丁夫人到曹府以来,只见过老太爷两三次,老太爷一直是云游四海,听说最近收了一房新的小妾。按照礼节,我们晚辈自然是要到城外去迎接的,丁夫人特意嘱我可以不必去,丁夫人待我一向亲厚,体贴我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就自己带了曹昂等兄弟三人并一干家丁前往城外了。
天气寒冷,丫头早就在屋子里生了火盆,我却不敢在屋子里久待,一则孕妇要多多运动,二则我也担心炭气会影响到肚里的孩子。我紧紧地裹着袍子,在院子里小心地跺着步。突然见到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走进院子,见到我深施一礼,说是姨娘在城外斥责丁夫人缺礼,不肯上车,非要我也去迎接。罢了罢了,反正在屋子里也没事,我只需多加小心就是了,我命小厮去准备车马,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手暖炉,就走出了府门。
没过多久就到了城外驿站,刚下得车就听见驿站里传来一个高八度的声音,正叱责曹府礼仪不全,丁夫人管束不严。“我和老太爷走遍大江南北,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迎来,却偏生到了自家,要受这样的气,看晚辈的脸子。亏得你是大户的小姐出身,教的丫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使唤不了的。”丁夫人低低地解释,却听见那声音越发尖锐,“有身子了又怎样,还不是破落户的贱丫头。”听得她越骂越难听,我皱了皱眉,松开丫头扶着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老太爷坐在当中,眼睛微微闭着,他旁边正坐着那声音的主儿,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身着锦衣,头戴珠钗。丁夫人垂手站在一旁。看见我进来,那主儿声音顿了顿,丁夫人投来无奈的眼神。我走上前给老太爷见了礼,老太爷“嗯”了一声,“即然都到了,就一起回府吧。”那主儿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太爷只得又讪讪地坐了回去。看来很是惧内。
我故意对那主儿视而不见,对着丁夫人施了礼,丁夫人却一把托住我,“妹妹不用多礼,快过去见了姨娘。”
“原来是姨娘,刚才门外已经得闻姨娘的训教,古人云,舌有三寸,乃尸会腐,肉会遗,舌不烂也,今见姨娘,果得印证,始知世上无奇不有,感喟古人睿智,百闻不如一见啊,姨娘训斥如晴天霹雳,我等醍湖灌顶可也。”
姨娘被我的话说得一愣一愣,丁夫人却已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姨娘这才反应过来我大概是在骂她,指着我的鼻子便骂道:“你这个骚蹄子…”
我把她的手拨开,“姨娘,女子三从四德,我出嫁了,有错自有丈夫训斥,不敢有劳姨娘,车马在外,请姨娘自便,老太爷,卞九失礼了。”随即拉了丁夫人出了驿站。只听得身后姨娘跳着脚恨恨的声音。
我拉了丁夫人扬长而去,甚是解气。车上丁夫人怪我太肆意妄为,我却劝解她凡事不可太过忍让。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出行动了胎气,晚上肚子就开始痛了,一阵一阵的阵痛,腿间一股粘乎乎的东西滑下。我扶着榻对丫头说到:“我羊水破了,快去找稳婆。”小丫头似乎没听懂,我摆摆手示意她快去,“我要生了。”小丫头“啊”了一声,掉头就往外跑去找稳婆。
丁夫人也赶了过来,众人扶着我在榻上躺下,宫缩已是一阵紧似一阵,那种疼痛的感觉难以名状,异常剧烈。稳婆把众人都赶出房,撩开我的裙子,一声声催我用力,那时间漫长得就像几个世纪,那疼痛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在我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后终于把他推到了人间,听得一声嘹亮的哭泣声,我再难支撑,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我浑身无力地躺在榻上,一眼看见曹操一身风尘歪坐在榻边的椅子上,眼睛闭着在打盹。
我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立刻就醒了,正要唤人进来伺候,我拦住了他。
他略带歉意地说道:“辛苦你了,九儿,我该早一日赶回来…”
我把脸靠在他的手,“你还是回来了,对不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想看我们的宝宝。”他俯身吻了吻我的唇,回头唤乳娘把小公子抱来。
襁褓中的他吮吸着手指,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世界,我爬起身小心翼翼的抱过这个我生命中的奇迹,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觉得他可爱至极。可能天底下每个做父母的都会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女吧,一种母性的情绪充满了全身。
“我们的儿子叫丕,取自《楚竹书》中的‘无竞维人,丕显维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悦之’”曹操一旁说道。
丕,曹丕?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他那么安安静静地回望着我,魏文帝是我的儿子!
正是:
早春二月料峭寒,曹操东郡辞逆谋
数九冬月情意暖,卞九谯地诞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