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使长》ido

6、过去与现在

　　6.过去与现在
　　路西法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见尤利尔时的情景。
　　那还是在创世纪年之初，天国的行政权把持在长老会手里，大天使长尤利尔虽然在长老会里位列首席，却还没有后来说一不二的权威。尤利尔最重视的就是法则之力的威严以及圣徒间互相平等的观念，因此得罪了很多自恃身份高贵便骄傲自大的高阶天使。
　　光耀晨星降世，被长老会中少数不服尤利尔的高阶天使当成一个与尤利尔抗衡的机会，于是一群天使小蜜蜂一样天天在年幼的路西法耳边聒噪尤利尔有多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不忍直视。
　　尽管路西法那时还叫做路西斐尔，尽管他是那么的少不经事，尽管他还纯洁得像是一朵小白花，可还是被那帮长老生生聒噪出对尤利尔无可名状的好感来。
　　可见，年幼的副君已经看透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富有战略意义的哲学理论。
　　路西斐尔小时候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尤利尔，尤利尔彼时却只把路西斐尔当做是天地蜉蝣沧海一粟。路西斐尔降世的时候，他正忙着跟撒旦打仗，路西斐尔成长的时候，他依然在跟撒旦打仗，直到路西斐尔仁德聪慧之名享誉天国，他还是在跟撒旦打仗。综上，尤利尔把撒旦给赶到席勒斯荒野另一端的时候，路西斐尔已经长成一个挺拔俊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年。
　　对于和尤利尔的第一次会面，路西斐尔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所以在尤利尔班师回至高天的前一天晚上，路西斐尔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打算一个人跑到当时还叫做初始之地的义人园去，计划着为尤利尔编制一个友谊的花环。
　　初始之地位于天界正中的第四天玛哈农，由于生命之树种植其中，所以被层层结界包绕，四周更是地形复杂迷雾重重。年幼的副君殿下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路痴。所以毫无悬念的，他迷路了，而且还不是空间上的迷路，而是迷失在魔法传送阵的海洋里。
　　这边尤利尔刚打完仗，跟战天使将士们摆着庆功宴，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却收到至高天的急报说是他们把光耀晨星给弄丢了。
　　作为神座下的首席天使，尤利尔当然知道路西斐尔生来就是给天国当副君的，这丢了还得了？于是召集了全部的创世天使各显其能，最后还是掌管空间之力的拉贵尔发现路西斐尔是掉进了空间的裂缝。空间的裂缝说白了就是宇宙虫洞，掉进去九死一生不说，还指不定给冲到什么年代什么地点去，营救工作霎时间变得困难重重。
　　就在长老会的一群大天使乱哄哄各执一词相争不下的时候，尤利尔不耐烦地将拉贵尔叫到一边，让他找出来路西斐尔掉进去的是哪个裂缝。拉贵尔被吵得脑仁正疼，也没多想就把那条裂缝拉出来指给尤利尔看，然后就见尤利尔“跐溜”一下便钻了进去。
　　拉贵尔瞬间直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窜到了天灵盖。坐在尤利尔身边的拉斐尔和加百列先是目瞪口呆，随即一个卡住拉贵尔的脖子、一个抓住拉贵尔的肩膀一通神晃：“拉贵尔你这只猪啊！尤利尔是单细胞的生物啊、要多简单有多简单的单细胞啊！要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啊！”
　　天国先是丢了光耀晨星，接着大天使长也步后尘去了，瞬间打了胜仗的喜悦荡然无存。连那些打心眼里盼着尤利尔倒霉的高阶天使都纷纷向父神祷告：神啊，您发发慈悲，让那个祖宗快点儿回来吧，不然撒旦知道消息卷土重来我们挡不住啊！
　　整件事情的核心人物路西斐尔那时还不知道整个天国都在为自己沸腾，他正忙着在传送魔法阵中穿来穿去，最终一脚踩空掉进了一座漆黑的森林。作为一个合格的路痴，他当然认不出这片森林具体位于何方。然而呼吸间高等魔物的气息、无星无月的天空、魔兽的嚎叫声无不提示他，他现在身处魔界。
　　那时的路西法显然还没有睥睨天下的神圣之力可以完爆七层地狱。深处未知的魔族聚居区，路西斐尔知道一旦引起高等魔族的注意群而攻之，自己恐怕还没有实力全身而退。于是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魔林中，他有圣光护体，一般的小魔物不敢靠近，大恶魔又罕有半夜在魔林里转悠的习惯，所以他碰上的第一个危机，居然是一头魔龙。
　　虽然以路西斐尔的实力，一头战斗力和大恶魔差不多的魔龙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战五渣，但一方面路西斐尔不想大面积暴露神圣之力，另外他也没什么实战经验，这一架打得可谓是险象环生。最后魔龙被揍趴下了，路西斐尔身上也带了伤。他不想在魔界使用圣光治愈术，便随便寻了些止血的药材，碾碎敷在伤口上，靠着一棵食人树打算休息一下继续上路，可是两个眼皮却突然开始打架。他心里一惊，知道自己恐怕是中了催眠术，想用圣光之力抵抗，可他不是中了黑暗魔法，而是草药学还没学得登峰造极，所以用来疗伤的两种植物之间作用出了镇静催眠的效果，这种作用对于促进伤口愈合可谓锦上添花，可却不是路西斐尔现在需要的。
　　总而言之，路西斐尔两眼一闭，十分不甘心地就睡了过去。而他周围，无数小魔物轻手轻脚地围聚过来，盯着他周身的圣光一脸垂涎欲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路西斐尔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见数不清的小恶魔趴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啃掉，最后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等路西斐尔满头大汗地惊醒，就看见一名黑发黑眸的大恶魔坐在自己身边。大恶魔穿着一袭黑色紧身的风衣，披着一件黑色的兽皮披肩，黑色的长发垂在腰际，黑色的眸子盯着黑色的天幕，让路西斐尔想到传说中的蝙蝠魔。打量的同时，路西斐尔也没闲着，一个光弹迅速在掌心聚集，他打算趁着大恶魔不注意先发制人。却听得“噗”地一声——大恶魔只一伸手，就将他的光弹摁熄了。
　　路西斐尔被自己的神圣光弹让一个大恶魔一手摁熄的事实雷得动弹不得，脑中无数念头闪过一时纷乱不堪，最终汇聚成一句话：“这家伙的手还挺禁烧的……”
　　这时，就见那名大恶魔附身凑在他面前，一手还摁着他的手，另一手的食指在他微张的唇上轻轻一压，低声说道：“我叫尤利尔，是你的大天使长。”随即恶魔微微一笑：“现在开始，要相依为命了。”
　　路西斐尔这才发现，自己被打扮成了一个堕天使的模样，身上的伤势已然痊愈，只是身上的圣袍已经不翼而飞，包紧他身体的正是他所杀死的那头魔龙的龙皮。连尤利尔身上的风衣，竟也是龙皮制成的。
　　魔龙的黑暗之力将他周身的圣光完美地掩抑其中，龙皮上面应该还画了隐藏神圣之力的魔法阵。
　　尤利尔冲他轻眨了下眼，微笑道：“来自大天使长的野外求生课第一节：论就地取材的重要性。”
　　尤利尔的眼睛明亮中带着几分顽皮，整个人都散放着蓬勃的生命力。路西斐尔突然就想起拉斐尔说起尤利尔时的话：“你看见他第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大地天使。独一无二，无可取代。”
　　路西斐尔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非常傲娇地别过头去，躲开了尤利尔饱含笑意的目光。
　　路西法知道，年幼的自己就是在那一瞬沦陷。
　　一眼万年，永劫不复。

