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7、第六章

　　爷飞鸽传书至，欲调夏侯惇去济南国，帮助处理政事。当时的济南国，盛行建祠堂，行奸邪鬼魅之事，整个济南国有大小六百多座祠堂，多奸佞行骗之徒。而爷的手下大小官员又多与之牵绊，往往是令不能行。

　　夏侯惇来府中辞行的时候恰巧被曹昂撞见，他便不依不饶非得与夏侯惇同行。夫人和夏侯惇皆拗不过这小子，只好同意让曹昂同去。夫人又不放心曹昂的饮食起居，便着我也一同前往。

　　从谯地至济南，快马三日便能到，但是因为带上了我们，便慢了许多，我和曹昂终日都待在车里。至第六日下午，问过了夏侯惇，大概也就是一日多的路程就能到了。

　　我们停在了一条小河边稍作休息，准备天黑前翻过山再找客栈休息，我和曹昂跳下了车，夏侯惇和家丁们把马牵到河边喂些水。我从河边绞了一条帕子，给曹昂擦了擦脸，又舒舒服服地对着水拢了拢发。

　　突然，我听到山林传来的一阵呼啸声。疑惑地望向夏侯惇，见夏侯惇一脸严肃，急急地催我们上车。于是我们迅速地上了车，夏侯惇催马前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我紧紧地把曹昂抱在怀里。听得呼啸声似乎越来越近，我已经意识到遇上山贼了。

　　我一手抓着曹昂，一手抓着车壁，对着夏侯惇喊道，“弃车，上马！”夏侯惇一点头，手往车里一探，我把曹昂送上前，夏侯惇一使劲已经把曹昂抓到自己的马上，在车夫的帮助下我手脚并用地也到了一个家丁的马上。车夫随即自己跳到车前的马上，砍断了羁带。我们十几个人骑着马一路狂奔，只听得耳畔的风声和呼啸声。转过一个弯道，我一眼看见一个山隘口，我指着隘口对着夏侯惇喊道，“我们去那里。”夏侯惇已打马而去。刚到隘口，马匹已是力竭，几匹马扑通一声倒地，口中吐着白沫。夏侯惇抽出长枪，并十几个家丁横挡在隘口处。我一把抱起曹昂，隐身于山林中。

　　呼啸声已传到近前，几个虬髯汉子骑在马上，周围跟着百来号人，向我们直冲而来。夏侯惇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只一□□中面门，近前一汉子顿时摔于马下，倒地毙命。其他人为之气阻，过得片刻，山贼们又再呼啸着就冲了过来。眼前枪起刀落，耳旁呼喝呐喊并惨嚎声不断。只片刻功夫，夏侯惇等已力斩二十余人。山贼们似乎已有怯意，呼喝着不敢上前。

　　突然，远处一马飞奔而至，跳下一人，山贼们分开两边。此人身形高大，提着一把大刀，样貌甚是凶悍。早有小喽罗告知他，夏侯惇一人已斩了十余人。他盯着夏侯惇看了半晌，“你若胜得过手中宝刀，便放尔等离去。”夏侯惇长枪一闪，直锁那人咽喉，二人战在一处。那人一把大刀不时与长枪震得当当直响，只战至黄昏，仍不分胜负。二人暂停，约定次日再战。那人命喽罗留下一些食物后离去。我们要想离去必然要穿过山贼所在的地方，我们只得等天明再说。

　　不意，我的鸽子竟寻到了我们，我在锦帕上留下求救信号。我与夏侯惇商议，明日须得赢了此人方能安然离去，但是夏侯惇并没有必胜把握。那就只能用些诡计了，我在脑子里把阴谋诡计都搜索了一番，却一时想不到什么方法。捕捉此人，捕捉，对，诱而歼之可也。网兜，绳索，陷阱！我与夏侯惇谋划了一番，就算不能安然离去，只要能撑得一天，我们就能等到曹操的救兵了。

