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无限哀鸿飞不绝，月明如水满天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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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剑！”平淡的声音含着无可遏止的愠怒。
“什么？燕开阳，你疯了吗？”说话人的声音里浸满了不屑。“别忘了你的身份，胆敢以下犯上？”
“锵”刀剑之声忽起，出剑人似乎使出了全力，胸中的愤怨仿佛伴着这一剑，一泻千里。
“是为了那个玉什么壶？那个你三请出山的狗屁国士？迂腐！孤看上他的女儿是他的福气，竟然敢不识抬举，最后还不是叫孤弄到手里，也不过如此，玩了几天就腻了，什么破宝贝，扔到伊红楼里也就值个百八两银子……”
“住口，衣冠禽兽！”两剑交鸣欲炽。
“你能拿我怎样，你娘早就失宠了，守着南吕那个野种当个宝，你呢，……读书倒是在行，使剑嘛……”长剑刺进皮肉的声音怵目惊心。
“哈哈，孤说什么来着？你这右手废了也罢，反正你也就是个废物……”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脑海里的声音如此清晰，仿佛就在耳畔，却只能看见两团模糊的影子，如烟似雾，仿佛往昔的种种，乍近还远。
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惊起一身汗意，长夜寂寂，我竟然睡着了。
拓跋昱服了药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气息也仿佛愈来愈微弱。而我留在这里，照顾他，也是将自己作为赌注押在大帐。拓跋昱要是从此长眠不醒，这滔天之祸只摇光一个人是担不起的，再加上一个我，恐怕就是独孤昶也难辞其咎。
残灯无焰影幢幢，帐外人不眠。
此刻，北巽诸将大多在帐外徘徊，拓跋昱不醒，今夜恐怕他们也都好梦难圆。
仔细想想人生不就是博弈一场，此刻我赌得不仅是我的命，摇光的命，甚至还有这半个多月来主宰我生死、灭我家国的几多人。
真是荒谬。
昏暗的灯影闲闲地打在拓跋昱苍白的额头上，没了往日的骄横凶残，此刻的他倒是像个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
拓跋昱是北巽文帝拓跋辟疆的第六子，据传幼时乖巧伶俐，颇得其父宠爱。生母右夫人高氏据传是被巽武帝的生母幽皇后鸩杀，而幽皇后宇文妙音也随后因秽乱宫闱被幽禁，更在巽文帝死前不久被迫令自杀。
九重帝阙，美轮美奂的背后往往是骇人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美人如玉隔云端，翻云覆雨，无论南北，后宫的争斗绝不亚于朝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十二年前的那场内廷之争过程如何早已不得而知，但最终的胜利者却是当今的敏太妃，我的姑姑，我轻叹，不由自问，我那素未谋面的姑姑，为什么总能在别人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安坐一端，风雨无扰呢？
“母妃，别死……，昱儿再也不贪玩了，好好听你的话，……你也答应昱儿，别走……”耳畔虚弱的呜咽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拓跋昱……
曾几何时。
“辛夷，你戾气太重，多拜拜佛也是好的。”檀香的气息缭绕，在漪澜殿佛堂温暖的氤氲中，贤妃娘娘手持紫檀雕鸾凤念珠，对我柔柔说道。
“辛夷不信佛，佛祖若是有知，为何不惩尽天下恶人？”随手打着流苏，应着她的话。
“唉……”贤妃娘娘终是无可奈何。“你这孩子……，记住，佛眼之中，众生皆可超脱，大凡世上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拓跋昱是不是就是如此呢？北巽王朝的那场宫廷喋血夺走了他至爱的母亲，就像七年前的我……
王族的孩子都是含着银匙降生的，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生的诅咒，无情最是帝王家。
“奶娘，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燕玲珑，还我娘……”
我倏地一惊，姑姑的闺名！
拓跋昱猛地睁开眼睛，竟径自撑坐了起来，兀自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苍白的额头无力地滑下。
“辛夷见过元帅。”躲不掉，我只能坦言自己的存在。
“水……”他的声音犹自沙哑。
我默默盛了一海碗水递送到他嘴边，看他牛饮而下，也亏得他体魄强健，竟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看他沉默不语，我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冷不防却被他猛地拉转过去，仰倒在胡床上，拓跋昱星目中的茫然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仍是熟悉的狠戾。
我的手被他擒住动弹不得，心中暗暗震惊于他的神力，绕是此刻正虚弱，劲力仍如是。面颊感受着他食指划过的触感，心里强作镇定，身体却抖动得如同雨中残叶。
“真是奇怪呢？堂堂南虞十七公主怎么会忘了杀我，替她的夫婿报仇？”他的手指停滞于我的颈间。
我强自淡然，忍住源自本能的战栗，现在唯一能救我的只能是我自己。
“元帅认为辛夷除了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哈哈，妮子果然是聪明，可惜……”虬劲的大掌毫无预警地收紧，攥住了我脆弱的膊颈。我奋力的挣扎却无济于事，他的手好像磁石一样吸走了我身体里的所有的力度与唇喉间的所有声响，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颈间那微弱的脉动。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有清泪簌簌落下，就这样结束了吗？到省去多少熬煎，可是心中为何会如此不甘……
主宰我生死的大手却在碰到泪水的刹那，像触电一样忽地松开。我推开拓拔昱，猛烈的咳嗽，贪婪地吞咽着涌入鼻口的气流，人却像虚脱了一样，动弹不得。
冷冷的注视着我，拓跋昱缓缓开口：“今天你最好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我奋力爬起，不想再在他面前示弱，心里明白，从今开始，不管我愿不愿意，拓跋昱都不会放过我。
但是，人命由人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要做的只有隐忍。
“咳……，元帅大可放心，还是那句话，辛夷子会记住自己的本分。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辛夷什么都没听见，咳，也什么都没看见……”
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任谁都抹煞不了，我明白，拓跋昱也明白，想必姑姑也明白。
踉跄走出，迎头撞上的是数不清焦急等待答案的目光。
“他醒了。” 我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告诉惴惴不安的诸人，眼看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蜂拥进穹庐大帐，留下的仍是那几日以来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白色身影。
司马无射单膝跪倒，若水的双眸在停滞在我颈间的那一刻仿如窜起两团火焰，颤声请罪道，“末将无能，竟令公主遭此险劫……”
我淡淡微笑，心却不自知的被刺痛，颈间的勒痕一定很触目惊心吧，可笑的是除了司马无射，竟无人发觉，亦或是发觉了也懒得问起，帝国主帅和王国贱俘，孰轻孰重，自是不言而明。
司马无射身居将位，自有他的无奈，这一路走来，如若没有他，恐怕此刻我的坟茔早已经芳草萋萋了。对他我纵然无法感激，却也无法深恨。
远处的天际渐渐泛起淡淡的鱼肚白，一行北归的大雁正徐徐而行，不时发出几缕哀鸣，不知是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还是为了那些未来即将逝去的，鲜活的，生命。
及宇文氏（宇文妙音）宠盛，惮后有子昱，颇得世祖（巽文帝）意，密恐妃夺世宗（巽武帝）位，时后有妊，如鹿苑，暴卒于钟粹宫，或云宇文氏遣人贼后也。
帝大恸，逾制以后礼葬之于宁陵，置邑七百户，谥曰献昭。
《北史?卷十皇后》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无限哀鸿飞不绝，月明如水满天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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