　　乌列虽然已经决定为了早些回到天国博一下路西法的眼球，可看着手里的一纸传票，还是觉得幸福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来给乌列送传票的是一名在主城内任职的大天使，见乌列一脸发愣的表情着实有些轻视和不耐，便出声催促道：“副君殿下召你觐见是天大的恩典，你还不快准备！”
　　其实乌列此时家徒四壁，除了扔大街上都没人捡的一本《珀格忒瑞守则》，唯一的动产就是一根魔藤，此刻正盘在他的胳膊上，大有寄生于此打死它也不下来的趋势，所以乌列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抬脚就可以走人。
　　听说乌列打算这样就走，大天使反而惊讶地把眼睛瞪得溜圆。乌列刚想问他有何不妥，大天使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几道清洁术浇下来，用行动表示了：你就算是再不修边幅，觐见副君时也得把一身席勒斯荒野的烂骨头味给洗掉吧。
　　被清洁一新的乌列恍然地向大天使道了声谢。大天使看着被洗干净之后仍然像是一条死鱼的乌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乌列之前因为美貌被仰视惯了，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自己是因为长相被人鄙视了，于是睁着一双死鱼眼疑惑地看着大天使，心想难道路西法是要拿我去做什么人体实验，这位小哥在那一个劲的叹气是在惋惜我即将英年早逝吗？
　　大天使被他看着，只觉得眼前这张惨白的脸上就剩下俩空洞无神的大眼睛，一股恶寒油然而生不由打了个激灵。
　　乌列看着大天使双眸中自己的倒影，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长得太吓人把人孩子吓着了。
　　好吧，乌列自我安慰地想：起码不用怕路西法认出自己了。
　　俩人一前一后飞抵主城门口，大天使长示意乌列拿出传票。在通行资格印证无误后，内城的城门依次打开。珀格忒瑞主城的城门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是由结界加持的大理石雕琢而成，至今保持着数万年前的原貌，盘绕在石门四周的藤蔓状雕纹代表着珀格忒瑞城的奠基人大地天使尤利尔。乌列很欣慰他们没在把自己除名后把这些花纹给刮没了，不然这些石门看起来就会跟外城一样惨不忍睹，无限拉低整座城池的格调。
　　珀格忒瑞内城的主要居民是由积攒够了信仰之力、却还没能通过最终试炼的天使构成，同时还有一些试炼之地的管理者和天国派下来的实习生。
　　天国的最终试炼说多简单就有多简单，说多坑爹也就有多坑爹，那就是——通过《神圣法典》的考核。
　　很多天使认为这一步考核的是自己的记忆力，从此便在背诵《神圣法典》的歧路上一日千里，殊不知其实最后这一步只是最简单的思想品德测试，只要扛得住七宗罪的诱惑就行。
　　不过这种坑爹的命题无疑是在考核天使们的悟性，悟性不够就在这内城里住着吧，虽然没什么出息也算是衣食无忧。
　　乌列突然想起当年建立珀格忒瑞城的时候，还是路西法亲自为试炼之地做的规划，包括内城外城种种看似坑爹却考验着天使最基本的素质的题目，还都是他跟路西法一起想出来的。
　　可是如今，他们一个想方设法地要钻规则的空子，另一个则更是要从根本上把规则打破重建。命运的玩笑总是无比讽刺。
　　所以要用一句话总结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恐怕只有三个字可以表达：不可说。
　　不可说，多说是错，多说是伤，多说无益。
　　总归是命运捉弄，其实也两不相欠，最好是相见不识。
　　揉着鼻头笑了笑，乌列站到了路西法面前。