　　第二日，我和曹昂仍是躲在山林中。那人早早来叫，二人又缠战一处，数十会合下来，夏侯惇且战且退，逐渐接近隘口。那人一刀劈下，夏侯惇闪过一旁，那人踏入了我第一个圈套。地上早已被我撒了一层小石子，那人脚下一滑就往右侧摔去。不过他反应极快，刀一撑地，往右边跳去。右边早已挖好了一个大坑，那人跌落坑中，兜头一张大网就罩住了他，数十个家丁一拥而上，把他生擒了。

　　那人正自骂骂咧咧，我从林中走出来，给他松了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他一时倒愣在那里了。夏侯惇收枪，拱手道，“英雄得罪了！”

　　我见他虎目圆瞪，眉宇间倒不似奸佞之人，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问道：“英雄的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姓许名诸字仲康，谯地人。”许诸，天啊，虎痴许诸，猛将猛将啊，我一直以为许诸是与典韦大战三百回合出场的，却没有料到却在这种场景下遇到，或许是历史也做不得准还是我的到来使历史偏了个小弯。不管怎样，这等人才啊，可不能放过。

　　“小女子久闻英雄大名，我等也是谯地人，是济南相曹公的家人，这位是家将夏侯惇。我观英雄真将才也，这草莽非久居之地。英雄何不随我等同去济南，投奔曹公，也好过在这里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夏侯惇也在一旁劝说。

　　许诸沉吟后说道：“固所意也。”然后，许诸并山寨数百愿意同行之人随我们前往济南。

　　行得半日，曹操带了数十人急行至。曹操看见我们平安归来，又见收复了许诸，大喜。悉归济南。

　　后来偶然听得衙门里的书吏说，那日，曹操收到信鸽的求救锦帕后，来不及召集军士，竟是让书吏拿着相国印信去调兵，自己则带上所有衙吏急急地先行前往。虽然知道曹操并不是单为了我而着急，心底却仍是十分开心的。

　　回到济南后，曹操待我更加亲厚，议事的时候也不避开我，有时还会与我谈论一些白天衙门里的事情。但是，我却似乎感觉有些不安，曹操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试探我。我有些害怕了，所以当曹操问起我对某些事的看法的时候，我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府中遇上夏侯惇的时候，他对我总是很尊重，并不拿我当下人看待。听得书吏说，夏侯惇对我总是赞赏有加，说我是女中军师，才智过人。

　　于是，我在济南国，居然也小有名气，人人皆道，曹相国府上连丫头都是极有谋略的。
　　日子过得真快啊，新枝翠绿，桃花艳红，转眼已经在济南国待了有一个月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撑开双臂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又坐回座位上，曹操瞥了我一眼，眉眼间已带了些笑意。

　　曹操除了出去办事，闲时大半都会待在衙门里看书。想到刚开始的时候，看着曹操一人在那书看得起劲，心下就痒痒的，在曹操面前还有些顾忌，捧着茶，站在爷的身后勾着头看着。曹操一早就发现了，却故意地不搭理我，越发地一边看着一边笑着说，“有意思，有意思”，有意无意地还斜眼看看我，似乎在试我的耐性有多少。终于忍不住，我索性不再理他，自去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曹操倒也不拦我，只是哈哈笑着，似乎极为开心。慢慢，我在曹操面前就越来越放肆，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明知这是三国时期有名的奸雄，却反而在他面前最是自在舒服。曹操的学问极好，偶尔地我们也会讨论一下读书心得，一日闲时，曹操问我喜欢看什么书，我随口说了句《诗经》，过得几日，书架上便多了一套新制的宫书，墨迹飘香，心里暖暖的。

　　我捶了捶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走到门外，书房门口正种着一株桃花树，一树的桃花，艳得就像多年前的梦，我想起现代的有一年，我和朋友们一起骑车去高家铺看桃花，那一日，坐在农家小院的桃树下，花瓣静静飘落，我们个个脸红扑扑的，吆六喝五地打着扑克。如今，我却是在千年前的异地，前事如梦啊，我喃喃地念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突然听得身后的动静，我忙地回头，曹操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中却满是怜惜。就这样，我们彼此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他不是曹操，似乎我不是阿九，似乎我们从一开始就很熟悉，似乎这就是彼此寻觅了千年的人，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似乎，似乎...就连脸上流下泪来我都浑然不觉。

　　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说到，“九儿，你心里是有我的，对吗？你心里是有我的。”最后已满是肯定的语气了。

　　我小声地抽泣着，他衣服上透出淡淡的檀香，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种很安全和舒服的感觉充盈全身，我无声地点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应该已经爱上他了吧。曾经我以为，我只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就不会把自己的心遗失在这个年代里，却没有想到人心这东西是最不可靠的，毫无理性，毫无防备，我就爱上了一个我本来认为最不可能爱上的人。

　　他拍着我的头，轻轻地哄着我，我哽咽着喊了一声，“爷...”他却不满地打断我，“叫我阿瞒！”

　　“阿…阿瞒…为什么？”

　　他错愕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掰起我的下巴，“九儿，你是如此奇特的一个女子，虽然说你的容颜并非绝色，但是和你说话却总是特别安心。那日重阳酒醉，半梦半醒间，我便已知道是你，别的女子是断无此见识。后来锦帕往来，你总是细细叮嘱，我便开始对你留心，甚尔言语试探，你却总是不冷不热，我还以为你心里并没有我。你知道么？接到你们遇险的锦帕，我…我心里有多害怕，后来见到你平安无事，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九儿，对女人，我自问也是有些阅历的，我却始终看不清你，你看似一切都不在乎，又很在乎某些事情，你总是很开心，又总莫名地带着悲伤...九儿，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心思么？”

　　“阿瞒，我...”

　　“九儿，嫁给我吧，九儿，不管你为什么伤心，以后我都不会让你流泪，好吗，九儿？”他盯着我，黝黑的眼神如蛊惑一般。

　　“好”

　　“九儿，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九儿”

　　“我答应你”

　　“吼吼，九儿，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他猛地抱起我，就像个孩子一般，飞快地在树下打起转来，满树的桃花飘落，花瓣洒了我们一脸一身，漫天花雨中，我只看得见他亮亮的眼睛。

　　嫁给曹操的那一年，卞九26岁！

　　清晨醒来的时候，望着身边这张略显清瘦的脸，想起昨夜已是由女孩变成了真正的女人，耳根就隐隐有些发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就是我的良人啊。我的手缓缓地摸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九儿…”

　　我微微地一笑，环住他的脖子，把身子缩进他的怀里，“夫君，我醒啦。”他的身子紧了紧，手搭在我腰间，我们仍是这样面对面躺着。

　　“阿瞒，今日你带我出府好么？”

　　“嗯？”

　　“我们家乡有个故事，说是有对新婚的小两口，成亲时，家中只有3吊钱，那女人想吃鱼，他们成亲那天去酒肆里用这三吊钱叫了条鱼和一壶酒，结果小二还给上了条臭鱼，小两口就和小二吵了起来。最初听那故事，只觉得心酸，他们成亲只吃得起一条鱼，后来又觉得故事里的女人很幸福，他的男人愿意花所有的钱满足女人的愿望。所以，我总想着，我成亲的时候也一定要让我的男人陪我去酒肆，就点一条鱼叫上一壶酒。”我这愿望其实是来自在现代看过的一个连续剧《结婚十年》，当时看得心里直泛酸。

　　“这有何难？我今日就带你去风波庄好了。”风波庄是济南最好的饭庄。

　　“不要，我们一路走去，饿了就在街边的酒肆吃，如果小二敢给我端条臭鱼，你就上去揍他啊。”我们说着哈哈大笑。

　　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起床，我没有喊丫头进来收拾，一来我并不习惯有人伺候我，二来总觉得在这个屋子里曹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想有任何人闯入我们的私地。曹操常年独自在外，也不需要有人服侍他穿衣，我丢了一件青衣给他，也给自己套上件男装，我们今天是要微服出去的。我把头发束起来用和阿瞒一样用布巾覆起。我们彼此看看，已是不折不扣的平民男子打扮了，又是相视一笑，携手出门。

　　正是：
　　春风熏得桃花醉，最是相思情浓时
　　此生愿得一心人，白首共话少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